傳說中的圍獵隻出現在過去百姓對皇家的議論中,我從未親眼見過真正的皇家圍獵場,它的規模超乎我的想象,人馬浩浩****出了京城,來到偏郊的圍獵場時已經日中,雖秋季太陽已沒有那麽燥熱,卻因為這裏開闊的地理環境無遮無攔而依然顯得有些烈。

往年的大型圍獵因為皇上的參與眾人都不敢居之首位,但今年皇上因為身體原因亦或者不想在來朝覲見的外使麵前丟了麵子,便讓王公大臣和阿哥貝勒們有了一展雄姿的機會。圍場裏多麅子、兔子等靈活小巧的獵物,也少不了麋鹿、野羊等奔跑速度快的獵物,但是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珍惜的紫斑鹿上,今年隻進貢了一頭,若是能捕到紫斑鹿,皇上已頒下旨意,紫斑鹿歸獵到者所有,此乃恩賜也屬榮耀。

當今聖上還隻是大阿哥時,先帝也曾經放出一頭紫斑鹿給眾阿哥們圍獵,當時拔得頭籌的人正是九王爺,先帝對這個最得意的兒子毫不吝嗇的誇獎讓本就嫉恨的大阿哥更加容不得他,先帝將紫斑鹿賞給九王爺,並賜給他一支金箭,誰料紫斑鹿當夜暴斃,大阿哥趁勢向先帝進言這是九王爺對先帝賞賜的詛咒所致,惹的先帝對大阿哥很是不滿,認為他妖言惑眾不配擔當太子,有人說從那時起先帝就徹底斷了大阿哥可能登基的路。

大阿哥最終沒有陷害到九王爺,九王爺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穩固了,那應該是九王爺生前最後輝煌的一段時間,幾年之後先帝一夜暴斃,大阿哥篡改遺旨,登基換代,九王爺的下場翻天覆地。

所以再見到紫斑鹿,翟宓的心情可想而知,對她而言,那是兒時父親留給她的最後的記憶,她說,九王爺是準備將紫斑鹿送給她做寵物的,沒紫斑鹿死後九王爺就匆匆將它葬了,眾人都知是大阿哥毒死了紫斑鹿,卻沒有證據,一抔塵土埋藏了它暴斃的秘密。

烏納靡要在眾人手下搶下紫斑鹿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還有幾個阿哥貝勒對紫斑鹿虎視眈眈,哈多靡也在人群之中,翟宓身為公主不便下場,便將她的駿馬贈給了我。

烏孫國位於中原西北,並不是善於馬術的民族,但烏納靡和哈多靡都相當不錯,我跟在他們後麵也遙遙將幾個不爭氣的阿哥甩在了身後,也多虧了翟宓的馬是難得的寶馬。

紫斑鹿行動迅速,還頗通人性,躲藏之靈敏並不是一下子就能追上的,我跟在烏納靡的後麵都被它甩掉幾次。

突然,不知道是從哪兒射出來的破空之箭,唰的一聲割破了隻有馬蹄聲和我們屏氣凝神的呼吸聲的獵場,隻聽噗嗤的肉聲,一聲痛到極處的哀鳴響徹整個獵場。

聲音是從密林中傳出來的,這等聲響不可能是普通的野兔之類,我心裏大約是知道射中的就是那頭紫斑鹿了,隻是不知是何人有這個本事在這麽遠的距離還能正中目標。我和烏納靡一馬當先搶先進了密林,紫斑鹿中箭後還有行動力,拖著傷重的身子走了一段路,血流了一地,我們順著血跡找到了它。

可惜了上好的紫斑皮,雖不及豹皮虎皮,紫斑皮勝在稀少,達官貴人家的夫人最喜歡這類奢華的顏色,好在隻是射在咽喉處,大部分的紫斑皮並沒有受到損傷。

烏納靡一用勁將紫斑鹿身上的箭拔了出來,每個人的箭頭上都標有屬於自己的符號,我是臨時插進來的,所以用的隻是哈多靡勻給我的幾根,反正我也不打算和這些人搶獵物,純粹陪哈多靡湊個熱鬧,但沒想到烏納靡拔出來的箭頭上,恰恰是哈多靡的符號。

我和烏納靡麵麵相覷,哈多靡這時風風火火的跟了上來問我們是誰的箭,可想而知他根本就沒有發箭,隻有一個解釋,在獵場之中還有一人為哈多靡發出了箭。哈多靡接過烏納靡手中的箭,哭笑不得地問我們:“這箭上麵的符號是我的?”

我們翻身上馬,以最快的速度找來人將紫斑鹿帶走,既然有人為我們捕到了獵物我們沒有卻之不受的道理,哈多靡樂嗬嗬的表示自己百步穿楊例無虛發,連箭拐彎都能射中,我翻翻白眼打算不理他,烏納靡卻笑著認同的點點頭。

我好奇地問:“你要將這隻鹿送給誰?”

哈多靡笑道:“春風閣裏姑娘太多,可能一隻鹿不夠分的,看來我還得多獵幾隻才好。”

我看見烏納靡斂著眉攥緊了手中的韁繩,半天才揚起頭淡淡的笑著說:“不如王兄將這隻鹿送給王弟,也好讓王弟討好一下未來娘子。”

我愣了一下,發現哈多靡沉下了臉,冷冷說道:“我的獵物憑什麽要送你討好別人。”

哈多靡雙腳一夾,馬蹄子跑得飛快,我一頭霧水卻見烏納靡露出得意的笑。

皇上對哈多靡獵得紫斑鹿的結果很是不滿,但臉上表現出來的卻是對烏孫使者的讚許,說話時眼睛不時掃過參加圍獵的阿哥貝勒們,還有很快就要與烏孫國結親的翟宓。倒是翟宓表現的很坦然,笑眯眯的接受了皇上對烏孫使者的賞賜,好像她很以嫁到烏孫國為榮。

圍獵之後,晚上的節目是篝火晚會。趁著要去休息時翟宓與我們擦肩而過,鄺麟眼疾手快塞了一張紙條到我手裏,我緊緊的攥著,等到無人時才敢展開來看。字是翟宓的字,內容是讓我篝火晚會開始前與她見一麵。

我不知道哈多靡究竟知不知道我和翟宓的關係,我也不敢多說,隻找了借口說要四處看看便偷偷的去了翟宓的帳篷,帳篷裏鄺麟也在,翟宓正在看書,見我來冷哼一聲不理我。

鄺麟笑道:“主人辛苦給你射中了鹿,你竟然將獵物讓給了哈多靡,還不賠個罪。”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那隻箭竟然是翟宓射的。可她難道不知,在這裏我不過是來湊個熱鬧,就算鹿站在我眼前等著給我射我也不敢的,搶了那些阿哥們的風頭將來我不定要吃什麽苦頭,幸好現在是哈多靡做了替死鬼,朝廷一時惹不起烏孫國才算了。

翟宓撇撇嘴,委屈道:“我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可我實在很想你將那隻鹿送給我。”

“你若真喜歡我便尋一隻來給你,實在不行去拜托哈多靡讓給我就是了。”

翟宓皺皺眉:“算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哈多靡這隻鹿恐怕是有想送之人的。”

“我今天問過他,他並沒有送人打算啊。”

“大概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吧,這想送之人可是巴巴等著他去呢。”

我覺得翟宓話中有深意,卻摸不清她確切的意思,隻得傻笑帶過,“你箭術有這麽好?這麽遠的距離都能讓你射中?”

翟宓點點我的鼻頭,笑道:“傻瓜,鄺麟不是在我身邊嗎?”

翟宓手下兵少卻精貴的很,看來各個都有一技之長,刑我大概是知道了,傳說中的不敗劍客,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獨孤求敗,聽翟宓這麽說鄺麟應該就是百步穿楊的射箭了,不過看她身材嬌小,卻能拉得動頗重的弓箭,真是真人不露相。

“遊水易輕功甚好,還有千裏傳音的本事。”

我哦了一聲,這隻在江湖故事中聽過的名字竟然還真有其人其事,我又笑著問:“那陸雙臣呢?”

翟宓笑笑:“憑飛同你說了?陸雙臣精通各門雜學,包括五行八卦易容之術。”

“怪不得他多了這麽久都沒被找到,我還以為他在皇宮裏。”

翟宓點點頭:“他的確是在皇宮裏,不過改頭換麵了而已,我不能在宮中沒有人,陸雙臣是最好的人選了。”

我疑惑地問:“聽說刑以前是倒戈朝廷做了大官的,為什麽現在在你手下?”

翟宓將鄺麟支了出去,輕輕的說:“刑欠我父親一條命。”

刑和九王爺的故事又是另外一隻了,是在江湖中從未流傳過的往事,若不是翟宓說來,可能再過幾十年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再無人會記得了。

刑當年最傳奇的兩件事,一是一把劍殺人於無形贏得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一是風頭正勁時投靠朝廷遭江湖不齒。世人多傳言的是劍客時的刑,他做了官之後大多的消息是聽不到了,所以很好會有人知道,剛剛投靠朝廷時刑與一件命案扯上了關係。

那不算一件轟動的案子,卻因為發生在當時的大阿哥府中才讓刑部和大理寺卿的人捉襟見肘,具體的細節翟宓已經不太記得,她隻說是大阿哥府中的姬妾與外麵起了紛爭,大阿哥護短將那人杖斃,卻惹得那家人大了膽子告禦狀,大阿哥一時心急,又將那名姬妾杖斃,一下兩條人命,大阿哥退無可退想起替罪羔羊的爛招。

這隻倒黴的羊自然就是初入朝廷羽翼還未豐的刑,大阿哥想得好,自己已經不受先帝寵愛,萬不能再招惹上什麽不必要的麻煩,而刑武功高強,就算死到臨頭還能跑得掉,大不了自己給他幾百兩銀子讓他下半輩子不愁吃喝。但是刑可沒有想那麽多,拋棄江湖顯赫的地位無非是掙得一個官名,無緣無故要做一個無能阿哥的替死鬼,打死也是不情願的,走投無路時刑遇上了大阿哥的政敵,九王爺。

九王爺聽了刑的證言,派人搜集了刑的不在場證明,親自交到了先帝的手裏,正巧大阿哥也在先帝那兒一把鼻涕一把淚述說自己的無辜,兩人當場對峙,大阿哥無言以對,先帝大發雷霆,當場就命人打了大阿哥四十大板。

刑對九王爺感恩戴德,也知大阿哥那兒是回不去了,他想連夜帶著妻兒離開京城找塊僻靜地方隱居起來,卻在回到家時發現家中已燃起熊熊大火,妻兒葬身火海,一夜之間刑家破人亡,而罪魁禍首隻有心懷怨恨的大阿哥。

九王爺聽聞此事,趕忙將刑保護了起來,並在現場偽造了刑衝入火場救人來不及逃脫最後慘遭火柱砸死的滅門樣子,終於躲過了大阿哥的追殺,而刑也隻能留在九王爺府中做一個沒有名字的影子侍衛,直到大阿哥做了皇上,九王爺冤死。

“你手下四人都是受了九王爺的恩惠?”

翟宓點點頭:“父親沒有留給我什麽東西,除了他們四人和一座荒廢的宅子。”

我將她摟在懷裏:“沒事了,你還有我,等這事過了,我們就回江南一輩子在一起。”

一輩子能有多長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此時此刻翟宓在我身邊,她的任何痛苦喜悅我都能一同承擔和分享,不過一輩子是一天還是永遠,就算是一秒,也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