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出口氣,翟宓她是個說謊的天才,三年多以前我早就領教過,她完美無缺的掩飾她的心情,在我和她之間隔開一層透明的膜,看得見卻摸不著,讓我糊裏糊塗的放她走。可是這次我不會再笨一次,翟宓的笑比哭還難看,她明明白白有著難言的委屈,卻又要用她的笑容送我第二次。

“你給我一個我必須要走的理由。”

“因為……”

“你和烏納靡大婚,我好歹也是你們的朋友吧,難道連杯喜酒都喝不著?”

翟宓突然轉過身與我麵對麵,她離我隻有一伸手的距離,可是她卻說,“因為我不愛你了,我覺得很煩很累,我想要換一種生活重新開始,你放過我吧。”

我知道,剛才我錯過了將她摟入懷裏的機會,就再也沒有可能再聞到她身上芳香的味道。翟宓決絕的同我說出決絕的話,斷掉我最後的退路,她將我們的愛情推到瀕臨懸崖的地方,搖搖欲墜,隻要一動,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給我這個鐲子,烏納靡一定送你更好看的了吧。”我笑道,“也是,這隻鐲子本就不好看,又舊又塵,你嫁到烏孫,皇上一定給了你不少嫁妝。”

斯琴公主要遠嫁烏孫的消息傳出去後,百姓中就有人說皇上為了表示對已故九王爺的兄弟之情,搬空了一半的國庫給斯琴公主當嫁妝,這當然是笑談,但現在再想起依舊會覺得當初時光美好。

“你想說什麽?”

我仔細打量手中的玉鐲,這隻鐲子陪了我二十年,我將它送給我認定為今生唯一的人,她帶著這隻鐲子消失了三年,而後這隻鐲子出現時我終於再見到她。現在,她要將這隻鐲子還給我,我突然覺得我過去的三年,不,是五年,全都沒了意義。

“這隻鐲子是我娘留給我和憑飛最後的禮物,雖然它舊了一些,但卻比世界上所有的珍寶都要美麗,娘說要我們將鐲子送給心愛的人,她接受了我們就一定可以天長地久白頭偕老,但是娘卻沒有告訴我,如果她將鐲子退給我該怎麽辦。”

我苦笑道:“我不會再將她送給別人,既然你不要,我留著它也沒用了。”

不知道我從哪兒來的勇氣,抬起手時我看見翟宓微微挑起的眼露出難掩的哀傷,隻要她叫我聽我會立刻抱住她跟她說不用怕一切都還有我在,可是她隻是又垂下頭,除了被破廟穿堂而過的風帶起的衣角,她動也沒動。

玉鐲砸在冰冷的地上,發出冰冷的脆響,我的心不可抑製的碎了開來。

“玉是你的,要留要砸都隨你,我要走了。”

我拉住翟宓,心口破的血洞汩汩流著淚,我不能讓翟宓走,我的心這樣告訴我,身體先於理智做出動作。“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翟宓嗬嗬輕笑了一聲,轉過身時滿臉的不屑,“你憑什麽要和我重新開始?”

我愣住的瞬間,翟宓已經掙開我的手,慢慢錯開我,在她走出廟門時我聽見她說,“玉已碎,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玉已碎,再無瓜葛,這是我親手毀掉的嗎?

我彎下腰拾起地上的玉鐲,手中的玉鐲裂開了一條細白的縫,玉極好,沒有出現破碎的玉渣,隻是原本剔透的光華看不見了。望著越來越遠去的背影,我珍惜的將玉重新收進懷中。

這樣,它還是一整塊玉了。

帶著自欺欺人的想法,我苦笑著抬起腳,卻發現身體不知道何時已經僵硬。

倒下前,我好像聽見了人聲還有腳步聲,接下來我就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和翟宓回到了江南,終於成了親。九王爺的名譽被恢複了,所有人都聚在畢家,翟宓為我生了兩個孩子,兒子像我,女兒像她,我們從此遠離了從前的生活,沒有了朝堂上的紛爭,沒有了江湖中的叨擾,我們隻是普通的商賈之家,過著普通人的夫妻生活。

白頭到老的理想大概隻能在夢中才得以實現,因為我醒來時,滿眼隻有照進屋內的日光,映入眼簾的是我熟悉的床鋪。

我又回到了京城內“春風閣”裏沅筠的房間。

有人推門進來時我的第一反應以為會是翟宓,可惜進來的是憑飛,還有丁玨。

我重新閉上眼,此時此刻我不想見任何人,聽任何話。

“大哥,我們知道你醒了。”憑飛和丁玨坐在了屋中央的凳子上,麵對著我,“你難道不好奇都發生了什麽嗎?”

見我沒有反應,丁玨一把掀開我的被子,強迫我坐起來,“翟宓被抓了。”

我驀地睜開眼,“誰被抓了?”

翟宓應該已經隨著烏納靡回了烏孫,皇上應該已經還了翟宓的榮耀,他們的交易難道不是這樣嗎?還是……我敲敲腦子,都是被翟宓說分手給鬧的,她強裝出來的笑容我難道還不熟悉嗎,為什麽要被她三兩句狠話給嚇到退縮,我應該拉住她不讓她走,即使天涯海角的流浪也不應該與她分開的啊。

“翟宓她怎麽了?”

丁玨歎了口氣,慢慢說道:“翟宓的計劃被破壞了,我還沒來得及召集江湖中人闖到宮門前就被皇宮中的侍衛團團擋住,皇上直接以我們的生命要挾翟宓,她隻能束手就擒。”

“被出賣了嗎?”

“應該是這樣。”丁玨和憑飛互望了一眼,又說道,“因為本該出現的陸雙臣沒有出現。”

翟宓手下四人,陸雙臣是最關鍵的一個,他藏匿在皇宮之中本就是為了在攻入皇宮時裏應外合,再來還可以現出他武林盟主的身份激發江湖人的衝動,可沒想到這最重要的一環竟然錯了。

“翟宓原先就有點擔心,因為事情開始前她就聯係不上陸雙臣了,但是她不想苦心經營的計劃就這樣流產,隻能硬著頭皮按原計劃進行,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她為什麽都不告訴我這一切,她現在在哪?”

“我們找不到,皇上將翟宓的蹤跡完全隱藏了,就連鄺麟等人我們都找不到了。”

我皺眉,我們在布局的時候竟忽略了皇上他之所以能成為皇上也有一定的手段,我們以為憑著我們幾個就可以扭轉大局改朝換代,是不是異想天開了一點?這次皇上抓到翟宓的把柄應該不會留住她的吧,我還能再見到翟宓嗎?我摸了摸心口的那塊碎掉的玉鐲,它還有機會回到它主人的手上嗎?

“找到陸雙臣,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辦法。”

不得不承認,我們原來完美的計劃將我們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方,翟宓用生命為我們換來下去的希望,但我不想坐著去享受,如果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吧。

盡快找到陸雙臣,查明究竟是不是他的出賣導致我們功虧一簣,也隻有利用他才能摸清翟宓現在的境況,但是我最害怕的還是皇上為了斷我們的後路已經殺人滅口。

情況已經壞到不能再壞時,我唯一可以樂觀看待的就是事情一定會往好的方麵發展。

“我們為什麽又回到京城了?”

憑飛遞給我一杯茶,無奈道:“因為翟宓的關係,我早已秘密將春風閣給買了下來,我們現在的身份對外已經是與翟宓叛國連在一起的,隻能躲在這裏,打聽事情都不太方便。”

“叛國?”我皺眉問道,“難道還與哈多靡他們有關?”

“皇上以翟宓聯合烏孫使者企圖叛國的罪名關押翟宓,並將哈多靡等人驅逐出中原,但是……”丁玨拉開房門,門口赫然所站之人就是哈多靡和烏納靡。

“你們沒走?”

憑飛攙著我坐到桌前,哈多靡笑著圍在我身邊,拍拍我的肩:“畢兄,你我好歹也是在這春風閣裏相識的,今日重回倒驗證了我們一場緣分。”

烏納靡親昵的坐在他身邊,也笑道:“這事說來話長了。”

我在京郊破廟沒有等到哈多靡和烏納靡,是因為在那之前翟宓的計劃就已經被識破,皇上顧忌哈多靡和烏納靡烏孫使者的身份並未對他們多做強留,隻是命他們速速離開烏孫,或許他也知道烏孫隻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他真正的敵人隻有翟宓而已,既然不能破壞,那就瓦解,將翟宓孤立。

烏納靡自然不能提要求,他背著烏孫國王和翟宓達成的協議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現在皇上願意不追究他隻得退出翟宓的聯盟,因為他並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整個烏孫王國,如果他還想達成哈多靡讓他成為國王的願望,就必須舍掉翟宓。

孤立無援的翟宓身邊隻有鄺麟和刑,遊水易被她派去聯係陸雙臣一直都沒有回來,翟宓手無寸鐵幾乎是立刻就認輸了。然後她隻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放了我們,隻留下她。

“皇上允許她出現和我說分手的話?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理由?”

烏納靡點點頭:“沒錯,當時我還在,我提出要帶翟宓離開,並答應永遠都不會回來,但是皇上拒絕了,於是翟宓就提出要處理後事,讓皇上放她一天,一天之後她自然會回去受死。”

我愣住了,什麽叫處理後事,什麽叫受死?我又摸到了心口的玉鐲,她那些話真的是在為斷我的情,還是隻為斷自己的命?

“她死了?”我不知道這個聲音從哪兒傳出來的,好像是我無意識中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但我還是不敢相信,昨天還是站在我麵前的即使說著要與我分手的翟宓,今天就死了?

死是什麽概念?陰陽相隔天人永不見,身邊再也沒有這麽個人天熱陪我乘涼天寒為我熱酒,我送給她的胭脂鋪子她還沒做老板娘,她還沒為我生一兒一女兒子像我女兒像她,這樣就結束了?

如果老天這麽薄情,為何還要讓我遇上她,讓我知道情為何物,讓我知道生死難離?

“沒有人知道,但大多人都相信皇上不會放過斯琴公主。”

我狠狠地錘在桌上,翟宓在束手無策時我在哪兒,她孤立無援時我在哪,她被擒淪陷囹圄時我又在哪,我隻會責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背棄和我的感情,卻從未有一次真心去理解過她,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曾為過自己,可受苦的卻總是她。

如果我愛她,為什麽我不能陪著她?

“我要去救翟宓,如果她死了,我就陪她死。”

憑飛拉住我,說道:“大哥你不要這麽衝動,現在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一切都要從長計議。”

我甩開憑飛,大聲道:“怎麽從長計議,翟宓現在生死未卜,叫我等在這裏我還不如直接殺進皇宮。”

“翟宓之所以要在最後的時候跟你分手還不是要你留住姓名,不要做妄圖的犧牲,你現在這麽做就浪費了她一片心意了。”

“我是男人,是男人就應該保護女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起來被女人保護。”

臉上突然一陣熱辣辣的疼痛,我直起身子,麵前是氣洶洶還揚著手的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