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希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自己的身形縮成一條縫,從擁擠的人群中磕磕碰碰先是去了盥洗室,盥洗室裏很空,應該說除了亞戴爾之外再無他人。

“小草莓,你還是要過來呀。”

亞戴爾把早已準備好的衣物遞給他,並識相的轉過身背對他。他接過衣服放到一邊,開始除掉現在屬於維希形象的衣物。手表,鋼筆,最重要的是一直以來陪伴他的小白傘要放下。他上上次出門難得的沒有帶傘,結果就不幸中毒撲街了。上次出門忘記帶傘,結果不幸就遇見凡賽爾了。

但傘是防具,隻屬於維希。不屬於諾寧。

“小草莓,其實你可以不用過來的。”亞戴爾背對著他說,“凡賽爾和卡蜜拉做好了充分準備,到處都有防衛,不會出事。而赤之凋零中莉莉絲的扮演者武藝高強,在最後一幕完全可以把剩下的魔族包圓。”

“我知道。”

亞戴爾抱怨著:“知道還過來。不知道我每次都要帶著你的衣物以防不時之需真的很麻煩嘛。”

他也高冷的回答:“你可以不帶。”

“這種感覺真是討厭啊。總是這麽平靜的搪塞我。”

“你也可以不聽。”

“不聽怎麽行呢?我可還不想被會長大人的劍所輕吻。”

亞戴爾改變了稱呼,他轉過身,眼前的男子竟是諾寧無疑了。冰藍色長發直到腰際,耀金的瞳孔絢麗奪目,眼眸一張一合之間牽動無數人的心魂。亞戴爾心底灰暗了一下,這樣的小草莓美麗是很美麗了,但是高冷到簡直沒朋友。

他故作怨念的問:“會長大人,您就不能修行一鍵換裝嗎?”

“哈。如果有,哪怕花再多的時候我都願意去修煉。”

諾寧本身對換衣服這問題也苦惱無比。他的形體變換練得爐火純青,在十步的時間裏就能使全身的細胞回爐再造,交換瞳色與發色,更變臉型與身高。但衣服又不是活物,怎麽能不合邏輯說變就變,他隻好把亞戴爾當作移動衣櫃和通訊員用。

最初他承諾亞戴爾的是絕對自由的生活,現在他卻利用自身綁著亞戴爾了,隻要亞戴爾還喜歡他,就會心甘情願的為他所用。

他不知道這算三十六計裏的哪一計,現下管用就行。

雖然直白,但道德從不是他貌美如花時所要考慮的問題。

“我去見凡賽爾,你去盯住坐在D區後排的蘇。要是有異動,直接......”他躊躇了一會,把殺字吞入喉裏,改口:“直接拿下,送回夜行。”

亞戴爾不懷好意的追問:“會長大人知道那貨很強,要是我沒辦法生擒呢?”

思考幾秒,他答應了這無禮的請求。

“隨你意。”

他以諾寧的形象一出場,人群就向兩邊靠攏,自動自覺的為他開拓出一條道路。他平靜忽視兩邊人群中的竊竊私語,什麽臥槽男神你家還缺傭人嗎,大大我要為你生個孩子,滾犢子諾寧會長是凡賽爾君的諸如此類的話他一個都聽不見。

他直接走向後區去找本應該在貴賓席坐著的凡賽爾。凡賽爾眼含笑意看他走過來,似乎早已猜到他會來。待他走進了,凡賽爾戲謔的問好:“諾寧會長不是身體不適,怎麽前來觀看這次演出?”

“家裏呆著思維會受阻,我出來透透氣。”

“那也好,康複會更快。”

在幾句寒暄之後身邊的人員散的差不多了,給他們留下了一個較為空曠的地段。兩位會長的聊天指不定就牽扯到什麽機密,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動散去。

他壓低了聲音,開始轉到正事:“你知道我會來,不是麽?”

“我並不能掐會算。”

“得了吧。”他嗤之以鼻,“你算計好一旦在前麵出了事端,無論我在哪裏都會趕來救場。出了事故這麽大的責任夜行擔當不起。”

凡賽爾點頭默許:“我也擔當不起。”

上一個節目還是小事,重頭戲還在最後的赤之凋零。凡賽爾算計好他在中間這個空檔期一定會過

來,能確定他在會場內,隻是不知道他身處何處罷了。以小事故博得嘩彩引他出來這行為他不做評價,隻不過不像是日行的作風。

他一眼掃過下一個節目的劇組,演員和道具已經準備妥當了。頭戴紅黑紗帽的高挑女子無疑是下場演出的女主角,所飾演的角色是他的老師莉莉絲。莉莉絲身穿綾緞紅衣,手握碎月之劍,腳踩雙蓮之火,遊走於魔族之間,殺生斬罪。

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很多事。

“像嗎?”凡賽爾看著他問,“可有當年紅魔女莉莉絲會長的半分神韻?”

“衣著完美。神態尚嘉。”他中肯的評價,“隻不過老師的眉宇之間從不會有半分憂傷。她表現得有些明顯了。”

“舞台劇本需要。”凡賽爾對此不以為然,“最後與魔族同歸於盡時,對於塵世間悔恨與眷戀之情需要局部的放大。”

不再糾結於此問題,他又問:“你反複核對過道具了麽?”

“自然。”

“演員呢?”

“也核對過了。”

“能保證表演結束後,台上的魔族一個都不剩?”

“一開始就已經假戲真做,屍體會直接掉到舞台下的暗格中,觀眾不會看出來。並且我們也使魔族相信他們就是以這樣的發方式退場的。等到了最後剩下的幾個魔族反應過來,就上演終幕,小紅會像劇中一樣斬殺魔族,最後自行倒在台上。”

“凡賽爾。”他的敏感與疑心不得不讓他再小心詢問更多的問題,哪怕他知道凡賽爾從不正視這一方麵,不願意多想。他問道:“你很相信你們選的小紅?”

“嗯。”

“大家都同意的?”

“對。”

“人心你看不出來。”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心裏這樣想。人心雖然看不出來,但人可以。能從行為動作看出一個人,而能觀測就必定能幹預,能幹預就會被利用。他不知道凡賽爾憑什麽完全相信一個人,如果他們的小紅真的自行倒在了地上,卻並沒有斬殺魔族呢。而觀眾也隻會以為這是劇本安排好的,剩下的魔族就可以很方便的動手。

好的暗殺者隻需要幾秒,一群好的暗殺者都對準坐在最中間階位最高的人時,無論是誰也沒辦法一人擋多人的反應過來。

他要做好萬全之策。為了幫凡賽爾萬一錯信一個人的罪名。

但是要怎麽做,才能在出事的時候最快的解決敵手呢?

演出開始了。前半段並非真實的曲目。

那晚的莉莉絲非常開心,親自在駐紮點下了廚煮了一大桌子的好菜,讓他們熟識的人圍成一桌,帶著少女般純真的眼神讓他夾第一筷子試試味道。莉莉絲什麽都好,唯獨廚藝是一塊大缺陷,天生的味覺失靈,沒事把糖當鹽用,在很多年前下廚把大家吃的上吐下瀉後,時任副會長的瑪格麗特決定在廚房的門中貼上魔女勿入的大字報。

大家很默契把盤子推到他的麵前,用一種抱歉了的眼神感謝他作為試吃小綿羊。他當時就想一掀桌子說有難應該大家同享,你們這樣做算什麽!妥妥的出賣隊友。

但良好的修養以及迫於來自老師的壓力,他控製左手的顫抖向麵前的番茄炒蛋夾上第一筷子。

認命的把蛋送入口中,想法卻不似先前。

大廚手藝。

雞蛋炒得又滑又嫩,火候一份不差。番茄的香味充分融入了雞蛋中,卻又不掩蓋雞蛋本身的香。味道很甜,像是傳統的南國做法。

抱著莉莉絲是不是又糖鹽不分的撞出巧合的想法,他伸手移動到隔壁夾了一塊白切雞。剛入口的時候不好的想法又湧上來,這桌菜到底是不是莉莉絲做的,味道絕佳。

看著身為小綿羊的他居然沒有皺起眉頭,大家小心翼翼的也下了筷子。吃了第一口大家都表示要淚流滿麵了,黑暗料理界的鼻祖莉莉絲終於可以嫁出去了!

飯桌上開始上演不符合形象的你爭我奪的光盤大戰。

沒過十幾分鍾,以副會長

為首的人徹底貫穿了勤儉節約艱苦奮鬥的八字方針,連汁水也沒有剩下的掃完了一桌子的菜。

“唔。”飯飽後一臉遲鈍的獨立行者猛地一拍桌,驚恐道:“會長你好像吃的很少都被我們搶完了。”

大家的目光轉到一直很安靜的莉莉絲身上。她前麵的碗很幹淨,沒有什麽油跡,筷子也幹淨,一看便知沒怎麽參與搶餐大戰。

莉莉絲知道大家都在看著她,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們誰聽說過廚師還能吃得下?聞油煙味就飽了。”

好像言之有理。眾人默默的轉回眼神。獨立行者果然很獨立的扯開話題:“會長,你的廚藝啥時候那麽好了,你讓我們這種勞動人民咋整啊。”

“本小姐要學的東西,哪有學不會的東西。”

莉莉絲自信的回答。其真偽現在已經不可究了。他隻記得那天大家玩得很瘋狂,猜字謎唱情歌玩真心話大冒險。

他們談了很多,唯獨不涉及戰爭。

入夜後大家都盡興而歸,獨立行者和二隊長兩個大男人還摟摟抱抱的暈了方向,很久才找到大門在那裏。

他沒有走,隻是在那裏安靜的坐著。莉莉絲也安靜的坐在那裏。他知道她有話要告訴他。

“小諾。”她溫和的叫著他,“你看我是不是又老了?”

他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用力的點點頭:“眼角的皺紋多了幾條,膚色越來越向小麥色的發展,頭發也不如以前柔順了。”

“去你的。”

他結實的受到來自老師的憤怒,麵容永遠是女生不可觸犯的領域。但這之後莉莉絲歎了口氣,臉上竟然也浮現出了一絲倦意,顯得很疲乏。不再富有平時強硬張狂的作風,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居家女人。

他很不喜歡看見這樣的莉莉絲,這是出大事的前兆。他寧願見她剛毅堅強的走下去,越過死亡揮斥方遒。

“今天我生日。”莉莉絲突然開啟自嘲模式。“我都三百三十歲了!居然還沒有嫁出去!”

唉?原來是這件事。他還以為莉莉絲要自己獨闖什麽難關而憂傷,原來是因為過生日啊。印象中莉莉絲動不動就拿生日當開溜的借口,他已經分不清她到底什麽時候生日。他輕聲安慰:“老師,三百三十歲怎麽算老,我們能活上一千歲。四百歲在結婚也不遲,更何況老師您往街口一站,多少少年大叔芳心暗許啊。款式足夠你挑到滿意。”

“你是把我比喻成站街女郎還是通用貨幣,怎麽聽起來人人都愛我似的。”莉莉絲不屑的甩了甩飄逸的長發,“滿大街的貨色我還真不稀罕。”

“是是是。那些人哪能配得上老師您,您最基礎的追求者的身價也是皇宮貴族三方高層。”

莉莉絲數著手指列出三個名稱:“殺手愛人,伯爵夫人,皇後殿下。小諾你覺得哪個名字好聽?”

“如果老師你打算在你手下中挑一個嫁了,好像有點虧本。選一個貴族嫁了,以後肯定衣食無憂,就怕他會受不了你的氣管炎。至於皇後......”他頓了頓,想到這個不切實際。“當下皇後隻有一個小公主,莫非是打算投資潛力股做百合?”

莉莉絲插著十指,嘴角是捉摸不透的笑容:“皇後這名字多好聽,要是有國王向我求婚,我一定屁顛屁顛的和他走。”

“壓力太大,老師您要慎重考慮。”

“背井離鄉遭受非議還要受到愛人的懷疑。心裏壓力好像是有點大。”莉莉絲說著突然起身,真用蠻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情萬丈的說道:“我們曆任夜行會長都經得起非議!”

這關我什麽事啊!他無力的腹誹著。那也是老師您的事情。

莉莉絲一眼就能看出他心裏的碎碎念,但她也不語。她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紅酒,是上好的波爾多,他記得這瓶酒已經放了很多年了。還是莉莉絲很久以前的愛人送她的,她一直都放著沒舍得喝。

她開啟酒瓶,拿出兩個杯子倒了滿當當的一杯遞給他,柔和的說道:“來喝酒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