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卡蜜拉。夜行現任的會長卡蜜拉。

這是他離開的第三年，我試圖寫一本書來懷念他。我想了很久，卻不知從何動手，他的一言一行都那麽鮮活的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有時候我甚至感覺不到他的離去。

我和他初識的時候我還是個普通的學生，上著一所名不經傳的大學，過著一種過分安靜的生活，閑暇的時候我就會想，我就會腐爛在泥地裏，然後死去。我在學校外麵租了一間屋子，在河流的旁邊，風景很好。他就在河流中出現，他渾身濕乎乎的走來，暈倒在我的懷裏。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力氣把他拖回了家，或許是他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他眼眸太清澈，不像是一個壞人。

他說他是個探險者，沒有家，走到哪算哪，不慎從河流上麵一點的地方掉落水中，剛好被我所救。就這麽的他留在我家。大概一個月後我才莫名的反應過來我是和一個男子同居，我立刻跑去查他的底，確認真有這樣一個人才放心的回家。

維希很博學，比我認識同年齡的人都要厲害。他主要靠幫人寫寫稿子為生，可他其實什麽都會，會音樂繪畫欣賞舞蹈。他從不在我麵前掩藏自己會很多這個事實，他把他會的所有都教給了我，但我有很多學不會。

他並不嫌棄我蠢，也不嘲笑我懦弱，他說我是高度自卑下的驕傲，就和他一樣。

我沒聽太懂，隻是哈哈的笑了。

我知道我留不住他。

那天夜行會長路過這座城的時候，很多人去看了，看不可一世的紅魔女依舊美麗動人的坐在馬車上路過。我打心底裏喜歡那樣的女人，我也想驕傲而美麗的活著，於是我去看了，我拉他一起去看了。

那是一個錯誤的開端。

他看著紅魔女的眼神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狂熱與愛慕，卻是熾烈的悲哀。我不懂發生了什麽，以女人的超直覺來看，他們之間一定有一個故事。回來之後他就開始發呆，一發呆就是很多天，呆蠢呆蠢的。過了一段日子他不呆了，他跑過來問我要不要去拜訪一下莉莉絲，莉莉絲因公還在此地居住一些日子。我說好，然後我們就去了。

莉莉絲住得地方很偏，很有隱蔽性。他帶著我兜了七八個圈才到。開門莉莉絲驚訝的看著他，問他是誰。這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他們認識。他回答說是路過的旅人，想要在這裏借宿一晚。莉莉絲沒有疑義的同意了。

他表現得很平常，好像真的是旅人一樣。偶爾才掃過莉莉絲的眼角餘光，藏有濃重的懷念。晚上我和他住在一間房，他一直沒睡，我也一直沒睡。半夜時他問我，是喜歡平凡的生活呢還是喜歡激昂動**的生活，我想了想

，說現在就更好，不願意改變了。他說他也是。一直在這座城市過小日子，也很好。

我們倆都撒了謊。我呢，覺得平凡的日子波瀾不驚，但時常太無趣。他呢，他有他自己的考慮。

他帶我敲響了莉莉絲的房門，他突然間改變了樣貌，他對莉莉絲說。老師，我回來了。然後莉莉絲喜極而泣的抱著他。他們再度重逢。他沒能放下整個夜行，哪怕清楚這是個死局。至於我沒能放下他，一咬牙就跟著到了夜行。

我很開心。

莉莉絲沒能逃過詛咒，亡於戰場上。他組建了新的領導班子，一頭雞窩的亞戴爾，前前任副會長琳娜，和副會長我。

之後的日子平靜下來，莉莉絲用它的死換來了百年的和平。在這一百年中我們各司其職，沒事和日行拌嘴和元老院吵吵架，沒多大點事，有事那都不算事，我們把生活碾壓著過。期間雖有不快也有冒出很多反派角色，但我直接無視他們，這種人一筆帶過就好了，記在心裏寫在紙上給自己找不快嗎。

這段時間很快樂，但快樂總是短暫的，唯悲傷會是不變的。自從萊斯特出現，和平的日子就被打破了。我們一次又一次打敗了魔界的伏兵，破解了連串的陰謀。但他似乎在這一個過程中變了，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反正就是不對勁。然後我看著他，看著他漸漸走到壽命的盡頭，看著維希這個人的身份暴露在公眾眼中。

他和凡賽爾就身份一事進行了劇烈的爭吵。凡賽爾非常生氣，在相當長的時間裏看見我們夜行的人就直接繞過。他寫了辭呈，準備在三方通過後就離職。可是還沒等離職通告批下來，戰爭就出現了。

戰爭出現的太突然，我們甚至是他都沒有料到會那麽快。他低聲喃喃自語，具體我沒聽清，總之他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神情真的很恍惚。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因為一切事情總在他掌握之中。

魔界不知道什麽理由出兵，人界必須應戰。魔王來到雅利安的門口，率領軍隊不顧一切的想要攻下北方之城，戰局僵持了半個月，難分伯仲，於是他說他要去應戰。在他出發前的那天晚上，夜行來了一位客人，說要見我和亞戴爾。客人來自未來，是為了救他而來。客人告訴了我們所有的前因後果，並推測他會殺了萊斯特，但如果萊斯特死了，他會殉情而死。

我們三人連忙去他家阻止他出發。可惜太晚了。他告訴了我們一個錯誤的出發時間，他在那個時間提前一天就走了。他算到了我們的阻止。我這個副會長太失敗了。

我們到達雅利安的時候，魔界剛剛撤兵。我們沒有在幸存的人員之中找到他，我們也沒有在死亡的屍體中找到他。士兵說他和萊斯特打了起來，兩個人的魔壓太

強大，沒有人能靠近。所有人都打得天昏地暗，在一切平息之後，隻剩滿地遺骸。

魔界撤兵了。但萊斯特並沒有死。

結果昭明。

我不知道萊斯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殺死他的，也許戰場上刀劍無眼，錯殺再平常不過。總之，他用了他自己的方式達成了目標，直到今日，萊斯特也沒再來攻打人界，我想，萊斯特以後也不會來了。

為了人族的最高利益，不擇手段。他做到了最高宗旨。

一口空棺材葬在墓園之中。在寫他墓碑的名字時，我猶豫了很久，最終寫得還是維希，他說他比較喜歡這個名字，雖然是在緊急狀態下隨便拿了一個姓氏拆分的。我也喜歡這個名字，在這個名字狀態下的他更像是真實的他。墓碑前的鮮花每個星期都會更換。他的學生來得很勤快，亞戴爾也每個星期會帶著一盒蘋果削成花放在碑前，所以它的碑前常常會有很多的小動物。我沒有去看他，我想假裝他還活著。

戰後的生活很平和。我順利的成為夜行的會長，亞戴爾仍狂妄不羈的呆在自己的辦公室。琳娜奶奶偶爾會給我意見，大多數時間她都在帶學生，小亞倫和米昂。凡賽爾把舊家塵封，一年四季都住在辦公室，刻意的去遺忘那個人那場戰爭。而大亞倫呢，他放棄了再打破一個時空的想法，事實告訴他命運是難以改變的，他住在了維希家，這些天我發了信函問他要不要來夜行工作，他還沒有回複我。

我在寫一本書，試圖來懷念維希。原本書名我想定為雲端踩空，大致上是說有人來到了很高很高的雲端，然後一不小心踩空，摔了下來。結果亞戴爾看見嫌棄的對我說，這名字多不吉祥。我想想也是，後來想到傑克與碗豆的故事，我就定為雲端之樹了。

爬上雲端，也未必會踩空呀。

擱下筆，在最後一頁我卻不知該寫什麽。看別人的書我總是喜歡先翻結局，確定它是個快樂的結局才會從頭看起。如今到我書寫結局，我卻無從下筆。我怎麽忍心，怎麽忍心按照過於理性的思維去譜寫一個完美的結局。這世間本就不完滿。

我留了白，把本子合上縮在櫃子裏，期待某天填上空白。

一百年說很長很長，說很短很短。

這是他離開的第一百年。我坐在夜行辦公室窗前，時運流沙在我的手裏不再轉動。我看著流沙，在我三百五十歲的鍾聲敲響之前，它在我手中支離破碎了。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我看向遠方，興許會有異變。

魔界行宮。

冰棺裏的人緩緩睜開眼眸。

“你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