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年末記事

光緒廿五年十二月,庚子年前夕。

這一年,中華大地上每日都有事件發生,每日都有血淚,每日都有苦楚。

華北平原上,義和團依然猖獗無肆,這個年末清廷派任袁世凱前往鎮壓,手段殘忍但成效卓著,然諸多義和團民把地點向各處擴散,仍舊活躍異常,清廷的態度亦變得模棱兩可,故燎原之勢欲有甚之。

已逝之人無法安息,健在之人又憂心起來,或停留或遠離,浪麵似已平靜,而浪內仍洶湧異常,隻需等待一場死灰複燃的導火索而已。

廣東各地,仍有大批維新之人伺機而動,省中廣州,無不例外。

那場伍錦秋亦參與過的反法運動,終究是在法蘭西的強硬之下由中國妥協簽署了租借廣州灣的不等待條約,民眾再也無力改變其他。

兩廣總督譚鍾麟期滿,原為李鴻章之任,然時至北京招之,則由德壽代之。

格致書院已由四牌樓遷往萃香園,鍾榮光在年末被聘任漢文教習。

香港之時,維新之人物頗多成立。

………..

自伍子洵受傷已過月餘,每日靜坐家中,見報章內容甚其煩惱。

因得其受傷原故,伍錦秋仍留於廣州照顧,未去往法國,而其父均每日外出奔走,兩人無從得知父親之事,子洵已辭去格致之學,錦秋亦暫停西醫學堂課程。

紐約時報廣州分社館內,彼得與司徒聘婷仍舊忙碌,亦未曾再見上述二人。

此時,沙麵法國公使館,裏瑞奇公使秘書辦公室內。

此舉意在私下,因得時值法國強約剛簽署完畢,沙麵仍有不少平民聚集於此,搞得公使館每日都不得安寧,內裏端坐幾人,伍青山、葉甫之、裏瑞奇等人。

“此行意為隱蔽,你應知廣州之局勢並不穩定,裏瑞奇先生理應理解其由。”此人是為葉甫之,十三甫富商,亦為前文提到的葉三姑之父。

而端坐對麵的裏瑞奇聽得其言,亦未曾言語,隻蹙著眉,仿觀察其二人也,片刻,聽得他言道。

“我軍之舉意為通商更易,卻不曾想到會演變成如今模樣,你政府之反應,可謂懦弱啊!”裏瑞奇言語頗有些不屑地意味,但神色卻又中肯無比。

“懦弱與否,不予強加於他,然我國目前之形式確為不安,作為商人無權朝綱,隻求家族平安而已,或被人詬病或被人鄙視,然實屬不易也…”言語之人為伍青山,作為商人身份,更具富裕之流,安於現狀亦是遭人非議,故處境並不容易。

“哎...何人願想如斯,不過為明澤保身之舉,可歎可悲…”葉甫之此人與伍青山私交甚好,亦同伍青山脾性相投,故諸事亦相同。

“你二人,表麵為富商,實為無奈之流,拋開大家的身份,我更願意結識你們這樣的人,這也正是我們今天為什麽坐在這裏的原因了。”裏瑞奇任公使館秘書,為人實為良善,他懷有同情中國的個人主義,卻也難為形勢所迫,故才有了之前幫助伍錦秋去往法國之舉。

“願紛爭早日散去,願再沒有人流離失所,願中國早日脫離苦海…”伍青山在子女麵前總是一副虛以委蛇之態,故不得子女歡喜,然其真正之麵目少有人知。

旁邊的葉甫之聽得此言,無聲地拍了拍伍青山的肩膀。

也許,有的時候,無奈之舉也是故意為之,因為揭開麵紗後,又有多少人能承擔呢?

一場見麵不過少許,無人得知其究竟談論何如也,也無人得知真相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總有被人知曉之日。

………

香港,中環士丹頓街,乾亨行。

一份名為《中國日報》之刊遂於發行,此刊設立於此,以宣揚革命之舉,抨擊滿清之腐為主,因其特殊性,實以“乾亨”為名隱蔽之,報社內裏不過幾人而已。

此刻,隻見幾人端坐內裏,似在商討何事?見得一人憤然不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起身肅立,言語似飽含**般:“先生何以言得如此慎重?我欲全身投入又何懼險阻?文緯恨之那老妖婆已久,願早日投身維新之舉,此刻或許正是時機?先生何以如斯顧及?”

“那德壽剛上任,你若貿然行事,恐有變數,應從長計議。”對麵先生答之,聽其言,可謂謹慎。

“先生,文緯不懼那滿官,然部署之舉更需先生意見,您之言可謂滅我銳氣,我欲返回省中行事擾亂清廷,請先生部署罷…”此人言辭異常憤慨,正是格致書院史文緯也。

“文緯稍安,此事必需從長計劃,你此言莽撞之餘,更無章法可言,怎能成事?”此先生言語沉穩,雖難以安慰憤慨之人,然不為失。

聽得此言,史文緯沉默片刻後,似已意識此舉確為過激,複言道:“是,文緯過激,然請先生理解文緯之心,皆為革新也。”

“文緯之心,不正為我等之心嗎?此舉不為一蹴而就,故需縝密計劃之。”那先生道。

“是,先生聽得總理之意,應已明了計劃,我等願助力,等候亦無妨。”聽得史文緯情緒已無之前憤慨激昂,方才舒心片刻。

“你且先行返回省中,等候消息,該來的無一可少,革命之舉亦靠眾人了。”那先生又道。

史文緯香港之行不過一日,於傍晚時分便返回。

………..

廣州城西,寶慶新街,東亞同文書院。

寶慶新街,麻石鋪路,延伸東西,兩旁皆為傳統青磚黛瓦之樓,因著西關之功,此處亦富書氣名流富賈之意。

街東頭設有時敏學堂,街西頭設有東亞同文書院,前者為廣東轄下首家民辦學校,後者為東洋學校,皆為新式學堂,亦相輔相成之。

傍晚時分,街道歸於平靜,有西北風由此刮過,帶起了片片落葉。

此刻,見的一人行於街道之上,許是風過寒起,他時不時地攏攏身上的夾襖,綢鞋踩過覆在路麵的落葉,直聽得哢哢脆響,他立停於西頭的同文書院門口,見的一人引他入內。

寂靜的街道再度陷入平靜,瑟瑟戚戚。

這一年,終將結束,而新一年,也即將到來。

還記得那城外東郊,三望之崗嗎?西北風凜冽而至,此地刮出無比甕聲之響,在這樣的冬日節氣裏,仿如為即將到來之事加以鋪陳,待得屍橫遍野之時,且為它正名之,不為邪地,隻為藏身。

很快,這裏又將屍橫遍野,戚戚之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