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9.書信幾封

父親大人尊啟:

兒已到達山東兩月,尚無錦秋消息,煙台一片安和之氣,亦識得幾位維新之友,大家暢所欲言,並未受義和團影響,兒每日奔波於外間,卻也見識事態民間疾苦,才知父親的苦處,兒與錦秋蒙父親照拂才能安於富貴中,得以詩書閑賦不問貧窮。

煙台多外國人,外商遍布四處,義和團興起時,各國人亦從魯地各處奔赴而來,會英文者甚多,兒不日前曾去外商銀行現取父親匯寄銀兩,亦被奉為座上賓,父親之意,兒心領神會。

前日,兒赴一教會識得一位美國傳教士,他言及曾見如錦秋之神人,兒高興不已,然曾見之時,皆為義和之勢尤猛,傳教士曾言,錦秋或在濟南府,兒想去濟南看看,興許能與錦秋重逢。

此去濟南前程未卜,書信恐有延誤,父親可安心,兒定找回錦秋。

廣州暑熱,父親保重身體,兒與錦秋不在時日,皆由誠叔照拂,暫代兒重托。

光緒廿六年六月1,煙台,子洵敬上。—-解釋1

…….

彼得親啟:

離開廣州匆忙不已,沒同你言及便離開北上,那日與你們在長島分別,竟沒想到成了遙無歸途的最後一別,不知你近日可還安好?

廣州近來可有什麽事情發生?那些黑中介可有繼續販賣人口?如你得閑,請去看看我的父親是否安好,子洵在此先謝過。

也請代我向報社眾人問好,不知惠可有平安到達天津,如有嘉信請一並告知,此次書信皆無定址,不必急於回信,等一切都安頓下來後,我會與你再聯係。

一九零零年五月2,青島,子洵書。—-解釋2

…….

子洵親啟:

你離開廣州時,我也同一時間去了上海,你的信件是由霍斯特轉寄給我的,因為在上海的地址不穩定,所以抱歉耽誤了太長時間。我在上海一切也都很好,這裏沒有受到義和團的影響,外國人都很安全。

聽說山東的義和團已經被鎮壓了下來?你在那邊一切安好嗎?霍斯特曾說錦秋去了華北,是否有錦秋的消息了?抱歉沒能陪你一同前往山東,不過等上海的事情處理好以後,我就動身去青島找你,不知道那時你還在不在青島呢?我跟惠也沒有了消息,可她有林伯父的幫拂,相信也是安全的。

請一定保護好自己,等待我的到來。

一九零零年六月,上海,彼得書。

…….

一九零零年六月,華北平原的中部下起了大雨。

黃河之水激**起浪,撲打在兩岸高聳的崖壁上,遠遠聽去,激揚勃發。

車馬行走在泥濘的大道上笨重不堪,一顆顆碩大的雨滴敲打在車棚上,時刻有被擊穿的危險。車裏有少年人忍不住抱怨起來:“少爺,您非要雨天趕路,這倒好,遇上麻煩了。”

“出門前還是小雨,誰知一上路就變成了大雨啊。”少爺不以為意,並未責怪少年人的沒大沒小。

“那如今怎麽辦?這雨一時半會也不像會停的樣子。”少年人又朝門簾外問:“大哥,這是剛出煙台沒多久吧?我們什麽時候能到青州?”

門外的大哥被雨淋得夠嗆,顧不上答話,扶著蓑衣鬥笠直打顫。

布簾內的人見趕車大哥不搭話,伸手一隻手撩起了布,瞬時間,一陣狂風暴雨直撲麵頰,小少年忍不住嗆了幾口水,罵罵咧咧地縮回了頭:“少爺,外麵的雨太大,這車棚也撐不了多久,我們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可附近似乎並無人煙村莊,在哪裏去避雨?”少爺猶豫著。

可在此時馬車卻動了起來,小少年起身掀開了布簾,見趕車大哥迎著風雨狂甩手裏的馬鞭,像是有了反應,那大哥轉身朝小少年說:“小公子,前麵似乎有人家,我們可以去避避雨再走。”

果然,順著大哥目光所及的方向,正有兩間茅草屋在風雨裏”掙紮”求生著。

小少年高興不已,轉頭也不顧風雨襲麵,朝少爺喊道:“少爺,前麵有兩間草屋。”

少爺一聽,也起身撲向廂外,見兩間草屋淒淒慘慘地立在大風大雨裏,竟然連根茅草都沒被吹亂,籬牆外還種著兩顆大柳樹,六月枝茂,隨風招搖。

馬車在泥濘大道裏顛簸了一陣子便到了那茅屋前,三人下了馬車。

不一會兒兩人的衣裳都打濕了,小少年見院子裏空****的,朝著房門大喊:“有人嗎?有人嗎?我們路過此地,想借個地方避避雨。”

好半晌房門才被打開,從裏走出來個老實巴交模樣的漢子,漢子身後還露出了一節花衣布來,一個矮小的身子畏畏縮縮的,興許是個小姑娘不敢瞧人,又止不住好奇的心。

趕車大哥是魯地人,見漢子一副老實模樣,便朝他說:“大哥,俺們都是山東人,跟俺開開們躲躲雨成不?這雨一停,俺們就走。”

鄉音聚信任,那漢子一聽,披了身蓑衣出來,給三個人開了院門。

茅屋不大,屋簷下甚至都遮不住半個身子,漢子把三人讓進了屋裏,屋外大雨遮天,屋內就更加抹不開眼睛,一間小小的內屋,一眼便能觀全貌,小少年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朝身邊的少爺小聲說:“少爺,這家人也太窮了吧?還沒我們庭院裏的那個亭子大。”

小少年口無遮攔,少爺一聽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慎言:“阿德,是不是把你給慣壞了?這不是在家裏。”小少年被少爺捂著嘴,“嗚嗚”地直點頭,慶幸用的是家鄉話,聲量又小。

漢子給三人找來了幾個木凳子,讓人坐著等,可卻隻和趕車大哥說話。

兩人說的都是方言,少爺和小少年都聽不太懂,隻得大眼瞪小眼,然後又轉向屋外去看雨。

百無聊賴間,眼見著大雨終於有了停下來的勢頭,小少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催促著趕車大哥:“我們可以上路了。”

趕車大哥正跟那漢子聊得起勁,被小少年一催促也朝屋外望去,見雨勢確實小了不少,便對漢子道謝:“這裏離萊陽不算太遠,俺們今晚便能到,多謝大哥好意。”

漢子連連擺手,送了三人出去。

臨到院門,少爺朝漢子拱手道謝,又惹得漢子一陣擺手。上了馬車,趕車大哥朝漢子揮了揮手,駕著馬車離去了。

奔赴的路途上,總會遇到那麽幾個激不起水花的事兒,也許那些人都沒有在你的記憶裏留存過,便被時間的洪流給消亡了。當某一日回憶往事時,可還曾記得魯地的一戶長著兩個大柳樹的鄉野山民家收留過躲雨的你?

雨天路滑,馬車走得異常得慢,晚間順利到達萊陽時,天空徹底放了晴,天邊的雲霞透出了光,照亮了這片灰蒙蒙的平原,也給漫長的行程開了一個好頭。

三人入了客棧,便早早地就歇下了。

…….

上海,招商局北棧碼頭3。—-解釋3公平路碼頭。

彼得和霍斯特登上了一艘開往青島的船隻,曾有人勸解他們此時不要貿然前往魯地,可他們卻不以為意,像趾高氣揚的戰士一樣。

一個記者若是怕惹是非而藏頭縮尾,那麽就像彼得曾經嘲諷惠的言語一般,隻會報道出一些片麵的新聞,並不具備說服力。

霍斯特轉寄給他的信件早已收到,他心係子洵安危,所以決定前往山東。

時隔子洵落款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而從華北平原裏傳回的消息卻讓人不禁顫栗,冒著這樣不適時宜地時候前往,到底是年輕無畏還是莽撞無知?彼得不想去想,想得多了,反而更加畏縮。

臨走前幾天,他給霍斯特發了一封電報,說自己要去山東找伍子洵。

隔天的電報回信上,霍斯特隻留了幾個字“waitforme”,彼得不得不翻開電報看了幾遍,確定自己沒有漏掉任何信息,這人竟然沒有任何勸解?甚至讓人一頭霧水。他弄不清狀況,又給霍斯特回了一封電報,可在等待了幾天後,依舊沒有等到霍斯特的回電。

彼得失去了耐心,決定明天就出發。

就在他為去山東的行程做著最後的準備時…

那個幾天沒有消息的霍斯特竟然親自來了,原來那個“waitforme”的意思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