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237.孝賢往事
一九一零年七月，舊金山。
一眾人聚在碼頭送行，父親忍不住擦眼淚，兒子今年才剛十四就要離開自己遠去紐約，這一條路到底布滿了什麽？誰也無法預料。
周孝賢見父親不舍的模樣，忍不住安慰：“父親可安心，兒子會沒事的。”
可怎麽會安心呢？兒子跟著自己來美國時，還是個怯懦的孩童，可那時不同，他還有自己這樣的父親可以依靠，但現在卻要獨自麵對未知的一切。
“父親隻是有些不舍罷了。”
周孝賢到了這個年紀，早已學會了如何看大人的臉行事，他知道父親是擔心自己在外麵受不了苦，卻還是耐著性子寬慰：“父親的擔憂兒子都明白，可是海克先生不是已經幫忙安排妥當了嗎？兒子是去紐約念書，不會在外麵受苦的。”
一說到海克先生，周士禮不免感激；“是應該感謝海克先生的。”
海克先生此時正在一旁，兩人沒有說英文，但他還是聽懂了自己的名字，結合兩人依依不舍的神情也不難猜出，於是說：“孝賢去紐約會慢慢適應的，他是孩子可也不可能一直在你的羽翼下生活，他需要更大的世界，需要走出看看。”
周孝賢也附和；“是啊，父親，海克先生說得沒有錯，我已經可以照顧好自己了，如果一直在您的羽翼下成長，我也許不會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樣的？況且，我隻是去紐約而已！”
“可紐約也不遠啊。”周士禮抱怨道。
“我們既然已經從遠東來了美國，這樣的距離又算什麽呢？再說不是有假期嗎？我可以隨時回來看你們啊。”周孝賢忙安慰；“父親，我會好好的。”
所以離別的心酸都成了難以排解的苦悶，兒子大了，需要更大的舞台去展現自己，而自己一味的阻礙，隻會讓他更加想要飛的更遠，不如就讓他離開吧！
“記得時常給我寫信。”於是他隻能退而求其次要求。
“我會的。”周孝賢認真地回答。
接下來是海克家族的告別時間，要說除了周士禮，誰是最關心周孝賢的人？那無疑就是海克先生了，自周家父子來到海克家後，海克先生的關照總是體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對周孝賢，讓他上了當地的學校，學習更多的知識，更他見識這個社會的不同，帶他去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海克先生無疑就是電報山頂上的那一座燈塔，讓在海上漂泊的周孝賢小船慢慢找到了方向，這是連周士禮也無法給予的。
兩人似乎都有些低落，誰也沒有先開口，倒是一旁的海克太太忍不住，不舍地攬過了周孝賢的肩膀，將他擁進了自己的懷抱，還不忘囑咐；“記得常聯係，去了紐約要好好照顧自己。”
周孝賢也被海克太太的不舍之情所感染，應聲而答：“我會的，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
之後是伊迪絲和戴文的告別，伊迪絲已經是個大女孩了，沒有和周孝賢擁抱告別，而是給了他一句鼓勵的話；“做個男人，不要哭。”
周孝賢立即就領會到了伊迪絲的話意；beaman，don’tcry。
在周孝賢成長的歲月裏，其實跟伊迪絲的玩耍時間並不多，因為她比自己和戴文大很多，伊迪絲總是嘲笑他們就是兩個傻子在玩遊戲，那時的自己還不懂這個大自己很多的“海克小姐”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嘲笑他們是傻子？直到一次聽到她私下嘲笑戴文的話；“孝賢是讓著你這個傻子而已！明明是同歲，怎麽差別這麽大？”而戴文隻會以哭聲來回答她。
那一刻周孝賢明白，伊迪絲的嘲笑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嘲笑，而是在鼓勵，就像她最後對戴文說的那樣；“beaman，don’tcry。”
如今，伊迪絲把同樣的話也送給了自己。
周孝賢堅定地點了點頭回答她：“我會的。”
戴文的告別就明顯要“兄弟”得多，兩人的成長過程中幾乎是形影不離，上同樣的學校，玩同樣像傻子一樣的遊戲，分享過同一塊蛋糕，也分享過各自的故事。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時，身邊所有的人都能感受他們之間的友誼是有多麽濃厚，戴文掛在周孝賢的耳邊警告道：“到了紐約也不要忘了誰是你最好的朋友。”
周孝賢訕笑：“當然不會忘，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戴文似乎很滿意周孝賢的回答，“哼哼”兩聲算作買賬；“記得給我分享在紐約的生活和學習，父親偏心不讓我也去紐約，那我就隻有等待你的消息了。”
“放心，一定會經常聯係的。”周孝賢是這樣回答他的。
最後是海克先生，也許他有千言萬語想要表達出來，周孝賢是他看著成長的，從一個糯糯的孩童變成如今的亭亭少年，但所有的不舍和難過唯有化成一個堅實的擁抱。
”孝賢，上帝會保佑你的。”
海風吹著船帆吱吱作響，也吹動了一個十四歲少年的心扉，也許再見到時，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也不會知道什麽是哭泣。
汽笛聲響起，提醒著岸邊的人們趕緊上船。
真要到分別的時刻了，周士禮反而鎮靜了下來，催促著周孝賢；“孝賢，走吧！”
周孝賢一一揮手，帶著不舍和一絲埋藏心底的興奮踏上了輪渡，甚至都沒有再轉頭去看一眼對他依依不舍的人們。
也許是害怕，也許是什麽不知名的情緒吧？
隻能在心底道一句：“再見，西海岸，再見了，舊金山。”
……..
一九一零年十月初，紐約。
毫無風浪的到達，周孝賢這時才有了深刻的認知，真的要開始自己生活了。
而在同一時刻跟他一同登船的還有一個不起眼的人，也許周孝賢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而這個人卻早已注意到了他。
紐約的十月已經有些涼氣，望著碼頭越來越近，所有的愁緒竟被這股涼氣帶著突然就跑了出來，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所有的艱難都必須要自己去麵對，當輪渡靠岸時，周孝賢整了整身上的襯衫衣領給自己打氣，提著行李箱下了船。
此時已經有人在碼頭上舉著他的名字的牌子。為了顯眼，那人將牌子舉得老高，周孝賢甫一上岸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到美國已經十年，可是他並沒有自己的英文名字，所以很容易就認了出來，於是走到那人跟前說道：“我是周孝賢，請問您是霍根先生嗎？”
那人被少年問話，開始打量起來，直到將他全身上下都看清楚了才回答；“我不是霍根先生，我隻是他的管家而已，霍根先生今天臨時有事，由我帶你去學校。”
語氣有些不鹹不淡的，周孝賢不甚在意又說：“先生不用特意帶我去學校，我自己可以去的。”
那人也沒直接回答，而是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話；“你今年多大？”
周孝賢發懵，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問：“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叫我馬歇爾吧！”那人卻回答他。
周孝賢理了理思緒，有些搞不清楚這個馬歇爾先生的用意，於是好奇問：“馬歇爾先生為什麽要問我的年齡？難道這跟我的入學有關係？”
馬歇爾被眼前這個孩子逗笑，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我就是覺得你看起來很年輕，你知道你要去什麽地方嗎？那裏可不會因為你年輕就對你放鬆，你可要做好準備。”
在沒有出發來紐約之前，周孝賢已經從海克先生那裏了解了不少學校的信息，也給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準備，要說沒有被嚴格的管理嚇到那是假話，可也不允許自己去害怕。
於是回答：“放心，馬歇爾先生，我的年齡雖然小，但不代表我沒有準備。”
馬歇爾笑笑算是知道，領著周孝賢就往碼頭外走，紐約的繁華早已深入人心，就連碼頭上都簇擁了不少引來送往的人，周孝賢跟著馬歇爾一路從人群裏擠出了碼頭，來不及過多停留，便被一輛馬車直接送到了哈德遜河的西岸。
學校距離紐約市區足有五十英裏。
馬歇爾在馬車上將一些注意事項都告訴了他，周孝賢都一一記下了。
臨到時，馬歇爾又給他說了一句；“加油年輕人，也許你會在學校見到霍根先生，但這不一定就是好事，霍根先生很忙，隻有你的好成績才能真正引起他的注意，進了學校，你就再也沒有什麽海克先生的肩膀可以依靠，你隻能依靠自己，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