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5.夢境糾纏(3)

2011年1月,廣州。

今晨又下了一場冬雨,整個廣州隱秘在煙霧裏,有些虛虛實實。

司徒老宅今日“人口眾多”,有從醫院回來的司徒贇、周思律、還有每日必定出門閑逛的莉莉安,昨日門廊下的爭吵被幾人緘口不提。

可大門外的人群依舊沒有散去,讓人懷疑卻又毫無頭緒。

三人難得倚在門廊下喝茶,但多數時候都是周思律自說自話,偶爾莉莉安也附和兩句,司徒贇像個悶葫蘆一樣,半天也沒見倒出一個字兒,可繞是如此,也並未影響周思律的話癆氣勢。

周思律對莉莉安的興趣頗豐,見他時不時朝莉莉安身上瞟兩眼,又轉頭看看司徒贇,總覺得這兩人有問題,至於哪裏有問題?他又說不上來。

“贇希,你打算什麽時候讓莉莉安去你公司上班?該不會想金屋藏嬌吧?”周思律說出來的話,多半都是以揶揄司徒贇為樂。

可司徒贇顯然沒打算理他,甚至連個正臉也不願意多給,仍是徑自喝著自己的茶。

一旁的莉莉安聽這話,差點沒把手裏的茶杯打翻,隻能穩定心神,也做作壁上觀般,學司徒贇不理會,可心裏也是期待點什麽的。

周思律見人無動於衷,於是又把由頭轉到莉莉安身上,問她:“贇希就是一個悶葫蘆,沒意思得很,要不,你來給我當助理,保證比跟著他強!”

聞言,莉莉安很詫異,便好奇地問道:“什麽助理?”

“就我的助理啊!我聽說你是高材生,也沒打算委屈你,工資肯定比贇希給得多,怎麽樣?考量考量!”周思律一副哄小孩兒的模樣,又讓莉莉安想起昨日在門廊下的那番爭吵,發覺周思律這個人挺有意思的。

她便接著問道:“我都不知道什麽性質的助理,你應該先介紹一下啊!”

一旁的司徒贇見兩人作勢認真的談話,突然就插話道:“舅舅是幹娛樂大眾的工作,你要確定準備好在人前嘩眾取寵就去幫他,當然他的工資肯定比我給的多。”

周思律一聽那話,心裏的小火苗又要竄起來,臉色瞬間就快崩不住了:“司徒贇希,注意你的用詞啊!什麽叫嘩眾取寵?爺這叫奉獻自己服務大眾,還高材生呢!看你那詞兒用的合適嗎?”

莉莉安是見識過周思律的小孩心性,翻臉快的就跟翻書一樣,她不想兩人的明嘲暗諷壞了難得的閑暇,隻得出言:”那周先生的工作主要是做什麽的?我可以先了解一下嗎?”

周思律正在氣頭的邊緣徘徊,正需要莉莉安這樣順竿子往上跑的識時務者,裝模作樣般瞟一眼司徒贇,然後假模假式地說:“我是個演員!”話語裏有明顯的顯擺,說完還拿眼角去看莉莉安的表情,可這女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見莉莉安沒有表情,周思律那擺得十足十的架子有些要倒不倒的跡象,這就讓人尷尬了。終於還是崩不住,訕訕地說:“我說我是個演員,你不明白?就是大眾偶像!”

一聽大眾偶像,一旁的司徒贇還是沒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結果當然可以預料,小孩心性的周思律立即翻臉,憤怒般問道:“司徒贇希,你什麽意思啊?是在嘲笑你舅舅我嗎?”

“舅舅,你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麽說話都不經過腦子啊?”司徒贇無視憤怒的周思律,還變本加厲的諷刺道。

氣急的周思律起身又要反撲,結果司徒贇見勢一個轉身就避開了張牙舞爪的周思律,還不忘繼續嘲諷道:“舅舅,您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說不過就要動手?你要讓門外那群粉絲看到了,說不定明天就變黑粉了。”

“老子現在是你舅舅,不是什麽大眾偶像。”說著,又要朝司徒贇身上撲,周思律人高馬大的,做出來的動作簡直像個馬戲團的小醜一般,讓人啼笑皆非。

莉莉安實在是不想見兩人鬥嘴,隻能起身說道:“你們兩個慢慢打,我先回房間了。”說完,理都不理兩人,徑自朝門廳去了,留下的兩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周思律瞬間失了興致,懨懨地又跌回座椅裏。

“贇希,你說我這樣有意思嗎?簡直有損我高大威猛的形象。”周思律突然說了一句,也沒管司徒贇有沒有在聽。

“舅舅,你隻是在演戲而已,這不是你的強項嗎?”司徒贇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

周思律無語,隻拿斜眼瞅他,自己都感覺沒勁兒。

………

是夜,大門口的人群早已散去。

龍津路裏有瑟瑟冷風吹過,不過,連落葉都沒能泛起一片,冷風無法隻能在空****的街道裏幹吼兩嗓子,然後灰溜溜地走了。

莉莉安躺在**,回憶起了來廣州的情形,陡然就升起了一絲莫名地不快來。原本是懷揣著一份躊躇滿誌,卻被沒來由地冷風澆熄了所有熱情,那抹冷風就是司徒贇。

越是求不得就越是讓人難受異常,索性,不再庸人自擾吧!

而一邊的司徒贇,此刻已經進入另一番景象裏。

周圍是泛著朝氣的年輕人,幾個人群簇擁一團,這會讓人聯想到大學的校園,幾個孩子相約去上某一趟隔了十萬八千裏的課程。

司徒贇倚在一棵高大的樹冠背後,並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到他。

他身上穿了一件褐色的厚羊毛外套,下身一條直筒的深色西裝褲,內襯是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看著很年輕的樣子,倒有些學生氣質,可縱然如此,仍跟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有幾個不像學生模樣的孩子從樹冠旁的小徑經過,不經意瞟到了他,表情有一瞬間的驚訝,又沉靜在無聲裏,彷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在觀察周圍的環境之後,他似乎有些頭緒,甚至瞬間就弄清楚了這是哪裏?他不再猶豫,抬腳就往某個方向而去。

沒錯,這裏是紐約州立大學奧爾巴尼的校區。

昨日,奧爾巴尼下了一場大雪,整個校園都被一片白雪覆蓋。

校園北部有一片無人到達的區域,這裏生長著高大的樹木,還有一處從遠方而來的流水,在此形成了湖泊,到了這個季節,湖泊已經結上厚厚的冰。

因是假日期間,自小徑上見到的幾個孩子以外,司徒贇沒有再見到其他人,諾大的校園空曠無比,踏在雪麵上發出的響聲,在空曠的校園意外的清晰。

隻見他往北部的那處無人區域而去,背後雪麵印上了一排清晰的腳印。

遠遠望去,結冰的湖麵上站著個人影,穿著一身烏漆麻黑的衣裳,跟冰天雪地的白茫茫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見他背手站著,看不清長相,但從背影來看,背端得很直。

天光不算太晚,頭頂的太陽還帶著些溫度,但光線折射到雪麵卻反射出了刺眼的光亮,司徒贇步履蹣跚的朝那人走去。

依舊是哢嚓哢嚓地破裂聲。

這片空地本就被一片山坳包圍著,像是一個盆子底,如此寂靜的時刻,那破裂聲尤其地刺耳,背身那人肯定也聽到了響聲,見他緩緩轉身看了過來。

頭頂是太陽他背著光,從司徒贇的方向看過去,那人就像是耶穌,頭頂的光圈就是他賜給普羅大眾的福禮,也許是這位耶穌不想讓他的子民看到真麵目,所以就隱藏在了神秘的光圈裏。

由遠到近,慢慢地踱到了他麵前。

隻見那人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司徒贇不作聲,就著光圈裏的一點暗影想把麵前的人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可這人的麵目依舊是團模糊的樣子,看不真切。

彷佛是被司徒贇探究的模樣給逗樂,那人仍不住笑了出來:“你看見了什麽嗎?”他問道,語氣裏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

“我看到了一團光,可卻看不清你的臉!”司徒贇答道。

那人聞言,身子又往他麵前挪了挪,可這讓司徒贇更加疑惑了。

他抬手想要抓住那人的衣袖,可伸出去的手卻怎麽也抓不住,他便在心裏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然後又去抓那抹衣袖,就在他以為終於抓住時...

穿過的手掌停留在了空氣裏,什麽也沒有抓住,那人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茫茫白雪裏。

四周的景象瞬時突轉,周遭變得漆黑一團。

窗外的夜空依舊暗沉,厚重的雲層偶爾放出幾個迷路的星星,但也照不亮回家的路。

路燈被樹椏遮住了大半的光亮,隻有幾絲透過縫隙鑽進屋來。

此刻,那抬手的動作依然還在,可空氣裏隻有那幾絲微暗的路燈而已,要怎麽抓住?

司徒贇從夢境醒來,表情如此淡定從容,就連坐在椅子裏的身子都未曾挪動半分,那雙沾染了雪水的戶外鞋依舊還冒著寒氣,直往地板上滴水。

如同往日一般,他會再次在清醒時,坐等曙光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