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1.彼得子洵

哈德遜河蜿蜒而過,氣鳴聲響徹在河道兩岸。

漁船和貨船停靠在河岸兩旁的港口裏,正在忙碌地卸貨裝載。

港口不遠的集市裏,商販們的板車排列了一排又一排,每日清晨,都有從郊區運送來的新鮮蔬菜水果和港口裏運送來的海產品上市,這是屬於人們再正常不過的一天。

這裏是紐約州中東部的一座小城—-奧爾巴尼

城市雖小,但奧爾巴尼卻比紐約多了一絲人情的溫暖,人們大多和善相處,因為是小城才少了繁華卻多了更多閑暇。

這是彼得最熟悉不過的地方了。

以往數年裏,母親都會帶著三個孩子在港口等待歸家的丈夫和父親的場景,父親立在船頭,遠遠地跟他們招手,還露出一口白白的牙衝著孩子們做鬼臉。

他和哥哥們總會簇擁著捂嘴大笑。

可也是在這裏,一家人揮手含淚送別父親遠去。

小時候的彼得每次來港口送父親時,總會仰頭期許地問母親:“我能跟著父親去很遠的地方嗎?”

母親摸著他的腦袋,蹲下身子平視笑道:“那得等小彼得長大了!”

小彼得立即回答:“我已經長大了。”這樣的回答常常會引得哥哥們的嘲笑聲,因為那時的彼得還不及母親的腿高。

一晃眼時間過去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跟父親一起遠行。

去佛蒙特1上學的那天,父母也是在這裏送他離去,他像父親那樣立在船頭朝他們揮手告別,還做了一個父親那樣的鬼臉,可看見得卻是母親躲在父親的懷裏哭泣。—-解釋1

往事總喜歡在人們觸景生情時跑出來,它提醒著你,嘿,朋友別來無恙!

時隔多年歸家,母親牽著彼得的手走過每一個熟悉的地方,總會問他:“彼得,還記得小時候跟著海瑟和埃裏克森來你父親的船上玩時掉進水裏嗎?被你父親救上船後大哭,說以後再也不上船了,可沒過多久又跟來了,你小時候是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孩子。”

彼得也記得那些往事,訕訕笑道:“也是在那時,我學會了遊泳,因為害怕自己以後跟父親出海會被淹死在海裏。”

母親笑笑,說道:“你小時候就想跟你父親上船,海瑟和埃裏克森完全相反,可誰沒有想到到最後,你沒有實現小時候的願望,反而是海瑟和埃裏克森繼承了你父親的事業。”

父親的航海事業早已停止,出於對航海的喜愛,便在奧爾巴尼創立了屬於自己的航運公司,公司運營到現在已經小有成就,海瑟和埃裏克森,就在家族的航運公司的工作。

“誰會想到呢!”彼得感歎道:“小時候我總覺得海瑟和埃裏克森會去參軍或者是成為傳教士,可他們卻把父親的事業經營得這麽好。”

母親突然拉著彼得蹙眉道:“彼得,不要再去遠東了!待在紐約或者奧爾巴尼不好嗎?”

“母親,我是一名記者。”彼得回答道:“您覺得記者的工作就是坐在辦公室裏等待新聞自己找上門來嗎?我這幾年在信上給你寫得那些事情您還記得嗎?”

一提到信,母親忍不住拽緊彼得的手,說道:“彼得,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是要你違背自己的想法,隻是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

見母親情緒有些低落,彼得隻得安慰道:“母親,我明白的。”

母親沒有回答,隻是給了彼得一個緊緊地擁抱,雙手輕拂背脊時,那種兒時的感覺瞬時又回來了,就像自己跌倒時,母親總喜歡給自己一個緊緊地擁抱和輕拂安慰,一切疼痛都神奇般消散了。

兩人沿著河岸走了很遠,直到日落時才攜手歸家。

…….

日落時,柔軟地斜陽照進玻璃窗裏,讓人有些昏昏欲睡地慵懶。

伍子洵倚在窗前,像隻睡眼惺忪的貓。

窗外可以看到碧藍的哈德遜河蜿蜒而去,斜陽彷佛就跌落在遠處的河岸邊。還有一座鐵橋橫跨在河岸之上,有船隻穿過橋洞駛向遠方。

黃昏下的奧爾巴尼是那麽讓人迷醉,伍子洵開始喜歡上了這裏。

費爾曼在家裏不允許伍子洵叫他教授,他解釋說聽起來很遙遠,所以喜歡讓伍子洵叫他老師,因為老師聽起來更親切。

伍子洵在學校的學業進行得很順利,得利於在廣州時就已經在西洋學堂上課。

也結交到了幾位同學,大家對他似乎很好奇,喜歡問他一些關於家鄉的問題,比如中國人是不是都留著長辮子?一位同窗說他在紐約看到中國人都留著那樣的長辮子,個子也很瘦小,而且喜歡蹲在路邊抽煙,問他為什麽沒留著長辮子時,麵上寫滿了無限地好奇。

他回答中國也有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開始留短發了,可那位同學問他為什麽是短發時,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得編了一個自己都覺好笑的理由—-方便打理。

那位同學點頭,表示理解了。

其實伍子洵不是不想給外國同學解釋長辮子的原因,可縱使給對方解釋說,是因為這是從古至今滿庭政權下強製而來的結果?是曆史進程中形成的習慣?先不說這些外國人能不能真的理解,就是解釋起來也頗費口舌。

還有同學會問他,他的國家是什麽樣的?

隻有在這時,伍子洵會聲色俱厲地回答:“我們的國家是善良和平的...那裏很美…”

可那位同學還沒有等他回答完,便打斷了他:“可我在報紙上看到很多對你們國家的評價並不好,他們說你們的國家是失敗者,連自己的權益都保護不了。”

伍子洵皺眉:“那些報紙上的內容未免太斷章取義了,我的國家善良和平,可總是被人欺負,所以他們需要用強硬的外殼來保護自己,我承認有些失敗的事情發生,可那是無奈之舉。”

“無奈之舉?那是什麽?”那位同學又好奇地問。

“那是千千萬萬的中國人被狹隘蒙蔽了眼睛,暫時失去了前進的方向而已!”伍子洵回答道:“就像你們國家的獨立戰爭一樣,總會有人站出來的,看著吧!”

他的言語是那般地激昂,惹得那位同學好半晌沒有反應。

自那以後,那位同學每回見到他時,總是會沒來由地對他說:“goahead!”伍子洵有些莫名其妙,這是意味何?直到後來的很多年,他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涵義。

…….

校園就在奧爾巴尼的華盛頓大道2裏,學生總共不過幾百人,幾乎都是美國本土的學生,像伍子洵這樣的國際學生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他所在的英文文學專業更是被本土學生占盡。—-解釋2

每日從費爾曼教授的家步行去校園隻需十分鍾,他的那塊懷表幾乎成了必不可少的物件。

作為唯一一位國際學生,為了盡快跟上其他學生的進度,費爾曼教授會要求他每日都讀一些文學書籍,在廣州時所學的英文詞匯幾乎被用盡,也依舊感覺吃力。在這之前,他隻在彼得的房中讀到過一本WilliamShakespeare的《KingLear》3。—-解釋3

原本在廣州被視為是同窗眼中的驕傲,就連奧斯卡教授都對他讚譽有加,可到了外麵的世界才幡然醒悟,一切都顯得那麽杯水車薪。

最開始時,同學中有人在他麵前提及WaltWhitman、CharlotteBronte4時,他很茫然地詢問都是何人時,同學很訝異:“你不知道他們?”—-解釋4

伍子洵點頭答是,結果被同學普及了很久。

這顯然是一個很不好的開始,但卻不是一個不美好的結束,至少他有機會接觸到了。況且在伍子洵驕傲地性格下他心覺;“我所熟讀地那些四書五經,你們這些人也同樣不知道啊!”

人和人之間,是最怕比較的。

誠如伍子洵這種長在富足家庭下的“氏族”,縱使身在封建社會裏,可也不允許別人看低自己,看低自己的國家,是以,他會在閑暇時給外國同學講中國的儒家思想,講四書五經。

這樣的舉動效果在同學間炸開了鍋,尤其是以蓋伊、道森、博爾萊姆為首,對這位遠東而來的同學報以了最熱烈的好奇和關注。

三位同學均是奧爾巴尼人,從來沒有接觸過“中國有知識的人”,為什麽這樣說是因為,三人都在紐約見過華人,但幾乎是幹著苦力不懂知識的人,更不會說英文。對於那樣的人,大家似乎並不是鄙視或是看輕,而是出於對陌生人的好奇心而已,就如在見到伍子洵後所表現出來的好奇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