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遲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不要尖叫出來。
“小主人,為什麽不接呢。”女人提起被精心描畫過後的猩紅唇角,那雙已經死掉的眼睛空洞洞地瞧著可憐的小羊羔。
薑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過異常,顫顫巍巍地伸出白嫩手掌。
冰冷的黃銅鑰匙被塗著斑駁的紅色指甲油的手捏著,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鋒利指甲在薑遲手心輕輕地撓了一下。
薑遲天生怕癢,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有點迷迷糊糊的,藏在口袋裏的本來攥緊了刀柄的手漸漸地放鬆下來,眼皮不知道為什麽沉重地耷拉下來。
“麗芙”詭異的微笑在眼前也漸漸地模糊成一片。
薑遲這才遲鈍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喝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生得實在瘦小,高大女仆可以輕輕鬆鬆鉗製住他一隻手腕。屍體的手指是冰冷而僵硬的,搭在活人肌膚上的時候便在搖晃的燭火下顯出僵冷已久的青紫色,生前掙紮時蹭掉大半的紅色指甲間還藏著烏黑的陳血。
薑遲覺得有點反胃。
冷汗從額前不由自主地滾落,可是他現在跑都跑不掉。
身後傳來熟悉的冷淡又溫和的聲音:“我叫你出來,不是為了和我搶人的。”
明明沒有聽到腳步聲的。
薑遲張張口,他試圖叫出那個熟悉的名字,然而藥效率先擊敗了他。
少年搖晃了一下,軟綿綿摔倒在身後人的懷裏。
昏睡過去之前,薑遲僅剩的意識聽到“麗芙”開口,這次不再是嫵媚的女聲,而是一股叫他莫名耳熟的男人聲音,那聲音帶著笑意說:“第一次見你對獵物這麽上心。”
這真是很殘忍的話。
按照一般的邏輯,被蒙在鼓裏的小瞎子這個時候必然傷心欲裂百般糾結對著渣男既愛又恨,如果是揣崽世界觀,接下來就是帶球跑他追他逃,三年後舞會相遇他身邊必然帶著一個與渣男有七分相像的小孩,緊接著就是豪門恩怨愛恨糾葛,腹黑子爵和他的盲人嬌妻。
處於人道主義關懷,係統思考了大概半秒鍾時間要不要安慰一下自家人美心善可惜智商不太給力的宿主。
沒想到薑遲不開竅的豈止是他的智商。
小狐狸抱著手臂盤腿坐在意識海裏得意地和係統哼哼:“我早就知道他是騙人的。”
他習慣性地跪坐在地上,意識海裏身後還有毛絨絨的蓬鬆尾巴,他晃著尾巴尖一臉認真地對著係統分析:“他無緣無故對我這麽好,肯定是有企圖的。”
係統說:“這……好像也不算說錯。”
“既然他是個變態殺人魔,他肯定是想把我留著找個機會再殺。”
不知道怎麽回事,薑遲的語氣聽起來居然還有點高興:“他看起來暫時還是不需要動我呢。”
係統歎出一口氣,機械手臂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宿主身後偷偷摸他的大尾巴,明明隻是沒有知覺的冷冰冰工具,但是看著爪子陷在柔軟蓬鬆的白毛中時,中樞芯片還是傳達給他一種非常愜意的感覺:“您應該盡快找出他殺人的罪證,在這棟別墅裏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薑遲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眼熟的天花板。
他暫時還沒有想通為什麽莫蘭要他的牛奶裏下迷藥,試圖起身的時候卻發現身上多了點沉重的東西。
薑遲動了動小腿,細痩到不盈一握的腳踝上縮著一條黑鐵鏈子,漆黑金屬內側貼心地裝飾了一層柔軟的毛絨內襯,確保不會在少年掙紮的時候磨破皮膚。
薑遲呆住了。
恰好這個時候男人推開門走進來。
就算是在家中,男人也是衣冠整齊,身上甚至還彌漫著一股子清淺好聞的白茶香氣。
身邊的床墊因為重量微微凹陷下去。
“醒了?”
薑遲緊張的喉嚨發幹,下意識小聲道:“我不好吃的,不要吃我。”
“我為什麽要吃你?”男人低沉的嗓音裏甚至摻著一點莫名的笑意。
薑遲這才遲鈍地發現自己這句話好像很傻。
少年昏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從沉重簾幕外透過的光線泛出日暮的金黃,連莫蘭這樣沒什麽人形的冷血殺人犯都鑲著一股毛絨絨的金邊,看起來和藹可親了不少。
薑遲被鏽住的腦子遲滯地轉了轉,然後順著床墊凹陷的方向精準無誤地撲進了男人的懷裏。
莫蘭看起來格外有耐心,抬手就接住飛過來的柔軟肉/體。
“為什麽要這樣子對我。”少年聲音裏飽浸著無限委屈,可憐巴巴地垂著眼尾,用那雙霧氣蒙蒙的眼睛望著男人,“先生,我做錯什麽了嗎?”
他小小聲的,好像是犯了錯的小狗,親昵又討好地用臉頰磨蹭著男人硬挺的衣領,臉頰上很快被堅硬的貓眼石領帶夾印出一道顯眼的紅痕。
“先生別這樣對我,我害怕。”
男人這下是真的在笑了。
他勾起唇角,一隻手輕輕抬起薑遲的下巴,聲音溫柔地能擰出水來:“我不這樣做的話,小遲會跑的吧?”
薑遲無辜地眨了眨長睫,大概因為睫毛太長,眨眼的時候像是被蛛網攏住翅膀的蝴蝶,翕張時有亮晶晶的磷粉灑落:“先生對我這麽好,我怎麽會跑呢。”
男人帶著白絲絨手套的指尖從那截白膩小腿一直滑落到被黑鐵箍住的細細腳腕上,手指意味深長地揉捏了一下圓潤的踝骨。
薑遲強行忍住身上冒出的雞皮疙瘩,委委屈屈地擠眼淚:“先生給我這麽好的衣服,還給我地方住,先生是我一輩子的恩人。”
“不,你會跑的。”男人慢慢地收攏了手裏的鐵鏈,薑遲被迫整個人和他臉貼臉。
這距離就有點把持不住了。
少年有點難堪地撇過臉去。
然後又被男人強硬地捏住了兩頰。
“小遲是不是聽到了?”
薑遲裝傻:“聽到什麽?”
男人沒有說話,手指輕輕一勾,本來就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的睡袍立刻滑落到腰間,雪白肩頭瞬間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薑遲哆嗦了一下,心想好嘛,這是非要逼他來點狠的。
係統一頭霧水,甚至隱隱有點期待,難道他家宿主之前都是在裝傻,實際上是扮豬吃老虎,身上藏著大招直接把boss幹死?
少年喉嚨裏溢出一聲小獸似的顫抖的嗚咽,然後突然惡狠狠地把禁錮住自己的男人推開。
沒有料到薑遲突然發作,男人居然還真被推開了一點。
薑遲往床褥深處後退了幾步,腳腕上的鏈子叮叮當當地響著。
“我確實聽到了。”少年聲音都在發顫,“既然先生不想演了,我也沒有興趣在當那個白癡。”
他看起來像是精神已經瀕臨崩潰,淚水從眼中湧出很快打濕了兩腮:“既然先生隻當我是個玩具,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
他是從小生活在黑暗角落裏的陰暗青苔,好不容易遇見一絲能夠照見自己的陽光,他那麽拚命地抓住它,不惜一切地討好這個男人,卻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有錢人一時興起的玩物。
少年身體向來不好,情緒一波動就有點呼吸不暢,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從臉頰到胸口都泛起一片**似的嫣粉。
他分明看不見,卻還是能精準地捕捉到男人的方向,露出一絲故作堅強的冷笑:“先生為我做了這麽多事,還到警局來救我,想怎麽對我都是應該的。”
他無限失望地麻木道:“隻是求先生不要再這麽溫柔的態度對待我了。”
“我根本不配。”
“不要再讓我誤會了。我會真的……愛上先生的。”
身邊的床褥慢慢地凹陷下一塊,一根手指極緩慢地伸過來,輕輕揩掉了少年掛在眼睫上的淚珠。
光滑指腹蹭過柔軟臉頰。
男人摘下了他的手套。
“別傷心,對不起。”
莫蘭確實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少年的眼淚是滾燙的,用舌尖細細地舔舐過指尖沾染的一點濕意,是微微鹹的。
這就是悲傷嗎?
他從不會悲傷,隻有憤怒。
但是莫蘭閣下,在這個黃昏遲遲的午後,終於後知後覺地體會到了一點什麽叫做心髒都跟著人疼的感覺。
“別哭。”
他隻能這麽說。
“我不是把你當做玩物。”
莫蘭想自己是真的喜歡他,不是像少年想的那麽肮髒,他身上留著家族世代勇敢而磊落的血液,絕對不會逃避自己的感情。
“我是真的喜歡你。”
為了向少年表示自己真的有認識到錯誤,莫蘭甚至還親手拿出了鑰匙打開了薑遲腳腕上的鐵環。
“你是維德家族的另一位主人,你想做什麽都可以的,小遲。”
係統震撼了。
“這就是您的底牌嗎?”
薑遲說:“這不是挺有用的嗎?”
“雖然但是,您沒有想過萬一他不吃您這套……”
“怎麽可能?”薑遲詫異了一下,“《霸道總裁愛上我》《黑x帝王和他的逃妻》要好幾百年後才會橫空出世風靡全世界呢,他看起來沒怎麽見過世麵的樣子,應該不會吧?”
係統:“……”
薑遲翹著大尾巴驕傲說:“想不到我演技還可以哦,考慮以後進軍娛樂圈。”
係統偷偷拔他尾巴尖上的毛。
好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