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到司空府的時候, 早已有人等候在門口。

那是個穿著分外富貴的年輕男子,像是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戴在了身上,十個手指都是金燦燦的戒指, 脖頸上還掛著純金的項圈, 遠遠看著便晃眼的厲害。

他一見到馬車來, 還等不及上麵的人下來,便笑嘻嘻地迎上來道:“表哥!聽說你去接那琉璃寺的小菩薩了, 快點帶出來讓我看看。”

一聽聲音便是個沉溺酒色的紈絝, 油滑得讓人覺得不適。

薑遲蹙起眉, 他無聲地望著身邊的司空月,一雙圓圓的透藍的眼睛眨了眨。

司空月或許是看出小菩薩的不情願, 淡淡笑了一聲將人直接攬在了懷裏。

薑遲掙紮了一下, 連手都被按住了, 驟然聽到男人湊在自己耳邊道:“這可不是故意欺負你,隻管乖乖聽哥哥的話就是了。”

這小菩薩平素裏被養在廟裏, 身邊的人都是不沾半點凡塵俗物, 驟然聽到這樣輕浮的話不由得呆了呆,看起來便更加不機靈了。

嘖, 怎麽這麽輕。司空月攬著小菩薩輕飄飄又生嫩好似荷花尖的身體, 不知道這小菩薩平日裏熏得是什麽香,怎麽迷得人連骨頭都要酥軟了。

那盧隱照看見他那素來很不好惹的表哥大踏步地出來了, 懷裏還緊緊摟著個雪白的身影, 想來那就是琉璃寺裏的小菩薩了。

盧隱照張大了嘴巴, 有點不可置信的樣子:“表哥, 厲害啊, 這麽一趟路你就把人弄到手啦?快讓我看看!”

和司空月不一樣, 盧隱照這廝就是個天生的風月子弟, 常年流連在花街柳巷,哪家裏有漂亮的姑娘都恨不得上去賣個好拋個媚眼。

這聲名遠揚的琉璃寺小美人他更是心癢了許久,聽聞表兄家裏要請這小菩薩來,早早便候在了司空府等著。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想去碰小菩薩鴉黑色的長發,卻被司空月冷冷地瞪了一眼,硬生生止在了半空。

“不是,表哥,你這就小氣了。”盧隱照有點訕訕地笑起來,還是賊心不死地瞥著那被人緊緊攬在懷裏的單薄影子,“我也就是看看,保證不做什麽。”

人是纖細的,好似雪白的蝴蝶,鴉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被沒什麽技巧地綁著,沒有任何裝飾,就是叫人心癢得厲害。

這腰,瞧著隻是要把今早那天香閣的舞娘都比下去了。

盧隱照更不甘心,可是司空月隻是懶懶地牽著唇角笑道:“這可是我爹千請萬請才請來的小菩薩,你有這個膽子,我卻是不敢碰的。”

誰不知道當朝太尉司空圖醉心佛學,汴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廟宇都受過他的布施,縱使手裏不知沾染過多少汙濁血腥,到了明麵上都要叫一聲司空居士。

盧隱照家裏雖然富可敵國,但是到底商人不比握著實權的貴族,隻好睜著一雙垂涎欲滴的眼睛隻想看看這小菩薩到底是何等模樣。

能叫平日裏連花魁敬酒都嫌礙眼的司空公子這般維護。

懷裏的小東西看起來膽子小,裹在雪白衣袍下的身子兀自小心地哆嗦著,是梗著脖子又不想被司空月發現,又實在是害怕這輝煌又危險的司空府。

“好了,小菩薩膽子小,日後你有的是機會看。”

司空月也懶得理自己這被酒色蛀空了骨頭的表弟,輕輕鬆鬆環著這膽小又漂亮的美人踏進了司空府的大門。

盧隱照隻能眼巴巴地望著,登時捶胸頓足,光是看背影都知道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怎麽偏偏遇上自己表兄這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

真是暴殄天物。

……

薑遲一開始還老老實實地窩在司空月的懷裏不敢吱聲,走了好長一段路,卻長久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司空月借口吃自己豆腐呢。

他掙紮著從司空月懷中露出一張被捂出緋紅色的柔豔臉頰,一雙水光瀲灩的藍眼睛睜圓了自以為凶狠地瞪他。

司空月的齷齪心思被發現了也不覺得尷尬,淡定地在那柔滑的麵頰摸了一把,隻覺得指尖像是滑過姑娘閨房裏那香滑昂貴的脂粉。

挑釁,這絕對是挑釁。

小菩薩眉心那點細細的朱砂好像隨著主人的情緒變得更加豔麗,藍眼睛裏幾乎要擰出濕淋淋的水色。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他結結巴巴想了想,笨嘴拙舌地罵了一句,“流氓。”

這小東西,對著外人連麵都不敢露,對著他這位凶名在外的司空公子,倒是敢小貓似的衝他哈氣了。

司空月的眸光從少年泛著粉的頰麵,一直落到衣襟散開的胸口。

剛才薑遲被迫一直貼著他的胸口,衣襟都被揉亂了,露出深陷的鎖骨和冰白色的肌膚。

偏偏小菩薩無知無覺,隻是想這人真是壞得很。

司空月對著薑遲倒是脾氣出奇的好,也不覺得是忤逆,往前走近了一步將人抵在了假山上:“你知道,要是平時有人敢這樣同我說話,他的舌頭已經被我拔了。”

膽子還沒有貓大的小東西臉色果然白了白,瞧著便更軟更好欺負的模樣,恨不得變本加厲地抵上去,把人弄得嗚嗚咽咽地哭出來才好。

那個場麵……光是想想眼底便不可避免得漫上狂熱的猩紅顏色。

薑遲有點害怕這個眼神,他瑟縮了一下想要溜,卻被人拎著腰帶重新抓回來,好像隻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小兔子。

真是可憐又可愛。

“阿月,回來了怎麽也不叫人通傳一聲。”身後傳來女人慵懶而頗具威嚴的聲音,司空月那張英挺的麵上顏色幾番變幻,最後隻是轉過身,將薑遲擋在了身後。

“回來的匆忙,便還沒來得及向母親請示。”

話說的雖是恭敬,臉上還是掛著桀驁不馴的張揚神情。

來人滿頭珠翠,穿著昂貴華美的綢裙,精心描畫過的眉目美豔而鋒利,正是司空府的主母,魯國公主高雲霓。

看起來這司空府裏的關係並不如表麵看起來的和諧,薑遲光是站在司空月身後還是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洶湧。

“那位小菩薩,已經安置下了嗎?”女人眯起眼睛,“把人藏在身後做什麽?我司空府好歹也是一國勳貴,難不成還容不下一位吃齋茹素的小師父嗎?”

司空月的臉色瞧著不是很好看,微微勾起眼尾:“小菩薩一路舟車勞頓的,總要帶回去安頓好了再見過母親才行。”

他這一番話說的倒是規規矩矩,那魯國公主隻是定定地在人麵上瞧過一眼,她本來也不像自己夫君那般一邊殺生一邊念佛的偽善,抹著豔紅色胭脂的唇冷冷地拉平了:

“阿月說的也是,那母親便不打擾你了。”

薑遲覺得這兩人之間關係奇怪,瞧著並不是親生母子的關係。

司空月看高雲霓走了,這才牽住了薑遲的手將人帶到了一處已經灑掃過的精巧庭院裏。

“生了這樣一張臉,倒是有些麻煩呢。”司空月掐住了少年尖尖的下頦四下裏打量著,那眼神怎麽看都像是蒙著層人皮的野獸。

薑遲心中危機感頓生,差點咬了舌頭:“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司空月語氣吊兒郎當,頗有點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隻是我想告訴你,在司空府,除了我,可沒有好人。”

你也算不上什麽好人。

薑遲被掐疼了,含著水光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偏偏他眼角眉梢不笑都自帶三分情誼,就算是嗔怒也極有風情,好像滿心滿眼都隻有自己的影子。

真是……比妖精還惑人。

“剛才那個女人是我名義上的母親,魯國公主高雲霓,是個專門欺負你這種美少年的變態,不管她同你說什麽都不要跟她去,否則小心被橫著從她的院子裏抬出來。”

“我的父親司空圖呢,也不是什麽好人,總之,這個家裏,你最好還是跟著我。”

小菩薩的眼神太純,心裏的情緒都明明白白地反應在他眼瞳裏。

司空月彎下腰,幾乎要親著少年水紅色的如同花蕊似的唇肉,他扯開唇角哂笑道:“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麽我要這麽說他們?”

“等時間長了你就明白了,這個司空府,乃至整個汴京城,都不過是魔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