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豔陽高照,陽光毫無遮掩的懸掛在沒有雲層的天空中,使得這個冬天好像也不再是那麽寒冷。

明州城前,當和田守帶著他的一眾兄弟駐步在城門外的時候,他們是呆住的。

聽船上原本的船員說,這裏叫做明州城,是唐國的一座小城,但是眼前“宏偉”的城牆卻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座小城。和田守保證,他這一輩子沒有見過這麽高的建築物,即使是和本國貴族的宅邸,也不及這麵巨大的牆壁高聳。

那無數堆砌著的石板讓人難以想象它建造的方式,刀劍在其上恐怕根本難以留下什麽痕跡,站在這麵牆壁之前,人似乎隻能感歎自己的渺小。

“咕嘟。”和田守身邊的一個男人咽了一口唾沫,低了下頭來,湊到了和田守的耳邊說道。

“大哥,我們真的要搶這裏嗎?”

“啊。”和田守看著城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顫抖。但隨後,他該是又回過了神來,收緊了自己的神色,沉聲說道

“當然,我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這麽做的嗎,改變自己的宿命!”

如此說著,和田守握緊了自己的刀,向前邁出了一步,眼神也變得決絕了起來,大手一揮。

“你們甘心就這麽回到和本,繼續過著那種連狗都不如的日子嗎。如果不甘心,就和我一起賭一把,讓宿命看到我等的決意,用我等手中的利劍,開出一條通途!”

“哦!!”和田守身後的人似乎都興奮了起來,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大哥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前些日子我還以為你已經丟掉誌氣了呢!”

“就是這樣!搶夠了一船的黃金再回和本!”

一群人在城門外叫嚷個不停。

明州城的城門下,一個年輕的守城士兵抱著兵器靠在牆邊,大概是聽到了什麽聲音,疑惑地側過了眼睛,看著官道上站著一群吵吵鬧鬧的怪人,不解地挑了挑眉頭,對著身邊的同職問道。

“哎,你說那些人在做什麽?”

同職的中年士兵也側目看了兩眼,接著滿不在意地收回了視線說道。

“誰知道呢,看他們的樣子,大概是從哪裏來的乞丐吧,到時候隨便給他們些錢,打發走便是了。”

“有可能。哎,不過你別說,其實這些乞丐也蠻可憐的,要是有的選,誰願意這樣流離失所呢。你看,感覺他們餓得神誌都有些不清了。”

最開始提問的年輕士兵又說道,他看著路上的那群人突然開始又哭又笑地抱在了一起,臉上露出了些許可憐的神色。

“你可憐他們?”中年士兵不屑地撇了撇嘴巴。

“那誰可憐我們呢,大過年的都要在這裏當值,有家不能回,有床不能睡。還不是為了掙那幾兩銀錢,這世上有誰是容易的,都是貧賤之身,誰也可憐不得誰。”

“話是這樣說沒錯······”年輕士兵欲言又止。

這時,他突然看到那群人向著城門走了過來,大概是有要進城的打算。

為了不被看守城門的士兵盤問,和田守一眾人都將自己的刀藏在了衣服裏。並佝僂著自己的身子,做出了一副饑寒的模樣,打算混過城門。

但是因為臨近小年又地處偏遠的原因,最近進出明州城的人並不算多,眼下準備進城的也就隻有他們一隊人而已。

所以他們毫無意外的被士兵們攔了下來。

“喂,站住,說你們呢,進城去要做什麽?”

中年士兵皺著眉頭攔住和田守一群人,倒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隻是例行詢問罷了。

可和田守卻立即緊張了起來,他隻學了幾天的唐話,士兵說的那一句話裏,他就隻聽懂了“進城”這兩個字。

於是不清楚士兵意思的他,當即連連點頭說道:“進城進城,我,我們進城。”

“進城可以,但是得先說明原因。”旁邊的年輕士兵插了一句嘴說道,他的語氣相比於中年士兵還算和善,沒有那種不耐煩的意味。

這種例行詢問他們已經做了很多次了,反正隻是隨便問問而已,所以也不怎麽在意。

明州城隻是一座偏遠的小城,沒有逃亡的囚犯,也不是形勢嚴峻的邊關,城門的排查自然也沒有那麽的嚴密。

“我們,我們進城。”可惜和田守就隻會重複這一句話。

這讓年輕士兵和中年士兵都愣了一下,難不成眼前的這些,還真是一群傻子不成?

這時,中年士兵忽然發現了和田守的懷裏似乎正抱著什麽東西,便皺起了眉頭,走上了前去問道。

“你懷裏的是什麽東西,拿出來看看。”

可他才剛剛向前走了一步,就被和田守一眾人身上的氣味給熏退了回來。

和田守他們有多久沒洗澡了,這點沒人清楚,估計就連他們自己都已經記不清了。

他們在大海上航行了無數個日夜,然後又在海岸邊露宿了許多天,身上的味道早已經從量變轉成了質變,可謂是兩步之內人畜難進。

“你娘的,這什麽味道。”中年士兵捏著自己的鼻子,幹嘔了一聲,立即對著和田守一眾人揮了揮手說道。

“進去進去,別在這呆著了。”

似乎是看懂了中年士兵的意思,和田守等人鬆了一口氣,轉身就準備進城。

“等一下。”可這時,那個年輕些的士兵卻是叫住了他們。

和田守等人的腳步同時頓住,並握住了自己懷裏的刀,眼見著一次又一次地被攔下,他們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打算。

“我們,進城。”和田守語氣生硬地說著,緩緩轉過了身來,眼裏帶著一些隱晦的光芒。

“進城嘛,我知道了,不用再說了。”年輕的士兵歎了口氣,並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兩銀子來,丟給了和田守說道。

“你們自己去買些吃的吧,別在我們的城裏餓死了。”

說罷,士兵便擺了擺手,意思大概是讓他們快些離開。

這一兩銀子對於士兵來說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算得上是他小半個月的餉錢。(再提一句因為是架空的世界觀,所以不要和真實的古代對比。)

但是對和田守和他身邊的人來說,這卻是他們這一輩子都沒有碰過的東西。

和田守知道銀子,畢竟他從前給人當過下等武士,所以看見過這種在貴族老爺之間才能流通的貨幣。

可他卻從來沒有摸過這種東西,因為在和本國的百姓之中,銅錢才是主要流通的錢財,分為大銅判和小銅判。而銀子,則是大多數的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同樣的,和田守身邊的人也都呆住了,看著那枚銀子,他們的眼中帶著或是火熱或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這是一份恩情,和田守明白,一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被施予給他的恩情,一份他本來應當用武士的忠誠償還的恩情。

可惜,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武士了。

喉嚨像是被人掐著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和田守在城門邊失神地站了許久。

突然,他跪倒了下來,手裏死死地攥著那枚銀子,將身子趴伏在了地上,如是嘶吼般地用和本國的話語,大聲喊道。

“我和田守在此明誓,日後定會報答恩人這份恩情!萬死不辭!”

士兵被他的這一聲吼聲嚇了一跳,再看向他時,卻見他已經跪在了那裏,痛哭流涕。

這是和田守最後的堅持,堅持他作為一個武士,最後的尊嚴。

他一定會報恩的,他用他的劍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