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淑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太久沒有這麽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這一醒來,她這精神竟然比往日還好上一些。

開機儀式定在南輔路那邊,溫淑化好妝帶著小夏過去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

背景立牌上方拉了條橫幅——“恭祝電影《長夜》開機大吉,票房大賣”,再下方是一方長桌,上麵擺著開機的祭祀品,香爐旁邊擺著一包未開封的香。

人陸陸續續來齊。

溫淑也終於見到了《長夜》的男主鍾長夜。

是林懷瑾。

有點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周文律這人性格沉默寡言,以前跟她在一起時都不怎麽愛說話,因此也沒什麽朋友,唯一一次見過他提起的,就是這位林學長。

哦,說起來這位林學長,也是位奇人。

聽圈子裏人說除了拍電影期間能見著人外,想找到這位年輕的影帝基本不可能。

不接任何代言也不接任何綜藝,聽說當年拿影帝的頒獎典禮去都沒去。

怪不得能和周文律成為朋友。

兩人是認識的,林懷瑾自然也看到了溫淑。

“好久不見,小,”他話音一頓,矯正了一下稱呼,“溫淑。”

“好久不見。”溫淑笑了下,“我之前還猜男主是誰,這麽神秘,沒想到是學長你。”

熟悉的稱呼脫口而出,溫淑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合適。

當初跟著周文律喊學長喊慣了,如今兩人分手了,她和周文律又不是一所大學,再這麽喊似乎不太妥當。

而對方顯然比她更早意識到這點,這個停頓間沒有說完的小學妹,終究還是變成了一句溫淑。

“之前在山中,手機沒信號,淩晨才下的飛機。”林懷瑾也笑了一下,“我也是才知道你來演西禾了。”

溫淑彎了彎眼,開了個玩笑:“是熟人我就不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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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機儀式就是走個過場,等儀式結束後就是劇組慣例的聚餐,在此之前大家並不熟悉,但中國人嘛,吃個飯,喝喝酒,就什麽都聊開了。

一桌子菜,還有一大盆龍蝦,熱氣騰騰。

製片人率先端起了酒杯,他就坐在周文律身側,發福的肚子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抖了抖,臉上堆著笑:“周導,這一杯我先敬你。”

周文律今日沒戴眼鏡,神色淡淡的,長袖襯衫半挽至手肘,聞言抬了抬頭,拿起麵前的酒杯也碰了下:“客氣了。”

氣氛活絡起來。

扮演女主江月的甘棠坐在溫淑身側,溫淑想起毛姐的話,不由多看了幾眼這位年輕影後。

“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

如初春乍開的河流冰縫,枝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矜嬌中透著一股清冷。

周文律可真會挑,小說裏江月那股疏離感真是在甘棠身上體現了個淋漓盡致。

溫淑咬了咬玻璃杯沿,喝了一口酒。

《長夜》連載半年,百萬字小說,當然不可能隻有男女主這一條感情線。

在鍾長夜江月二人還未拜入太白派時,掌門嫡傳最小的弟子——荊歡,便是西禾從小最好的玩伴。

兩人年紀相仿,性格相同,荊歡追在西禾身後,一口一個小師姐裏藏著對西禾的愛意。

而扮演荊歡的男演員陳嘉一,此刻也正坐在她另一側。

他太年輕了,看起來像個剛畢業的高中生。

溫淑想起毛姐給自己的資料裏,陳嘉一似乎是大四在讀,說起來,還算她半個師弟。

還真真就貼合了角色本身。

左右坐著的人都不熟悉,桌子上就認識林懷瑾和周文律,而兩人坐在她對麵。

溫淑有些懨懨,不太提得起興趣,偏偏製片人繞了一圈一杯酒就敬到了她麵前。

“噯,小溫是吧。”製片人拍了拍肚子,“這是你第一次拍電影吧?”

“那可不是。”溫淑微微一笑,站起身端了麵前的酒直接飲盡,“坐這的一位影帝一位影後,搞得我可有點緊張。”

製片人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溫淑這麽幹脆,隨即也笑開了:“小溫這性格...我喜歡!”

他也一口喝光杯中的酒,隨即又開了瓶給自己滿上,眼看著就要再朝溫淑灌酒——

“這小妹妹我也喜歡。”坐在旁邊的甘棠突然開了口,“待會我還要找小妹妹聊天的,你可別給我灌醉了李米。”

溫溫柔柔的嗓音,她似是笑了下,眉眼間如冰雪乍開,眼角上挑,風情萬種。

李米一僵,看了眼甘棠,又看了眼溫淑,下一秒長喔了聲,打哈哈順著台階下了:“那我肯定不會打擾甘影後敘舊。”

這是一家客棧樣式的餐館,包間全選用複古樣式,橫梁上掛滿了燈籠,雕花鏤空的木窗旁擺了幾盆吊蘭,長長的分支似乎有許久沒有修剪了,延長墜下來的枝芽剛好戳到了溫淑後背上,帶起一股癢意。

她站著,這個角度看過去,甘棠眼尾的笑意還未消失。

溫淑反應快,盡管不知道甘棠為何幫自己,但對方沒再說話,默認了李米嘴裏的那句敘舊,趁著李米走開的時間裏坐了下來。

“是飯菜不好吃嗎?”周文律施施然站了起來,向前俯了俯身。

桌子中間擺的是一整頭小羊羔,盡管過了這麽一會但也沒人去下第一刀。

周文律左手著一把小銀刀,說話間對著羊後腿的地方直接插了進去,然後左右撇了下,又拿起桌上的剪刀慢慢剪開。

畢竟是出了名的餐館,這羊肉成色烤得極好,上麵敷了一層厚厚的油和芝麻,周文律這一刀下去,上麵的油便浸入到肉裏,看起來很有食欲。

周文律脫了手套給自己夾了一塊放到嘴裏,漫不經心道:“不是挺好吃的,怎麽你們打算就喝酒了?”

這話一出,包廂裏安靜了一瞬,製片人的位置在周文律左邊,溫淑眨了眨眼,看到李米似乎眼皮跳了跳。

溫淑咬了一口碗裏的菜,低了低頭差點笑出聲來。

李米自覺有些待不下去找了借口開溜,沒了人灌酒,可桌上氛圍卻比剛才更冷寂些。

溫淑不由想,周文律殺傷力這麽大的嗎,這可堪稱群AOE沉默了。

一頓飯感情沒吃出來,倒是刷新了周文律在溫淑心裏的認知,頭一次溫淑切身體會到了圈子裏對周文律的評價。

冷淡,毒舌,不近人情。

“文律,我帶小妹妹先回去了,你們大男人聊著吧。”甘棠擦了擦嘴,起身告辭。

周文律抬眸看了眼,嗯了聲。

溫淑抽了張紙也乖巧起身,彎了彎腰朝眾人道別,腦子裏卻閃過剛才甘棠對周文律的稱呼。

這兩人...很熟嗎?

出了包廂,穿過曲水行廊走到了門口,車水馬龍的街道便出現在眼前。

這一片是古裝城,放眼望去雕梁畫棟,紅牆青瓦,而這家客棧門上還掛了幾根銅鈴,風一吹便發出叮鈴叮鈴的撞擊聲,好不清脆。

“吃飽了嗎?我帶你再吃點?”甘棠盈盈一笑,“我看你光喝了兩口酒。”

溫淑有些受寵若驚,實實在在沒想到甘影後這麽平易近人,腦子裏回想起毛姐的話,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了個好字。

“剛才謝謝前輩了。”溫淑笑了笑,“不然我還不知道能被敬幾杯酒。”

這就是飯局最麻煩的地方,如果剛才溫淑不喝那杯酒亦或是說自己不會喝酒,估計著對方那性格又要來一句什麽演員可要學會喝酒雲雲,糾纏不清。

“你可別怕他,拒絕就是了。”甘棠回她,“這可是文律的劇組,他作不了數的。”

“你可是他挑出來的角色。”甘棠補充,彎了彎唇,“這人可護短了。”

溫淑捕捉到她話語裏的親昵,可作為女人的直覺她又覺得甘棠似乎對周文律並不是...那種意思。

琢磨再三也沒明白甘棠是個什麽意思,索性也不再想了,應了聲好。

甘棠走在前麵,又道:“你也別叫我前輩了,就喊我一聲棠姐吧,叫著像堂姐,親切。”

“好的,棠姐。”溫淑從善如流。

“我算是文律半個嫂子。”甘棠主動道,“他老師是我公公。”

???

溫淑一時停住腳步,眼裏隻剩下震驚。

甘棠結婚了?周文律老師是誰?甘棠丈夫是?

甘棠被她這樣子逗笑了,輕聲說:“我先生是衛導。”

娛樂圈有幾個衛導?

溫淑從記憶裏搜刮了一圈,最出名的莫過於執導了曆史大片《明王朝》的衛鳴衛導,沒記錯的話對方在今年電影節還拿了獎。

可沒半點風聲透露出他妻子是甘棠。

溫淑還在震驚,隻覺得腦子裏不太轉得過彎來。

等到甘棠走了兩步,她才反應過來——

不是,所以,甘棠是怎麽知道她的?

像是猜到了溫淑心中的想法,甘棠又轉過身同她解釋:“我公公老喜歡給人做媒,看文律總是一個人說要給他介紹個姑娘,結果鬧了個烏龍,這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

甘棠停頓了一下,像是從回憶裏抽身,補充道“他給我們看了你的照片,很漂亮,很般配。”

溫淑抓了把頭發,短促地啊了聲,帶了點遲疑和尷尬:“可是,我和他大學畢業那會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