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穆清睡得很沉。直到虛掩的門被調皮的貓推開,難聞的焦糊味順著門縫飄進來,他才悠悠轉醒。

“咳咳咳!”

身體先於意識反應過來,穆清伸出手掩住了口鼻,皺著眉頭坐了起來。

這味道.......是誰在他家做生化實驗嗎?

飽受摧殘的雲絲躲在被窩裏中氣十足的喵喵叫,竭盡全力控訴這非喵的殘酷罪行;穆清隔著被子摸了摸髒話連篇的貓咪,伸手去床頭的櫃子上摸眼鏡,打算出去尋找這可怕味道的來源。

平日放眼鏡的位置空空****,穆清摸了兩遍沒找著,這才忽然想起來:他昨天是在客房睡的覺,眼鏡也被他順手放在那邊了。

“算了。”反正是在自己家,戴不戴眼鏡都一樣。

穆清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刺鼻的焦糊味衝擊力驟然提升了一個檔次,還伴隨著隱約的“嘶嘶”聲。穆清屏住呼吸,大步走到了廚房門口,拉開了半掩的房門。

灶台前的男人吃了一驚:“現在時間還早,你怎麽就起來了?”

穆清被這味道熏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走過去直接關了火,又打開了抽油煙機,直接調到了最大檔。

機器啟動的提示音響起,扇葉的嗡鳴迅速帶走了堪比生化武器的焦糊味。穆清咳嗽一聲,眨了眨蓄滿淚水的眼睛:“你這是要謀殺我嗎?”

滿盈的淚珠藏不下,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在臉上留下兩道晶瑩的痕跡。沒有眼鏡的遮擋,微微泛紅的眼角和濕潤的眸子盡數落入喻一楓眼中。

“真漂亮。”喻一楓看了個全程,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什麽?”穆清正眯著眼睛仔細辨認煎鍋裏的東西,恰好沒聽清。

“我是說——我今天起得早,想給你做點早飯吃。”

穆清看著煎鍋裏那一坨可疑的黑色凸起,問道:“你說的早餐,是指這個?”

“嗯。”

“做的什麽?”

喻一楓羞愧地低下頭:“煎雞蛋。”

穆清:..........

他沉默著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菜板,並不打算去一一辨認水池裏亂七八糟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隻是歎了口氣:“多謝你手下留情,沒有炸掉我的廚房。”

喻一楓原本是抱著“隨便做一點失敗品好讓穆清過來做飯,同時意識到他對自己的重要性”的目的進的廚房,但就目前的結果看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的廚藝水平了。

“對不起。”

穆清看著眼前的男人,有心想再教他一些獨立生活的基本常識,但話到嘴邊時,卻又被他咽了下去。

眼前的這個人隻是來和自己玩欲擒故縱的戀愛遊戲的,並不是打算搭夥結伴認認真真過一輩子的;所以就算他炸了廚房,也沒必要去指摘,反正等過了這陣子新鮮勁兒,他們大約再也不會有聯係了。

穆清心裏安慰著自己,露出個非常克製的笑容:“沒事,新手都會這樣的。但你要是下次想做飯,記得叫醒我和你一起,好嗎?”

這意思是.......還有下次!?

喻一楓敏銳地察覺出他話裏暗含的邀請,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嗯,我一定.......別動!”

穆清的動作僵在半空:“怎麽了?”

喻一楓走過去輕輕擋住他的手,將支棱在案板邊緣的削皮刀小心翼翼挪到了一邊:“這裏有刀,我剛才切洋蔥放這的,還沒來得及收拾,你別**。”

穆清笑了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你真的很努力。”

喻一楓輕咳一聲:“那個,你先去洗漱吧,我把廚房收拾好,時間估計也差不多了,我們等會出去吃吧,我請客。”

“不用。”穆清道,“等會我做吧。”

“時間來得及嗎?”喻一楓有些猶疑。

穆清看了他一眼:“我今天第一節 課是上午十點,跟你的課時間一樣——你幹什麽這個表情?”

喻一楓的笑容陽光又燦爛:“我沒想到你居然記得我上課的時間,我有點開心!”

他的笑容很能感染人,穆清便也彎了彎唇角:“你的課一周就四節,時間還都差不多,作為朋友,我怎麽可能不記住呢?”

忍下心頭想要按著對方把廚房收拾幹淨的衝動,穆清轉過身向外走去,“抽油煙機就先開著吧,多散散味;你收拾完去客廳等著吃就行——你會收拾嗎?”

“我昨天幫你洗的碗。”

穆清沒說話,點了點頭,離開了廚房。

喻一楓看著滿目狼藉的廚房,歎了口氣,認命地開始收拾:雖然今天早上的打算勉強算是達成了,但做飯這種事情,以後還是不要嚐試了。

穆清到浴室裏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回到客房摸出眼鏡戴上,默默做了會兒心理建設,帶著合宜的笑容來到了廚房。

喻一楓雖然做飯不怎麽樣,打掃倒是做得還可以;穆清走進去時,廚房裏大部分地方已經幹幹淨淨了——除了泡在水池裏,上麵仍舊粘著黑色碳化物的煎鍋。

穆清看著焦黑的鍋底,冷靜判斷:這鍋不能要了,晚上下班重新買一個吧。

喻一楓被溫文爾雅地請離了廚房,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裏刷手機,點開了最上方的未讀消息。

外婆:阿姨說你昨晚上沒回家,你去哪兒野了?

外婆:你跟男的還是女的在一起外婆都不幹涉,但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注意安全和衛生。

外婆:我讓齊醫生給你約了個身體檢查,有病就治,沒病咱們圖個安心[黃豆微笑]

喻一楓歎了口氣,回了條語音:我昨天真的隻是在朋友家給他的貓過生日,雨大了才沒回去。

外婆:嗯嗯嗯,我懂,檢查記得去做。[黃豆拜拜]

喻一楓:.........

但是他昨天真的什麽都沒做。

穆清睡著的時候他心中確實有過一瞬間的衝動,想著要不要做一些對方清醒的時候自己不能做的事;但當他向著對方靠近,聽到他平穩而悠長的呼吸聲時,喻一楓卻忽然不想做了。

喻一楓之前有過不少前任,分手的原因幾乎都是他率先厭倦了對方。他的熱情來得快去的更快,甚至幹出過前一天牽手隔了兩天就直接散夥這種事,但和每一個人在一起時,他都保留了對對方的尊重。

沒有在相處的時候劈腿,也沒有讓對方做過違背自主意願的事情,甚至分手時對方提的要求,隻要不太過分,他一般都會盡力滿足。所以鮮少有人就感情的關係和他產生什麽糾葛,頂多是餘情未了又難以釋懷,狠狠地罵他一句玩弄感情的渣男。

可他喻一楓就算是渣,那也從來都是渣的坦坦****明明白白,從來沒半夜搞過偷襲。趁人睡著了動手動腳的甚至不配被叫渣,這叫下流。

他在寂靜中沉默了許久,最終卻隻是微微俯下身,貼近穆清的側臉,虛空印下一個淺吻。

熄滅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喻一楓的思緒從記憶中抽離,看著他外婆傳過來的體檢申請表,哭笑不得:有時候長輩太開明,也是一種煩惱。

香氣從廚房傳來,穆清打開了廚房門:“過來端一下,吃飯了。”

穆清的廚藝水平和喻一楓根本不是一個層次,做出來的飯菜堪稱完美:

吐司烤到兩麵焦脆,黃油煎魚香氣十足,煎蛋形狀完美,蔬菜的調味也恰到好處,充分體現了什麽叫做色香味俱全。

蹲在喂食器旁邊幹飯的雲絲受到香味的**,邁著優雅地步伐來到了穆清身邊,憑借著鍥而不舍的喵喵喵從主人的手上討走了一小塊沒沾到調料的蔬菜。倚著穆清的腿吃完之後,它卻不肯走,又來到了喻一楓身邊蹲坐下,眼巴巴望著對方。

喻一楓看了看一臉期待的雲絲,卻沒敢立刻給它吃的,而是先和穆清確認了一下:“我可以分它吃嗎?”

“嗯,但是它不能吃調味料,你可以分它一小塊吐司。”

喻一楓依言照做,小心翼翼撕了一點吐司遞過去,雲絲高高興興吃了起來。喻一楓見它吃得高興,便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雲絲也沒反抗,任由他摸。

穆清看著自家貓一副嬌氣又粘人的模樣,心裏卻暗暗稱奇。

雖然雲絲確實不怎麽討厭除了他以外的人,接觸久了偶爾也會主動去靠近;但對於第一次來到家裏的陌生人類還是會保持基本的警惕性,並不會表現的太熱絡,更不會去吃旁人遞給它的食物。

可是昨天喻一楓來到家裏時,它卻表現的非常熱絡,不僅給摸給抱,還會主動和他分享自己最喜歡的逗貓棒,去吃喻一楓給的羊奶凍,今天居然會主動找他要吃的——這是被他收買了嗎?

因為有貓的幹涉,這一頓飯兩個人吃了將近半個小時,等到喻一楓起身收拾桌子時,已經快要八點了。

穆清沒和他搶刷碗的活,站起身打算給雲絲換一下飲水機裏的水,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來電提示上沒有備注信息,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這個時間打電話?

穆清一挑眉,接了起來:“您好?”

“啊!您、您好!請問您是穆老師嗎?”電話那端的女孩似乎是擔心吵到什麽人,聲音壓得很低,或許是有些緊張,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磕絆。

“是我。你是——”

“啊!老師您好,我是司月月!那個、大三俄文二班的學習委員.......您記得我嗎?”

“嗯,我知道。”穆清放柔了聲音,“這個時間打給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是這樣的老師,我.......”司月月的聲音忽然中斷了一瞬,片刻後才重新響起,“我今天有點事,暫時不能去學校了,我請一天假可以嗎?”

穆清向來不怎麽幹涉學生的自由,自然也不會在這裏卡她:“可以,但是課下你自己要做好預習。”

“好的好的,多謝老師!老師再見!”

司月月很快掛斷了電話,穆清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

剛才司月月掛斷的瞬間,他似乎隱約聽到了一聲沙啞的男音。可司月月家庭環境並不好,平時應該都住在學校的宿舍才對。學校的宿舍門禁很森嚴,女生宿舍是絕對不允許外人出入的;既然如此,怎麽會有男人的聲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