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一楓是被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吵醒的。

他嗅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看著眼前雪白的牆壁,花了幾秒鍾思考自己現在是怎麽個情況;隻是還沒思考出來,高亢嘹亮的哭聲卻再次響了起來:“媽——媽——!!!我不要打針!!!我會死!我會死的啊嗚嗚嗚嗚!!!”

“我丨操。”

喻一楓按住隱隱作痛的額頭,在灌耳的魔音中從病**掙紮了起來,看著旁邊床位哭鬧不停的熊孩子:“小朋友,你再哭,叔叔就去買兩套寒假作業送給你。”

坐在母親懷裏的小男孩沒見過這麽可怕的威脅,抽噎了兩下,扁著嘴可憐巴巴地看著喻一楓,不敢出聲了。

蓄勢待發的護士小姐趁著他分神,麻利地將針紮進了他胖乎乎的胳膊裏。小孩後知後覺看了一眼胳膊,嘴一咧正要繼續嚎,喻一楓笑著補充了一句:“四套。”

小男孩:.......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眼淚含在眼眶裏搖搖欲墜,一直到打完針護士拔出針管,硬是沒敢哭出來。

抱著小孩的年輕母親看著喻一楓,眼神裏全是感激:“謝謝您!”

喻一楓抓了抓雞窩一樣的亂發,笑得非常和善:“沒什麽,這是我應該做的。”

小男孩胳膊上壓著棉簽,被母親牢牢按住動彈不得,遂惡狠狠地瞪了喻一楓一眼——假如他現在能動,一定衝過去給這個可惡的大人一巴掌。

喻一楓坑了小孩一把,心情非常好,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感覺積累的疲憊一掃而空,便問旁邊的護士小姐:“您好,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護士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但是一般三十五歲以上的病號我們都會建議你再觀察一段時間,確定沒問題再走。”

三十五歲以上?

或許是他臉上的疑惑太過明顯,護士打開手中的病曆夾看了看:“喻一楓,男,三十七歲,有問題嗎?”

“.........沒問題。”喻一楓把“我今年才二十七”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想象穆清頂著溫文爾雅的臉,一本正經地告訴護士“他今年三十七歲”的模樣,心裏就忍不住想發笑。

這個人,明明看起來這麽嚴肅認真,可為什麽偶爾使個壞卻顯得這麽可愛?

*

講台上的穆清對於自己這個神奇的評價一無所知。他在黑板上寫下最後一個單詞,擱下粉筆拍了拍手:“好了,今天的課程我們就上到這裏。”

“啊?這就下課啦?”

“不要啊穆老師,下節課是文學史,求求你拖個堂吧!”

穆清的課程雖然是最難的語法,但講課風格卻輕鬆有趣,而且從來不拖堂,偶爾學生們反應快了,還會早兩分鍾下課,所以一直非常受歡迎。

意猶未盡的學生們收拾好書包,三三兩兩走出了教室。穆清整理好了書,正要把黑板擦幹淨,旁邊卻走過來一道纖瘦的身影,搶在他之前拿起了板擦:“老師,您今天上了一天課,辛苦了,我來擦吧。”

是司月月。

年輕的女孩穿著在同齡人中看起來過分樸素的衣服,踮著腳尖努力去夠黑板的最上方,穆清見她實在夠不著,便對她道:“夠不到的地方我來就行,你快去上課吧。”

司月月卻固執地搖了搖頭,略微下蹲後跳起來用力一揮手,唰的一聲,將最上麵的字跡擦的幹幹淨淨。

她放下黑板擦,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老師,我擦幹淨啦。”

“好,多謝你。”穆清禮貌地朝她微笑。

司月月靦腆地笑了笑,回到位置上收拾起了自己的書包。穆清無意間瞥了一眼,忽然發現她的背包款式有些眼熟——似乎是自家母親去年特別愛背的那一款芬迪包。

昂貴的背包和樸素的穿著,鮮明的對比讓穆清有些意外,但他卻隻是靜靜收回了視線,並沒有過多探究——畢竟這是別人的私事,與他無關。

他正要向外走去,司月月卻忽然喊住了他:“穆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穆清回過頭,和藹道:“什麽?”

司月月直直地盯著他:“老師,您覺得我現在是應該結婚的年齡嗎?”

穆清教的學生不少,但除了自己帶的本科畢業生外,對於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隻能做到臉和人名勉強對應的程度。如果不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在休產假之前強行拉著他說了許久的學生情況,他對司月月的了解也不過是“俄語文科二班一個上課認真的女生”而已。

因此,司月月這樣直白地問他問題,倒是讓穆清有些意外——是早上偶遇時給的那一杯豆漿,讓她認可了自己嗎?

穆清走下講台,讓自己和司月月的視線差距不至於大到離譜的程度,才答道:“你現在大三,從法律的角度來說,你應該已經達到了法定的結婚年齡,可以選擇結婚——當然,也可以選擇不結婚,這是你的自由。”

“人生的路很長,充滿了不確定性,假如真的到了某個年齡,就一定要去做什麽事情的話——最近我們國家公布的人均壽命是78.2歲,難道我活到78歲,就應該去死了嗎?”

穆清的語氣輕鬆,略帶了一絲調侃,司月月被他的態度感染,也笑出了聲:“老師,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女孩的聲音裏滿是真誠,方才眼中的不安已經盡數被堅定取代:“我不想結婚,我還想繼續讀研讀博,然後像您一樣,做一個教書育人的人。”

“要做大學老師的話,那你現在就要開始努力了。”

“嗯,我會加油的!”司月月和穆清道了別,抱著書包跑出了教室。

拋卻了思想包袱的女孩腳步輕快,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一路小跑向下一個教室趕去,下樓梯時卻因為轉彎太猛速度太快,險些撞到了迎麵而來的人。

來人及時往旁邊側了側身,讓過了司月月。驚魂甫定的女孩拍了拍胸脯,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咦?”這個人似乎有點眼熟,好像是..........

“你是穆老師的.........呃,你是來找穆老師的嗎?”

喻一楓看著今天早上導致自己出糗的元凶,想了想自己白賺的懷抱和關心,臉色頓時如春風般和煦:“對,你是剛上完他的課嗎?”

“是的,穆老師還在教室裏。”司月月想到此人今天早上的“壯舉”,特意解釋了一句,“那個,穆老師是我特別尊敬的老師,我對他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你可以放心哦。”

她居然和我解釋......穆清沒有和她說是她理解錯了嗎?

喻一楓略有些驚訝,但臉上卻仍舊笑得和顏悅色:“沒事沒事,隻是一個誤會罷了。”

他向著穆清所在的樓層走去,司月月看著他瀟灑的背影,心內默默感歎:“如果他和穆老師結婚,大概就是真的嫁給愛情——不對,娶?嗯.......好像也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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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有人上套了,但我不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