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問題所在
我還真是傻人有傻命，出了兩個大事故，看來都轉危為安了，我得感謝誰呢？是女媧呢還是上帝，抑或是虛無縹緲的上蒼？
晚上回家我心情愉快，多做了兩個菜，一邊掂勺一邊吹口哨——我吹口哨吹得很好，我可以吹下整個騎兵進行曲！
但盧剛毅很冷靜，他在飯桌上給我分析說：“法院大樓的事簡單，因為是在招辦掌控之下，這點邵力為說得不錯。但是朔方重型的項目就不同了，投標人都是外國大公司，對中國法律非常熟悉，也很較真，克萊蒙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不以為然地說：“他不善罷甘休又怎麽樣？他的報價就是高嘛。”
盧剛毅笑笑，“山山，不要想簡單了。我問你，朔方重型實際要招的是Φ160還是Φ200？”
“Φ200呀。”
“那好。那你最終還是要按Φ200簽合同吧？”
“對呀，他們不可能用Φ160.”
“那是不是背離了招標文件的參數？招標文件是不能背離的。我不大懂招標法規，我這麽說對不對？”
我吃驚地說：“你說得不錯，是背離。我有點明白了。”
“明白就好。所以，克萊蒙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就給朔方重型出了個難題：他們要麽認賬Φ160，要麽甘冒違規的風險！所以你要知道，一點小小的技術失誤，都會導致重大的後果，這就是搞理搞工的為什麽必須嚴密、嚴謹的原因。”
我有些不開心，我說：“你說怎麽辦啊？”
“他們會有辦法的，這是些非線性思維。打比方說，這個標克萊蒙落標了，他們可以在其他標上給他找個補償。外國人也很現實的，他們對中國也越來越理解。但是克萊蒙也可能不買這個賬，按照法規，他們有權利投訴，投訴也有可能把第一名拉下來，這樣他們可以遞補上去，有這種可能吧？”
我點點頭，“理論上有這個可能。”
“這些我們不去管它了，涉及到你，山山，盡管這個錯誤不是你造成的，但是一般來說，招標人要是對招標結果不滿意，他們就會對招標代理機構有怨氣，今後也就不想用你們了，是吧？”
“是，我們老當替罪羊，如果不想當，招標人就不會理睬我們，我們也就沒飯吃了。”
“你為什麽不想想你們有什麽問題？”
“我們有什麽問題？我們無緣無故，我們清白無辜，可是免不了還要成為別人出氣的對象，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山山，一個好的代理公司，一個有素質的代理公司，他們應該什麽都懂，包括專業技術。車削主軸直徑是個主要參數，如果稍懂一些，你從其他參數的匹配值就可以看出來，Φ160是錯誤的。為什麽你們不去看？為什麽你們看不出來？我知道，你們規定了技術參數是甲方的事，但是如果你們是個很專業的代理公司，你們就可以為甲方把關，提醒他們，這樣很多失誤都可以避免了。”
我承認盧剛毅說得對，我們有項目了，就是拿來模板，兩個小時就把招標文件做了。甲方發來技術參數，往招標文件裏一粘,我們從來不去看技術參數，我甚至交代我的員工，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要給改。評標辦法我稍微重視一點，那也是因為我們需要讓甲方看中的投標人中標。我們就是這樣工作的，一直是這樣，代理公司都是這樣。
“這次朔方重工Φ200誤寫成Φ160這麽一點小錯誤，就導致戴書衡不得不再跑一趟歐洲，認可一個他不熟悉的設備供應商，他的惱火可想而知。但你是三叔的侄女，三叔又當上了市委副書記。換個別人，你這個代理公司他一腳就會給你踢開。他不這樣做，繼續用你，三叔就欠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三叔也很難受。你懂吧？”
我剛剛的好心情**然無存，我丟下筷子，一言不發，就回了自己的臥室。
盧剛毅在後麵喊：“你的飯還沒吃完呢！”
早上一上班，我就把部裏的人全都召集到大辦公室，要開個會。小馬還在她辦公桌前找東西，上下抽屜翻著，我疾聲道：“小馬，你在那兒瞎拾掇什麽呀你？我們要開會了，就等你！”
小馬嚇得趕快停止了動作，坐直了。
我們部裏就五個人，我、小馬、陳雷、張若其、萬順陽。我們這些人，平時都散漫慣了，有活還行，沒活就懶洋洋的，上QQ的也有，看小說、看電影的也有，有時人都找不到，不知去哪屋串去了。來個客人也不知道端茶倒水，投標人要是問他們點什麽事，都得小心翼翼地。我剛當經理一年多，管嚴點他們吧，底氣有點不足，再說這一年多，我忙著在外找項目，也沒多少時間管他們。現在出了大事，他們也害怕了，我也覺得該約束了。
我說：“昨天，市招辦把我們找去訓誡，陳主任親自和我、陳雷談話，讓我們寫份檢討。這次市法院大樓招標，業主不滿意，找到建設局，建設局又找到招辦。雖然沒我們責任，但業主不滿意，不滿意的對象也是我們。我們換個角度想這件事，真沒我們責任嗎？業主提出授標第一人虛假投標，我們審文件審不出來。但是他們是小公司頂大公司名投標，我們能不能察覺？我們能不能端出證據來？我們能端出來，業主也滿意了，招辦也不為難了。這就是招標代理機構的素質，招標人願意用素質高的代理機構，省心，放心，有新的項目了還願意找我們。我們幹一個砸一個，老得新鋪路子，新找項目，那成本多高啊！我不是基建專業的，陳雷你是，你說說，我剛才講的小公司頂大公司投標，能不能察覺？”
陳雷很誠懇，說：“領導，剛才你這麽一說，我也真是有所感悟，打開了我心裏的windows。”
萬順陽罵了一句：“你複數啊？你冷不冷啊？“
我說：“萬順陽，別打斷他，他不貧不會說話，讓他接著說。”
陳雷接著說：“剛才領導問頂名投標能不能發覺，我說能。怎麽能呢？你打比方說，真正大公司文件都做得漂亮，象施工組織設計，做得很合理。小公司的文件就不行，漏洞百出。再一個，你注意項目經理的注冊地，像這次項目經理的注冊地是徙陽，這一看就不是北方公司的人。昨天陳主任翻文件的時候我就擔心他發現這一點，我估計他不是發現不了，而是故意漏過去，因為他也不願得罪北方公司，北方公司的來頭大……”
“來頭大他為什麽不自己投標？法院這樓體量不小，造價也高。”張若其問。
“這個你不懂，小公司即使中了標，這活也得交給北方公司幹，這麽複雜的工程小公司幹不了。他隻不過從北方公司那裏賺點費用，和一些附屬工程，比如土石方。領導，他們老插話，我還往下說不？”
“這也是討論，真理越辯越明嘛。行，你往下說吧。”
“我接著往下說。還有一個，你注意工程款結算賬戶，是不是北方公司的。交投標保證金是不是北方公司的，在錢的事情上他們是分得很清的。我說完了。”
“這就完了？陳雷我問你，你什麽都明白，為什麽平時你不說？”
“領導，我們關注這個有意義嗎？最後不還是甲方說了算？他們一表態，評委們按他們的意思一打分，不就完了麽，還用費那個事？再說，人家是利益攸關方，咱們一個幹中介的，知道多了反而不好。”
“那法院大樓是怎麽回事？不是出岔子了嗎？”
陳雷呲了一下牙，說：“也是，法院大樓這個事我還是頭一次遇到，他怎麽那麽複雜哪！那個儲主任，那麽引導他他都不表態！”
“這就說明，招標代理機構的專業性還是要有的。你幹了十個項目都不出事，第十一個項目出事了，前邊十個都白幹了，你們說是不是？最近咱們還出了件事，就是朔方重型的國際招標。昨天我跟我們家盧剛毅說這件事，他把我數落了一頓，弄得我很憋氣。他說Φ160和Φ200能一樣嗎？匹配數值就不一樣。小萬你是學機械製造的，要是讓你看技術參數，你能發現這個錯誤不？”
萬順陽說：“能啊，大型設備的部件參數都是互相匹配的，比如導軌、電機，這個不複雜，一般學機械的都能看得出來。不過頭兒，甲方是專幹這個的，還有評委也是這方麵的專家，似乎不用我們操心吧？我們操心多了甲方也會不高興的。”
“問題就在這兒，有兩方麵的專家把關，還是出錯了。這是我的責任，是我讓你們別管技術參數的。但是問題在於，一旦出事，無論誰的責任，甲方都會對代理機構有怨氣，他們有種心理，覺得招標是代理機構的事，招標中出了任何問題，代理機構就應該承擔責任，不然你收那麽多服務費幹什麽？通過這兩件事，我有個想法，今後我們要介入技術參數的審核，審核不是給他們挑錯，而是善意的提醒，是關鍵的時候能給他們拿出證據來，這樣的代理機構才是甲方歡迎的，受歡迎的代理機構他們也不會故意刁難。咱們都是有專業的，將來涉及到誰的專業，誰就給多看一眼，陌生的專業還可以去找別的部。咱們大家討論討論吧，我希望最終能形成個製度性的東西。”
那天我們討論了一上午，效果很好。我們這個集體還是不錯地，很團結，也很理性，有項目了不用我給分工，大家就主動挑一攤幹起來了。懶散也是我的責任，我管理不善嘛，將熊熊一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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