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青樓之行的下場

聽得有人要自己唱曲,名喚茉莉的女伎將目光投向安維軒,眼中盡是征求之色。

安維軒頷首:“姐姐莫要辜負了看官們的期望!”

“諸位官人厚愛,小女子惶恐不已!”得了安維軒應允,茉莉姑娘並未急忙開口歌唱而是向眾人屈膝福了一禮,又言道:“不過還要先請諸位官人稍待片刻,小女子有個承諾還未踐行。”

說罷,茉莉姑娘端起安維軒麵前的那杯酒水一飲而盡,又向安維軒道了個萬福:“小女子言而有信,官人為奴家作曲一首,奴家便為官人擋酒。”

不知從何時傳下來的套路,才子捧伎子,伎子抬才子,一抬一捧之間這二者的身價自然就上去了,這喚做茉莉的小娘子混跡於風月之中自是熟諳此道的。

一曲茉莉花,茉莉姑娘肯定是要紅了,捎帶紅的還有安維軒這個抄襲者。

“小官人您不能偏心,贈了曲子與茉莉妹妹,奴家也要請小官人贈曲一支!”

“小官人,奴家也要!”

“奴家也要……”

……

見茉莉有走紅之勢,餘下一幹女伎自是不甘落後,紛紛向安維軒討曲。

眾人哄笑:“美人說要,安賢弟可不能弱了男人的名頭……”

“諸位小娘子且慢吵嚷!”這時唐秀才出來與安維軒解圍:“諸位娘子離譜曲樂,焉能不知自漢唐到本朝,樂府詩詞與各類詞牌也不過數百個,創造首詞牌的難度又豈是填詞可以比擬的?”

眾人聽言無不點頭,一眾女伎也是噤了聲。

究唐詩宋詞的本質,其實就是歌詞,除了稍顯雅致外,與後世通俗美聲各種歌曲的歌詞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一個詞牌就是一首歌旋律的命名,將詩詞根據平仄韻律填在詞牌的旋律裏,不過是文人玩的一種遊戲,唱將出來,按後世的說法就是改了歌詞的口水歌。

彼時研究曲樂被視為奇技霪巧,讀書人隻為追求功名,不屑於鑽研。及至後世明人馮夢龍修了兩冊歌集也不過集了八百多首曲子,可想而知古時的曲調有多匱乏。

“奴家想向小官人買曲一首,不知小官人可否應允?”見索曲不成,那伴在肖英宣身邊的櫻紅姑娘直接采取金錢攻勢。

“安小官人,奴家也有此意!”又有女伎叫道。

原來抄襲歌曲還可以變現為銀子的,安維軒有恍然之感,但本著奇貨可居還有自抬身價的原則,安維軒搖頭道:“方才唐前輩己經說過了,詞牌非填詞相以比擬,在下若無靈感亦是才盡之江郎!”

這時,高媽媽上來敬酒,眾人一片訝然。

“高媽媽,莫非您也要向我安賢弟求上支曲子?”那程書生醉眼朦朧,調笑著說道。

“程兄有所不知,當年高媽媽可是名滿姑蘇的美人兒,不知多少富家子一擲千金欲一睹媽媽的芳容!”唐秀才接話道:“若擱在三十年前,怕是不等高媽媽討要曲子,安賢弟就會主動送上了!”

“程官人說笑了,老身怎敢有此奢望。”高媽媽笑著擺手,向著安維軒說道:“安小官人,我家近日有個新人將要出閣,還請小官人贈支曲子。”

“高媽媽,這急不得!”唐秀才言道。

“老身願出二十貫錢,給安小官人做潤筆之資。”說話間,高媽媽掏出一張交子。

原本是想請肖英宣為自家櫻紅作首詩詞的,卻沒想到今日有這意外之喜,高老鴇喜不自勝。心中清楚這曲茉莉花要不了幾日便會傳遍蘇州,到那時再讓安維軒寫曲子的價格怕是要水漲船高。

訝然聲四起,現下雖然交鈔貶值,但這二十貫交鈔折合下來的話也值個十來貫,現下良田不過五貫一畝,一支曲子便是兩畝良田,當真是好大的手筆。

安維軒何嚐不知道錢財是好東西,隻要這伎家肯出錢買,憑著前世的記憶,抄個一兩千首也絲毫不成問題,傷感的、愉快的各種類型應有盡有,但眼下還是要矜持些的,至少自己要表現出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要知道在讀書人的眼裏士林清譽可比錢財值錢多了。

沒說收錢也沒說不收錢,更沒有說拒絕,安維軒隻是一笑:“高媽媽抬舉,小生受寵若驚,若日後小生腦中有了靈光,必譜上一曲送與高媽媽。”

知今日是討要不成了,那高老鴇倒也沒再糾纏。

酒吃了不少,眾人各個俱有醉意,但唐秀才等人心中還惦念著晚間與女伎另有活動,宴會隨之散了去。

安維軒受家中約束,自是不敢像諸人般放浪形骸,逃似的走掉了。

好在高老鴇有求於安維軒,特意尋了頂轎子送安維軒回家,也省了安維軒許多氣力。

……

早就酒醉,於席間本就強撐著,到了家安維軒衣服也不脫不管不顧倒頭便睡。

第二日,睡的正香的安維軒感覺身邊有些動靜,努力睜開眼睛見是自家父親立在自己床頭,正開打開門窗散去屋中味道。

見安維軒醒來,安郎中說道:“昨夜去哪裏廝混去了,看看你身上這氣味,西廂房為父為你準備好了洗澡水,趕緊洗漱去,為父去街上買些粥羹與你解酒。”

這便是父愛呐,安維軒心中感動,應了一聲忙去洗漱。

就在安維軒脫完衣服準備開洗,卻見西廂房的門被父親一腳踹開,手裏拿著竹鞭的父親走了進來,氣哼哼的說道:“不成器的孽障,不思進取也便算了,竟然還學會胡亂廝混幾近夜不歸宿,為父要打到你長記性為止。”

說完,竹鞭落在安維軒的背上啪啪做響,每響起一聲便落下一道痕跡,隨之腫了起來。

“他爹,你抽什麽風又打兒子?”聽得安維軒慘叫,張氏衝了進來阻止,欲奪取安郎中手裏的竹鞭,又見安維軒脫個精光,忙將方才脫下的衣服披在兒子的身上。

“慈母多敗兒,你且讓開!”安郎中一把推開張氏,吼道:“若不是你寵溺無度,這孽障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軒兒又怎麽了?”用身體護住兒子,張氏問道,見安郎中今日態度凶狠,又是將頭一昂,叫道:“不如你連我帶兒子一起打死,到時你再娶個小。”

“你……”聽張氏這般說,安郎中將手中竹鞭狠狠扔在地上,氣的直搖頭,聲音顫抖著說道:“這孽障惹下禍事也便罷了,現下還學會尋花問柳廝混於青樓伎館,如何能讓人不惱怒?”

“你說軒兒混跡那等地方,可有證據?”張氏不敢相信。

“現下整個吳江都傳遍了,我吳正的兒子昨夜在暢春樓吃酒還作了首曲子……”安郎中抖著身子說道,恨恨的看了眼安維軒,罵道:“我吳正一世英名,全讓你這孽障葬送了!”

對於自家夫君的話,張氏還是有些不信,向安維軒問道:“軒兒,為娘問你,可有此事?”

“孩兒昨日確實去了暢春院,也是寫了首曲子……”安維軒回道。

暢春樓是個什麽地方,吳氏自是知道,本想揍兒子的又舍不得,不等安維軒把話說完,隻拿著手指點著安維軒的額頭說道:“你……你……這孩子讓為娘說你什麽好呐!”

這……這……這和書上的說詞不大一樣呐,不是說去青樓伎館是身份的像征麽,怎麽在自家父母眼中看來,卻是十惡不赦的大錯?

就在這時,柱三來報:“師父,前堂來了個婆子尋軒哥兒,說是要出錢買軒哥的曲子……”

“哪來的婆子?”安郎中問道。

柱三回道:“那婆子自稱是清水巷怡和坊的趙媽媽!”

“清水巷我倒知曉,這怡和坊又是什麽所在?”張氏不解。

“你去與我將那婆子轟將出去!”安郎中怒道。待柱三出去,安郎中看著安維軒直搖頭,與張氏說道:“還能是什麽好去處!”隨即又指著安維軒罵道:“你看你招惹的都是些什麽人,這等人上門簡直是辱沒門風!”

也不容安維軒說話,夫婦倆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教訓起安維軒,隻差男女混合雙打了。

前後不過片刻,柱三去而複回,稟道:“師父,那趙婆子不僅沒走,反倒又來了幾個婆子,俱說是來向軒哥求曲子的!”

“什麽?”安郎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柱三又叫道:“師父您快去看看罷,那幾個婆子都是來買曲兒的,竟相攀價不說,現下咱家藥堂裏都快吵翻了天了!”

……

“是誰啊,二十貫錢就想安小官人的曲兒,想占便宜都想瘋了……”

“你大氣呀,你不也是才出了二十五貫麽,憑什麽笑話老娘?”

“你們兩個誰也別笑話誰,你們用的是交鈔,老娘用的可是真金白銀,想買好曲兒,還舍不得下本錢,就你們倆這個吝嗇樣,家裏的女兒怕也是過的不甚舒坦……”

……

尚未走到前廳藥堂,安郎中便聽到自家藥堂裏吵吵嚷嚷。

“唉喲,安郎中……”見得安郎中進了藥堂,幾個婆子一齊圍了過來。

安郎中在吳中縣城懸壺濟世,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一眾伎家婆子也是識得的。

一個婆子奉上銀錢說道:“安官人,婆子我代我家女兒向令郎求個曲兒,還請安官人您成全?”

另個婆子也是將交鈔舉起,叫道:“安官人,我來的比她早,這曲兒就應該緊我們來。”

見兩個婆子爭搶,另一個三十餘歲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微微一笑,整個身子都貼了上來,妖嬈嬈的說道:“隻要安官人您將令郎日後所作的曲兒皆賣與奴家,奴家我做主,隻要安官人您去奴家那裏,奴家定會奉為上賓,讓女兒們陪您吃酒耍樂,不用安官人花一文錢。”

未待做聲,安郎中隻感覺有寒流自脊後升起,轉眼瞧見自家娘子正在後麵望著自己,麵孔冷的幾近結出冰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