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聽到這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怎麽會,他不是應該在勤政殿嗎?接見外臣、批閱奏折,他不是生活極富規律的一個人嗎?現在最多是三點一刻,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就好像他知道她今天這個時候要出宮,所以早早的就在這裏等她了一樣。

常曦緩緩轉過身,她沒看見朱雀門兩邊的守衛正震驚地盯著她,她仰著頭,就在朱雀門對麵高高的城樓上,昭帝就在那兒,他迎著光,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她。

他們就這麽對望著,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又好像都在等對方先開口一樣。

昭帝的身後,負責宮中防衛的大大小小統領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皇上突然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很心驚膽戰了,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偷偷問了來喜公公,來喜公公似乎也不大清楚,隻是模糊了說了一句,皇上來這兒等一個人。

可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皇上等的,是冷宮裏的高娘娘,他們既震驚又惶恐,高娘娘是這樣的打扮,又出現在這裏,這讓他們如何給皇上解釋,宮裏因為太醫方景雲和夏昭儀無緣無故消失的事情,不僅換了幾個大統領,並且加強了警戒,可現在,高娘娘出現在這裏。

整個朱雀門前都是安靜的,暖暖的金色陽光灑了下來,常曦在朱雀門的陰影之中,昭帝卻在對麵城樓的陽光之下。

誰也看不見,昭帝籠在袖子中的手,一點點收緊成拳,握地緊緊的,他喉嚨發澀,心口卻像裂開了一般,疼地他連呼吸都是痛苦的,他看不清楚陰影下曦兒的臉龐,卻清晰地看到了那雙清亮眸子裏的倔強,她要出宮,她對他,沒有半分感情,並且毫不留戀。

他就站在這兒,看著她走向了朱雀門,他的心,擰著疼,他開始退而求其次,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退而求其次了,他想,她就是留戀萬分地回頭看一眼也好啊……

一直到最後,還是他開的口,他硬著聲,冷著聲地道:“三日後,高長恭高瓊就要問斬,這個時候曦兒要去什麽地方?”

問斬!毫無征兆就要說問斬!

常曦僵了一下,卻也明白這根本不是要問斬高家老爹和高家老哥,昭帝是在威脅她,昭帝要她自己低頭走回去。

可她能說什麽,她能說皇上你是明君,你怎麽能隨便砍人呢?可皇帝本來就可以隨便砍人的,誰規定皇帝雄才偉略就不能砍人了,要不哪來的晁錯腰斬,竇嬰之死了。

所以,她沒說話,昭帝眸光微斂地俯視著她,而她半眯著雙眼就看著昭帝,良久,她覺得脖子酸了,眼睛也酸了,她不甘心,明明就差幾步了,明明就可以出宮了,明明一切天時地利人和來著。

良久,她感覺自己狼狽地收回了目光,她沒有轉頭看朱雀門,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沿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地走,她垂著頭,然後,她看見自己的眼淚“吧嗒”掉在了地磚上,暈染了一圈……

常曦住回乾元殿了,乾元殿裏沒有別人,和以前一樣,所有人都不準踏入乾元殿,隻能在門外候著,整個大殿,隻有她和他。

她沒和他說話,他也沒和她說話,他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除了上朝,他哪裏都不去,他在乾元殿裏批閱奏折,他在乾元殿裏會見大臣。

而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上朝的時候她在內殿睡大覺,他批閱奏折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看小書,是她以前提起過的,民間的畫本,銷量很好的那種,來喜送來的。

就是他會見大臣的時候,她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毫不厭煩的看,大臣們對她在一旁頗有微詞,後宮不得幹政之類的話也被他們拿出來說過,可昭帝直接把類似這樣的奏折扔炭盆裏了。

到了晚上,卻是激烈地翻雲覆雨,他們互相不說話,她想壓倒他,他也想壓倒她,除了激烈的喘息,他們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有開口叫過,他們拿出了要一起死的架勢,誰也不肯認輸,隻有抵死纏綿。

她想,她要打破這種僵局,她開始用絕食無聲的抗議,可抗議了兩天,她就後悔了,可昭帝,從她開始想著絕食抗議的那天起,真的每天隻給她喝一碗湯。

他在懲罰她,懲罰她用絕食這種方式,也在逼她,逼她向他低頭,所以她每天隻能喝一碗湯,她的憤恨無濟於事,起先,她餓地頭暈眼花,慢慢地就變的虛弱不堪,至少在**,她已經任由昭帝那廝擺布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她瘦了,又蒼白又瘦弱,因為隻能透過窗曬太陽,因為每天她隻能喝一碗湯,然後,她看見昭帝眼底的心疼,她在心底“哼”了一聲,對他的心疼嗤之以鼻。

可很快,她看小書的桌上,多了一盒餅幹,是北朝使者帶來的餅幹,是幼澄做的餅幹,她看了一眼昭帝,他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若無其事的批閱奏折。

而她,選擇毫不領情的樣子,將餅幹吃了個一幹二淨,她想,她要領情,也是幼澄的情。

慢慢地,她桌上的東西就多了起來,有巧克力,有餅幹,有糕點,有水果,她總是吃地很幹淨,也很享受。

而他,依然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就算她吃的很大聲,然後,她會在心底哼一聲:“虛偽。”

昭帝拿曦兒沒辦法,他不知道該怎麽做,可是他想,如果這樣可以留住她,那就這樣一輩子吧。

這一個月,朝堂上發生了一次又一次的震**,高長恭似乎要翻案了,而左相大人卻開始稱病不朝了,有人認為左相大人是在逼皇上早做決定,有人認為左相大人是表明置身事外。

可沒有人想到,左相大人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地還不輕。

就在京城的相府裏,左相吐了口血,精神不振,神情萎靡,半躺在**有些虛弱地對魏青築道:“上次為了青筠,動用了太多經營的人脈勢力,雖然沒留什麽把柄,卻是讓皇上找到借口,趁機收走了不少的權勢,咳咳,是為父走錯了。”他當初應該果斷舍棄掉魏青筠才對,幫魏青筠掃尾讓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甚至動搖了他在京中的根基,當今的皇上不是泛泛之輩,也沒有剛登基時的急功近利,皇上越來越沉穩,越來越叫人摸不透,他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了危險,隻是如今再去推翻自己在皇上麵前說的話已經是不可能了,倒是不如狠拚一把,咬死了高長恭。

魏青築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卻已經生地美貌非常,就聽她道:“父親,高瓊不是因為狗急跳牆才去行刺的皇上?身為朝廷命官竟然敢深夜入宮行刺皇上,如此順利,豈不是有人在宮中與他裏應外合?”

左相欣慰地點點頭,青築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果然要比青筠強上許多:“這件事情為父已有安排,高瓊是無論如何也翻不了身,如果能將高曦也拉下水。”那個高曦手段太高明了,竟然又從冷宮折騰回了乾元殿,這麽看起來,倒也是一號人物。

“那就將夏語菡發瘋的事情推到高曦身上,夏語菡瘋地早沒影了,方景雲也死無對證,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是青筠姐姐做的,正好推到高曦身上,一幹二淨。”

左相聞言讚許一笑,不錯,青築果然不錯。

……

……

最近朝堂上的風向又變了,原本著手為高長恭洗白的事情才開個頭,朝堂上突然將矛頭指向了高瓊夜入皇宮行刺的事情上,並且隱隱將矛頭指向了曦兒,認為曦兒與高瓊裏應外合,甚至有人認為是曦兒將夏語菡弄瘋了。

哼,風言風語,昭帝如此想著,一甩手,又一本奏折被扔炭盆裏了,至於誰在背後搞小動作,他心裏當然是一清二楚。

讓昭帝冷笑的是,夏語菡的父親,鄧州知府也出來參一腳,說要為自己女兒討個公道,他卻收到消息,這個夏知府

這件事情的確不好辦,人證沒有,物證也沒有,卻全部都是言語指向,言論是很可怕的殺器,昭帝當然是清楚的,如果不及時製止,這件事情最終會在眾人說著說著的情況下,就變成了一廂情願的真相。

隻不過讓昭帝和左相大人都沒想到的是,魏青筠主動站了出來,承認夏語菡是她下手弄瘋的,因為夏語菡該瘋,而這件事情是她入宮以來做的最順心的一件事情,所以,這份順心不能被破壞。

是的,順心意,她才不管左相大人是不是因此多吐了兩口鮮紅色兒的血,或者在背後不停地罵她愚蠢、混賬,她隻想過地順心一點而已。

所以,她一股腦地從假孕開始說起,很不在意的樣子,倒是收尾的時候,跪昭帝麵前道:“皇上,臣妾自請去白雲山修行,求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