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息雖然早知如此,但眼眶仍舊有些酸澀。

天涯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心中壓抑多時的不舍之情此刻再也控製不住,顧今息有些失控地一把抱住劉老,神色之間滿是哀戚。

“好孩子,好孩子……”

劉老輕拍著顧今息的後背,一聲聲地輕聲安撫著。

但此刻也不容他們多做流連,劉老知道,顧今息太過重情,自己如果不先離開,她是沒有辦法安心去處理自己的事情的。

手上使了些力道,將顧今息拉開,劉老正色叮囑道:“記得好好保管我給你的錦囊和令牌,關鍵時候,不必吝惜。”

“是,今息省得。”

劉老長歎一聲:“好了,我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了,就此去了,你……珍重吧。”

劉老拍了拍顧今息的肩膀,打開屋內早就設好的暗道,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不給顧今息和自己絲毫留戀的機會。

直到劉老的身影消失在密道盡頭,顧今息這才關上機關,看著密道重新閉合。

握緊了手中的錦囊和令牌,顧今息強自壓下心頭的酸澀,打起精神,待會兒宮裏還有一場“惡戰”等著她去應對!

皇城急召,文武百官必須在半個時辰之內全數到齊,等到顧今息姍姍來遲的時候,整個議政殿門外已經聚集了許多的身影。

見顧今息出現,與她交好的柳令春、慕雲霄等人連忙迎上前來。

“顧兄!”柳令春腳步最快,搶先一步趕上前來,與顧今息打招呼的聲音中,有著旁人聽不出的焦灼。

顧今息見柳令春給自己使眼色,知道他是心急劉老的消息,當即暗中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此處人多嘴雜,難免沒有皇家的奸細。

劉老此刻正趁亂出城,可萬不能讓皇家的暗樁探得消息!

柳令春一轉念,也能明白顧今息的顧慮,加之此刻身後眾人都圍了上來,也不好再開口,隻好暫且壓住心中的疑惑。

慕雲霄慢了柳令春一步,也忙上前,拱手招呼道:“顧兄,好久不見了。”

顧今息忙回禮:“是啊,想來上次與慕兄喝酒,真是痛快!若是改天有興致,我們再約如何?”

“哈哈,卻之不恭啊!”

兩人朗聲寒暄之間,顧今息跟前的人是越聚越多。

顧今息是當朝探花兼駙馬,又多次被皇上委以重任,可謂是新貴,一時風光無二,想要攀附結交的,自然不在少數。

這人越聚越多的同時,話題自然也從寒暄逐漸轉向了今日來此的正事!

“諸位大人,你們知不知道這到底是作甚?”

“是啊,什麽大事兒鬧到了需要加朝的地步?”

“不知道啊,沒聽說最近有什麽大案子啊!”

說到案子,眾人的視線紛紛轉向柳令春:“柳大人,最近大理寺有什麽大事兒發生過嗎?”

柳令春和顧今息對視一眼,道:“最近確實有大案結案,但是還在加緊處理之中,還沒有出結果,恐怕與今日之事無關。”

“那這是因為什麽?”

眾人討論開了去,什麽說法都有,突然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既然不是京中大案,那就隻能是邊關急報了吧。”

此話一出,別說是顧今息這一堆人,就是整個議政殿門外都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中。

與那官員交好之人連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低聲警告道:“邊關大事,你也敢在這兒胡說,不要命了嗎!”

這個猜測,他們心中哪個沒有,隻不過是沒人敢宣之於口罷了。

妄議軍機大事,一個不慎就會被扯上通敵叛國的帽子,可是要滅九族的!

那官員心知不妙,早就嚇得瑟瑟發抖,哪裏還敢再說話?

就在這片沉寂之中,議政殿的大門緩緩打開,尖銳的傳召聲傳出:“陛下有旨,宣諸位大臣進殿議事!”

“臣等遵旨!”

眾人齊聲唱喏一聲,按照職位高低,分為文武兩列,次第進入內殿列好。

一番禮節之後,殷逸一身金黃五爪龍袍,端坐上座,臉色肅沉。

“眾位愛卿,今日加朝,是因為剛收到邊關八百裏加急軍報!”

說著,殷逸給李公公使了個眼色,示意內侍將早已準備好的軍報抄謄副本交到眾位大臣手中,這才接著道:“戎狄小國,不安於國事,反而屢屢挑釁我邊境,並與半月之前發起戰爭,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此處,殷逸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啪”的將奏折拍在桌案上。

“我堂堂東離,立國百年,竟然被一介蠻夷小邦連下三城!你們倒是給朕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天子震怒,哪個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胡言亂語,皆是俯身道:“陛下息怒。”

“息怒?嗬,邊關戰事吃緊,朕要的是解決之法,不是什麽‘息怒’和‘責罰’!”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倒要看看,他的這群好愛卿們,往日裏享家國俸祿,到了這個時候能做出什麽貢獻來!

“這……”

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強出頭。

殷逸見他們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心中更是惱火,索性點名道:“兵部,如今可以調動馳援邊疆的戰力有多少?”

新上任的兵部尚書暗歎倒黴,自己剛上任沒多久,就遇到了這種戰事,看來是如何也逃不過去了。

想著,忙出列拱手道:“回稟陛下,邊城素來是我國要塞,兵力雄厚,加之附近州縣可調動的地方兵力,加起來……該有十萬之多。”

殷逸卻眯起眼睛,眸中冷光畢現:“該有?”

兵部尚書腿一軟,忙跪倒在地,磕頭請罪道:“陛下恕罪,微臣就職日短,尚未能理清各地兵力部署,是微臣失職!”

殷逸的臉色已經沉得能滴下水來:“好,朕就再給你三天的時間,若是三天後還和朕說什麽‘大概’,‘估計’一類的話,你就收拾包袱,到邊疆去親自數數到底有多少人馬!”

“是……是,微臣遵旨!”

兵部尚書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心裏叫苦不迭地退了下去。

“戶部!”殷逸接著點名道。

戶部尚書忙應聲出列,主動回道:“回稟陛下,近年來各地收成還算良好,隻是今年剛經曆了黃河水患不久,國庫並不算太過充裕。不過請陛下放心,微臣府中有常備的軍需召集方案,稍後自會整理好,呈給陛下過目。”

殷逸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戶部做得還算有個樣子。

就這麽一個一個的問過去,幾乎朝廷三品以上大員,尤其是各部尚書,都被問了一個遍。應對稍有差池的,皆是被毫不留情麵地訓了個狗血淋頭!

朝內的情況了解完了,就該輪到武將這邊了。

“朕已經派了四皇叔前去鎮守邊疆,隻是此次戎狄有備而來,可謂是來勢洶洶,四皇叔一人之力畢竟有限。哪位將軍願意前往,馳援邊疆?”

此話一出,三四位武將爭先恐後地出列齊聲道:“陛下,末將願往!”

“好!”殷逸喝了一聲,點了其中的幾位將領,“你們幾位,立即出發,帶上五萬晉城軍,立即趕往邊城馳援!無論如何,定要給朕傾盡全力,守住邊城!”

武將熱血,當即齊聲道:“是!犯我東離者,雖遠必誅!”

話音落,各自一掀衣袍,退出大殿,步伐錚錚之間,盡是軍人鐵血豪邁之氣。

打發了武將之後,殷逸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昨夜他守在長公主府,好不容易等到事情消停了些,原想歇息一陣兒,誰料卻從曉春這裏提前接到了邊關急報,哪裏還睡得著,連夜召集了幾名心腹,商議軍情。

其實,除了幾位大臣了解到的這些,還有些話,他沒有說出來。

在殷臻通過曉春他們遞交回來的軍報上,還提到了之所以會這麽快被連下三城的原因。雖然對百官是說“措手不及”,實則主要原因根本就不是這一點!

戎狄是突然進攻不錯,但是憑借這邊關的防禦,又有殷臻親自坐鎮,該是遠遠不止這個戰績的。

其中的根基在於,敵人似乎每次對於殷臻的行動了如指掌,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換句話說,我方軍情內報定然是被頻頻泄露!

若是沒有殷臻苦苦支撐,恐怕現在早已不是連下三城,而是直逼京都了!

長此以往,連戰連敗,定然會軍心渙散,百姓人心惶惶,到了那個時候,失了民心,又談何家國?

想到這些,殷逸的額頭就隱隱作痛,揮了揮手,道:“都退下吧。這些日子都給朕打起精神來,若是有誰被朕逮到屍位素餐,可別怪朕不留情麵!”

眾人見皇上神色疲倦,也不敢久留,忙紛紛應是,退了下去。

殷逸使了個眼色,李公公忙點了點頭,隨著眾人追了出去。

顧今息剛走出議政殿,還沒等鬆一口氣,就被李公公從身後叫住。

“顧大人,皇上找您呢,煩請您和咱家走一遭吧。”

顧今息心裏咯噔一下,這是什麽意思?什麽話不在大殿上說,卻偏偏要等眾人都散了之後單獨召見自己?這……

李公公見顧今息猶豫,忙笑著道:“大人放心,陛下隻是想找大人敘敘話而已。”

顧今息歎了一口氣,身為臣子,天子傳召哪有能不應的?

“請公公帶路吧。”

李公公暗道這顧大人果真是個明理的,忙讓開路,恭敬地道:“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