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病發
林素回過頭來，看著王逸，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雖然她剛剛發誓不再管他，但她終究不忍。
她緩和了聲音：“你現在還想去學校走走嗎？我陪你去吧。”
王逸點點頭，林素把紙巾遞給他，這一刻，他是如此脆弱，臉色幾乎和紙巾一樣慘白，似乎隨時都會倒下。林素很擔心：“你怎麽樣？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王逸勉強一笑：“沒事，可能最近熬夜太多，有點疲憊，我沒事的。”
王逸指路，林素開車，很快就來到學校。三中是封閉式的學校，王逸說是來看望某學生的家長，用身份證登記了就可以進去。
林素已經十多年沒回來了，學校已經大變樣，原先茂密的小樹林已經盡數砍掉，變成了一片草坪。校園內又多了幾座高樓，但那幾座老樓還在。
他們到教學樓附近走了一圈，幾千個孩子正在上自習，向著高考這個偽終點進發，他們不知道，高考過後，成年人的生活正式拉開序幕，還有比題海更可怕的怪獸等著他們去打。
榮譽欄裏貼著十來張學生的照片和簡介，王逸說：“以前，你貼在這裏，我在這裏。”
是嗎？林素已經忘了，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上過榮譽榜。那些事，太久遠了，畢業之後，時間的流速驟然加快，日子如急管繁弦，她一日日打仗般度過，慌張不已，生怕自己落後了、掉隊了，她心無旁騖，咬牙努力，她一年可能抵得上別人兩年，所以，她的心態十分蒼老。
荷塘仍然在，這個季節早已開敗，隻剩下殘荷，但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夜色中依然馥鬱。
他們走到食堂，“這是我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王逸笑著感歎。
林素也笑起來：“我長大了之後才懂，這其實不是我戰鬥過的地方，我的力量太小，根本戰鬥不了，主要還是因為你，沒有你，我們什麽事都做不成。王逸，謝謝你。”
“不是的，你有勇氣，這才是真正成功的關鍵。我沒有，我一輩子都不會有。”
林素溫和的打斷他：“別胡說，一輩子長得很，按聯合國的標準，我們還是青年呢，說這些話太早。”
林素的迷信思想又發作了，她總覺得王逸說的話太不吉利，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找他，但是她無法開口，勸他早點回去，她已經深深懂得，回去，某種程度上，就是扼殺他的生命。
他們走到操場上，塑膠跑道已經很舊了，地上有許多塑膠的碎屑。王逸抓起一把：“記得嗎，我們那時候最喜歡抓這個，你還帶我到草地上釣地蠶。”
這大約是真的吧，王逸是城裏長大的，如果不是她教他，他斷然不會知道地蠶這種東西。
“折一根野蔥，放到這樣的小洞裏，運氣好的話，就會釣起地蠶。”
“這個季節不行，必須是春天，春天最多，一釣一個準。”
林素的電話響了，這麽快就找到她了嗎？她掏出手機，是個陌生號碼，王逸看一眼，笑起來：“是我媽，別接。”
林素對王阿姨十分恐懼，她幾乎都拿不穩手機了，她不敢掛斷，而是按了靜音，把手機扔地上，惹得王逸一陣笑：“你怎麽這麽怕我媽啊？”
“王阿姨，嗯，十分厲害，我不敢惹的。”今天的事，恐怕無法善了，“我明天，不去現場了，反正我的心意你也知道了。”
王逸點點頭，他也不想她去，眼睜睜看他又一次屈服在“建軍路”三個字之下，何必呢。
王阿姨十分執著，一直打，手機躺在地上幽幽發著光，她的新鈴聲仍然是陳奕迅的，“留住這世上最暖一麵，茫茫人海取暖度過，最冷一天……”
林素說：“要不，我還是接了吧，他們會擔心的，你對淑敏也總得有個交代。”再遲，恐怕明天的喜事要生變了，淑敏又沒做錯什麽，這樣對她太不公平。
王逸搖搖頭，把她的手機拿過去，也關機。他出來的時候，隻說要去接一個朋友，家裏人也沒在意。
事已至此，林素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誤會肯定已經種下了，她也沒辦法，頂多從此以後不再見王阿姨也就罷了。
他們沉默起來，有小蟲子的聲音此起彼伏，這就是所謂的秋蟲、寒蛩了吧。
“林素，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小的時候不那麽無聊，不投機取巧，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
林素呆住了，這麽久的事情，誰還記得？如果要說實話，多半還是不會的吧，她那時候喜歡陳滄海，不過，也不一定，畢竟在她心裏，陳滄海和葉心才是一對。此刻，她該怎麽回答王逸？安慰他，如果給他虛假的希望當然不妥；那麽，直言相告，斷了他的念頭嗎？
看著王逸蒼白的臉色，她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王逸替她解了圍：“我自己來回答吧，你不喜歡我，因為——你隻喜歡帥哥。”
林素突然想起來，他一直遺憾自己長相不夠俊美，是的，他說自己欲求英俊而未遂，她因此多次嘲笑他，唧唧歪歪，為皮囊所累，實在不像男人，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林素辯解：“哪有這回事！我怎麽會這麽膚淺！”
王逸笑：“好色是人的天性，怎麽膚淺了？我也好色……”他就此打住，但他的眼神分明在說，我喜歡你。
林素承受不住他的眼神，她轉過頭去，這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也沒有星星，天空滿是鉛灰色厚重的烏雲，低低的，似乎就要壓下來。
“林素——，我……”這是滿含感情的一聲呼喚，林素不敢回頭。她正在糾結，就聽到“砰”的一聲，急忙轉頭，王逸已經倒在了塑膠跑道上。林素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這是比剛才在高速路上更強烈的恐懼，王逸倒在了她麵前！
林素大腦一片空白，她的思維、她的身體都凍住了。她覺得自己呆了很久，其實不過短短一瞬間，她就反應過來，她把王逸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一隻手固定好，另一隻手顫抖著伸向他的鼻端……
還好，仍然有穩定的氣息，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吧？林素不敢搖晃他，她大聲叫他的名字：“王逸，王逸你聽得到嗎？我是林素，你快點醒過來！”
她喊了幾聲，嗓子就啞了，她滿眼的淚水，看出去一片模糊，她把眼淚擦掉，可是更多的眼淚又湧出來。
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她喘息片刻，略微鎮定一點，再看四周，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離她幾百米遠的地方，有幾千個孩子在上自習。
林素開機打了120，準確報出自己的地址，接線員聽說是三中，這是當地的名校，她十分重視：“我先幫你通知三中醫務室，你留在原地不要動。病人還有呼吸是嗎？嗯，好的，你不要移動他，讓他平躺，解開領口處的扣子，托起他的下巴，對，把下巴抬高，你要一直觀察病人的呼吸，如果出現暫停現象，就要進行按壓……”
林素一直把手放在王逸的人中處，還好，他的呼吸雖然微弱，卻一直都持續著。
“王逸！你，給我……聽好了！你一定……要堅持住！你要是有事……我真的永遠……都不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