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怔了一會,才倏然明顯過來,他的道歉原來是指那件事。

她還沒說話,甚至還沒能有什麽感想,慕淮南低聲問她,“現在還在生氣?”

當初的時候,她的氣焰可不止一般。

隻不過如今時過境遷,那些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就已經好像過去了無比漫長的時間,盛夏心底倒是沒什麽感想,隻不過看他認真的模樣,忽然生出想逗弄他的心思,她眯起眼睛笑道,“是啊,還在生氣。”

慕淮南眉頭輕蹙了一下,深深地看著她,“道歉也不能讓你原諒?”

“當然不行。”盛夏說,“要是什麽事道歉都有用的話,那我還生什麽氣?”

慕淮南想了想,覺得她說得的確有道理,任何做出來的事情道歉都能不計前嫌,這個世界也就沒有那麽多的仇怨。

隻是,他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她不再計較那件事,於是也隻好問道,“怎麽樣才能將功補過。”

一本正經的詢問語氣,顯然是將她的話當真了。

盛夏定定看了他須臾,本來差點就要失笑出來的告訴他,她隻是在逗他,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卻戛然而止,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什麽。

她話鋒一轉,突然是道,“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將功補過。”

“嗯?”慕淮南凝視她,靜待她說下去。

盛夏望著他的眼睛,“那就以後有什麽事都別再瞞著我,不論什麽事情,你都必須得跟我說,不論大事還是小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盯著他的眼睛格外的認真專注,仿佛想透過他漆黑深邃的眸子,試圖看清楚他眼底深處的情緒,將他每一個不論大小的細節,都不留餘地的納入眼底。

慕淮南稍稍不經意的一滯,不過這樣的異樣幾乎是在瞬間就消失殆盡,快得讓人幾乎捕捉不到什麽,他唇角露出笑意,過了一會兒伸手捏捏她的下頜,俯身下來靠近她的麵龐,他眼底滿是戲謔著,“我還能有什麽瞞著你的,嗯?”

“這種事隻有你自己才能知道了。”盛夏哼哼唧唧著,“你要是真心想要瞞著我什麽,我能知道才是奇怪的。”

她畢竟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依照慕淮南那深沉的性子,真要瞞著她什麽,她的確是很難知道,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畢竟,他偽裝的能力太強,她洞悉不出多少異樣。

發覺話題有點被他帶偏了,盛夏忙道,“你還沒回答我的。”

她格外急切而認真的模樣,是滿令慕淮南感到迷人的心動感,唇角的弧度加大了一些,他低吟淺笑,宛如大提琴上的磁性嗓音,低低的應了一個字,“好。”

盛夏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回答得有點漫不經心,但盡管如此,既然他已經這麽回答了,她沒有再多說什麽,選擇了信任他。

睨了他須臾之後,發覺他似乎沒再有其他的話想對她說的,盛夏抿了抿唇,也不多言,伸手推開了前麵教堂的大門。

教堂的大門沒有上鎖,她輕輕一推,就將厚重的大門推了開。

裏麵的模樣沒有什麽改變,空間很寬大,特別是在這種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整個教堂都顯得格外的安靜肅穆,偌大的空間顯得空空****起來,連他們走進來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見。

盛夏會突然想來這裏,隻是想起了之前慕淮南說再辦個婚禮的事情,讓她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們兩人在這裏接受牧師祝福的時候,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什麽特別繁複的裝飾也沒有熱鬧的掌聲。

但是,那個時候的感覺,卻是最令人感到美好的。

仿佛整個世界除了牧師就隻有他們兩人,安靜著,好似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們彼此,相融在彼此的世界中。

慕淮南跟在盛夏右側方的後麵。

她的目光看著教堂的前方,仿佛回憶到了什麽,略略有些情不自禁的出神,唇角泛著微微的笑,而他看著她的側臉,牢牢的,目光深然,仿佛漾著極其晦澀的深邃。

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有些話幾乎是有些不由自主的即將脫口而出,但在話語即將脫口時,理智又戰勝了一切,他又閉上了菲薄的唇,甚至放下了伸出去就要抓住她的手。

盛夏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慕淮南已然恢複了他一貫的神色,沒有任何異樣,就像方才他微微的動容不曾出現,鎮定自若的神態,讓人難以尋覓到半點不對的蹤跡。

她也沒有想到什麽,笑望他說,“你的戒指有帶出來吧?”

慕淮南挑了挑眉。

盛夏走到他身前,瞥見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果然戴著屬於他們的那對婚戒,她眼裏都是漾著笑意的,忽然抬頭對他說,“把戒指取下來。”

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慕淮南也沒問,聽話的照做。

他將骨節分明手指間的戒指取下來的時候,盛夏也將她手上的戒指取下來了,接著,她將她的戒指放到他的手掌心中,把他的拿了過來。

“婚禮我是不想再辦了。”盛夏說,“不過可以再跟你交換戒指。”

慕淮南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盛夏拿起他的左手,“慕先生,將來不論我是老是醜,你都願意陪在我身邊相守到老不離不棄麽?”

她完全不按常理的出牌,讓慕淮南淺淺失笑。

“回答我。”見他沒有即刻回答,盛夏連忙道,認真的態度,叫人不能拒絕。

慕淮南看了她好一會兒,不清楚她是怎麽突然想到這樣的事情,但凝視著她認真的麵孔,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好。”

盛夏感覺他回答得不對,於是糾正,“不是回答好還是不好,而是回答——願意。”

“我願意。”

她終於滿意,在他逐漸柔情下來溫柔繾綣的目光中,她臉上的笑意甚至是不無得意,然後順勢將戒指,牢牢的套入他骨節分明的無名指中,接著抬起自己的右手到他的麵前,衝他道,“喏,到你了。”

雖然並不太清楚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裏,但是慕淮南的內心卻是輕柔不已,心中的情緒交織著,被她嬌嗔又得意的模樣充填了整個心房,像有潺潺的溪流,從他心底流淌而過,忽然讓人無比的貪戀這一刻的美好。

他拿起她的右手托在他一隻手的掌心中,說,“慕太太,不論過程有多困難,我一定都會陪在你身邊,和你相守到老,不離不棄。”

盛夏感覺他的話說得怪怪的,這不是她說給他的語言麽,怎麽又被他反用了過去。

戒指也套進了她右手的無名指中。

抬起手掌,她看了看右手上璀璨的戒指,抱怨著說,“雖然你現在讓我感到很沒誠意,都不過問我願不願意,不過我還是接受了。”

慕淮南笑。

他不過問她,是因為他知道,她一定願意。

所以他自然也就不想問了。

兩個人畢竟都已經是結婚又複婚過的人,一個簡單的形式完畢了之後,他們並沒有像那些剛剛新婚中的夫妻熱情相擁,不過慕淮南倒是吻了吻盛夏,安靜的空間內,寂靜得仿佛能聽見心跳聲。

他的感情忽然變得很濃烈,內心中翻湧著無比狂熱的情緒。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這個猝不及防的舉動給動容到了,從來沒有這樣的一刻,讓他如此劇烈的想將這一刻的時間延長,也從未有過這樣劇烈的想一直待在她的身邊直到真正老去的那時。

盡管,他表麵的情緒依舊那般鎮定。

次日來到GK的時候,慕淮南一進入辦公室就將外套扔到椅子上,拉開椅子他在位置中坐了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沈助理站在辦公桌前,正要開口說什麽,慕淮南連頭也沒抬的就阻止了他,“我有點事要忙,你先出去。”

沈助理一愣,不過看著辦公桌後的男人眉頭深皺的模樣,縱然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說,他現在也不多加打擾,於是點頭應了一聲,將文件放在桌上,沒再說一句話的悄聲退下。

電腦打開之後,慕淮南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擊著什麽,他眉色專注而認真,神色凜然。

電腦上跳出了一個聊天的對話框。

慕淮南率先發了一條內容過去,對方很快回了一條信息,“慕先生?”

“是我。”慕淮南飛快的回了這兩個字過去。

對方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信息,“那關於上次聊天的內容您考慮得如何,我的建議還是希望您能配合治療,畢竟這不是毫無生存率的,及早治療對您更有益,如果您考慮好了接受我的建議,我立刻帶著我的團隊去飛到海城。”

“好。”慕淮南考慮都沒再有,簡短迅速的回了這個字。

對方似乎是終於放心了,發了一個表達合作愉快的握手表情過來。

但很快,慕淮南又敲下一排字,“但是我有幾個條件,不論情況允許還是不允許,你們都必須答應安排。”

透出強勢的一排字眼,絲毫不給人猶豫拒絕的權利。

對方隻好是道,“好的,您請說。”

慕淮南想了想,沉斂了下漆黑的眸子,迅速的又在聊天框裏敲打出幾條內容,他手指飛快,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時,就像在彈奏著輕快的樂章,所以幾乎沒用什麽時間,他的條件內容很快就被他打了出來。

將內容發送過去之後,不久,得到了對方遲疑之後的回答,他隨手將聊天內容清空,清除了所有的痕跡,這才退出了聊天的軟件關上電腦。

背部靠著軟椅,他手指敲打著桌麵,對於辦公桌上那堆積起來的文件視若無睹,闔眸沉思著,擰緊的眉頭久久的鬆散不開。

趁著慕淮南去公司的時間,盛夏又跟唐晚笙把西西帶出來了,沒有再去商場遊樂園之類的地方逛,她們一行幾人而是選擇了在海城周邊的各個景點遊玩,景點的地方距離海城的市區不算遠,開車也就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玩了兩個較為知名的景點之後,最後,她們一行人來到一個寺廟。

寺廟在海城也頗有盛名,常常會有求平安符的人來這裏求保平安,香火極其旺盛,最吸引人的是,據說這個寺廟有一個得道僧人有看透一個人的過去和預測未來的本領,常常被盛傳說他是某位神佛坐下的金童子轉世。

對於這種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事情,盛夏跟唐晚笙都沒有半點興趣。

在寺廟裏求了幾個平安符之後,隨意的在寺廟中逛了幾圈,她們就有了即將回程的打算,畢竟唐晚笙雙腿不便,很多地方不便前去,盛夏也不想讓她一個人落單,所以在逛了一些唐晚笙能去的地方之後,她就提議回去了。

唐晚笙看時間不早,便也點頭答應。

“施主,請稍等片刻。”正在她們打定主意欲要離開時,突然響起一道老成的男人聲音。

盛夏跟唐晚笙聞聲停下。

由於不是周末的時間,寺廟的人比平常較為少一些,在觀察了周圍並沒有其他的什麽特別的人,她們這才敢確定,那個正朝著她們走來的老僧是在叫她們。

出於禮節,盛夏跟唐晚笙等人都雙手合十,朝著老僧人點頭致敬。

唐晚笙看向他,“師傅叫住我們有什麽事?”

老僧身穿極其樸素的衣著,除了年紀看上去較大一些之外,跟寺廟裏其他的和尚不見有什麽不同之處,不過年紀看起來已經不輕,但那一雙眼睛,卻是格外的犀利而熠熠生輝,絲毫不見渾濁之色,明朗得宛如能看穿人的靈魂。

他點點頭,遍布著皺褶的老臉,幾乎是不苟言笑的肅穆著,他精湛的眸子看了看盛夏身邊的西西,之後又望了望盛夏,隨之,眉梢漸漸蹙起,忽然是哀然的歎了口氣,“大凶。”

冷不防的兩個字說得盛夏跟唐晚笙一同怔住,半天才回味過來他說的話,而盛夏感覺得到他完全是在指她,於是眉梢微攏了下,“你說的這是什麽意思?”

突然說什麽大凶……這種話,怎麽聽都不會讓人感覺順耳。

老僧睨了睨她,搖搖頭說,“這位施主,您身邊的人即將會有一場大劫,幸運的話,或許能活得長久一些,不幸的話……你們要好好珍惜當下的日子,切不可浪費,更不可意氣用事造成矛盾,遇事冷靜以待,否則將來您必將後悔終生,怨怨以懟。”

“……”

盛夏聽著他的話,越聽臉色越僵,怎麽都覺得這老僧是故意來找茬的,她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快了,皺著眉不悅道,“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我身邊的人會有一場大劫,而且生命攸關?”

“是的。”老僧點頭。

盛夏笑,“誰?”

“您若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如若不知,那是天意。”老僧說,“當時機一到,您也必將知曉,現在您不知,那是天意,天意不可違背,恕我不能告知。”

還以為他能說個所以然來,結果卻是故弄玄虛。

盛夏頓時對他的態度就更不快了,深深的覺得這個老和尚就是故意來找茬的,故弄玄虛攪得人心不能安寧,她禁不住的一笑,“你的善意提醒我記下了。”

回頭,看向唐晚笙,她麵無表情地道,“我們回去。”

她對著老僧的笑,明顯是皮笑肉不笑,老僧察言觀色,當然看出了她對他的不快,甚至能知道她現在心底到底對他有多嫌棄,然而盡管如此,老僧也並不多加解釋什麽,甚至也沒有勸阻她們的意思。

隻是在盛夏等人欲要離開之前,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張符,伸出手遞到盛夏的麵前,“我看施主你是有緣人,這道經過開光的平安符就贈與你,但願此符能為您身邊的逢凶化吉,保他順利度過去。”

盛夏轉過去的腳尖一頓,瞥了眼遞到她麵前來的平安符,平安符是被折成一個正方形的,用著一條紅繩係住,跟她們之前求的平安符並沒有任何的不同,於是她就說,“不必了,我們已經求得了。”

“施主,聽老僧一言。”老僧十分固執。

盛夏還沒見過這麽纏人的僧人,而且求平安符本來就是圖個心理作用而已,實際上真有事平安符能做得了什麽,她們之前求平安符也隻是順了這裏的風情,可還真沒見過居然有人這麽硬要塞給她這種東西。

雖然知道即便她不收,這個僧人也不能如何,但想了想,想起了他方才說是經過開光的,雖不知道是真是假,思來想去她也還是收下了,畢竟本來好好的心情被他突然的幾個字破壞了,她著實不想再跟他多耗下去。

拿了平安符之後,隨手放進兜裏,盡管心裏還有稍稍的不快,盛夏卻還是十分恭敬的雙手合十,對老僧告了個別。

老僧看著她們一行人轉身走遠,無奈搖了搖頭,歎息著自言自語的幾乎沒人能聽懂他的話,“戾氣太重,遭遇的劫都是自己種下的因,凡事有因有果,若非戾氣太重怎會是如今這個地步,度不度得過去都是他自食惡果咎由自取,我也隻能緣盡於此,阿彌陀佛。”

說罷,他雙手合十,朝著盛夏等人離開的方向,彎下了頭。

這邊,盛夏跟唐晚笙等人都走出了寺廟,來到外麵停靠的車子邊。

唐晚笙亦是覺得那個僧人簡直莫名其妙,禁不住的抱怨道,“那個人是不是成心跑出來讓人心裏不舒服的,好端端的說什麽大凶,他是吃飽了撐著的吧,沒事找事。”

盛夏的心裏的確是很不舒服的,畢竟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說了一通,而且還是生命攸關的這種事,怎麽想,心裏都疙瘩得很,她甚至都有些耿耿於懷。

不過既然已經擺脫了對方,而且對方也沒有要糾纏的意思,甚至也沒叫她們買什麽還免費贈送了她一個平安符,心裏頭也算是稍稍得到一點安慰。

於是便對唐晚笙笑笑說,“可能人家真的是好意提醒而已,如果有什麽惡意,應該也不是這樣。”

“可是他說你身邊的人有大劫。”唐晚笙抬頭看她,“你身邊的就那麽幾個,我懷疑本來沒什麽事的,都被他詛咒得有事了。”

盛夏沉默了下,她身邊的人……

她身邊的人的確不多,慕淮南,西西,有血緣關係的還有盛斯顧,莫雲柯,唐晚笙以及付東之這些人,一時間根本猜不透那個老僧指的是誰。

而且這種事真是沒有必要在意,還是覺得那個老僧故意找茬的成分多一些。

畢竟告訴了她身邊的人會有大劫,偏偏又不肯告訴她是誰,難保不是那個老僧故弄玄虛的糊弄人,如今這個世道,騙子太多了,寺廟這種地方,也不差有那些沒什麽本事卻故作得道的人。

“走吧。”盛夏不想多提此事,抱著西西就率先上了車。

唐晚笙雖然心裏挺不快的,但也不再多言,被人突如其然的說這種事,她知道盛夏的心裏鐵定比她還不舒服,所以幹脆還是沉默了不擾亂她。

西西跟著唐晚笙回了唐家,盛夏看時間已經不早,到了慕淮南該下班的時間,跟唐晚笙和西西告別之後,她就乘車來到GK公司的樓下。

這一次沒再繼續在下麵等,她直接就進了公司的大門。

GK的前台看見是她,忙從前台繞了出來,朝她恭敬的頷首一下,“慕太太。”

盛夏淡笑說,“我直接上樓去找慕總,不用招呼我,你們繼續忙。”

“好的。”

她說完之後就朝著公司的電梯徑直走過去,進入電梯按下總裁辦公樓的樓層,電梯緩緩上升。

叮地一聲,電梯停下,門緩緩從兩側打開,盛夏抬起頭正要朝著外麵走去時,恰巧碰上了站在電梯門外的男人,兩人的目光對視而上,她眼底略有訝異。

由於沒有事先打個電話過來,慕淮南毫不知道今天她也會過來,於是在看見她出現在電梯內的時候,他神色也怔了下。

突然就好像有種剛剛談戀愛的感覺,不期而遇的碰見,令彼此的心底都稍稍的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