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怎麽樣?”

房間裏,醫生正在給躺在**的女人檢查身體,待取出含在她嘴裏的溫度計,看清楚上麵的度數,醫生回頭對挺立不凡的男人道,“慕先生,慕太太隻是發燒了,沒有其他方麵的問題。”

站在床前的男人聲音冷冷沉沉的,“多少度?”

“三十九度。”醫生如實道,“您放心,等會給她吊一瓶藥水就好了,等她溫度降下去些之後醒過來,再吃一些藥就能徹底好轉。”

待醫生給躺在**的女人吊了藥水,留下了一些藥之後,慕淮南吩咐身側候著的傭人送醫生離開。

房門沒有關上,但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進來。

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慕淮南站在床沿邊,低眸注視著臉色發紅但唇色泛白,額頭上甚至冒著虛汗的女人,心裏頭不知是怎樣的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高燒而陷入昏睡之後做了什麽噩夢,她昏迷中眉梢皺得很緊,一張漂亮的臉蛋寫滿了揣揣不安的緊張之色,低低的似乎在囈語著什麽,隻不過實際上她什麽都沒說,隻有唇瓣在動了動。

移開腳步,男人偉岸的身軀在床沿邊坐下來。

睨著她狀況明顯不對勁的臉,特別是那雙皺緊的眉頭看得人有些心生不忍,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手指撫在了她的眉梢上,像是在輕輕的描繪著她的眉梢,更像是在替她舒展開緊皺的眉頭。

輕薄的唇微抿著,他沒有說一個字,隻是看著她的漆黑眸子,卻是流露出低暗的色澤來,充斥著怎樣的情愫,一時間竟叫人看不懂。

——————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他們回了海城。

盛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南苑別墅的主臥裏,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難受至極,身體也乏力得很。

守在旁邊的傭人看見她動了動,接著是要慢慢醒過來的征兆,傭人急忙跑了出去道,“先生,太太醒了。”

當慕淮南來到主臥的房門口時,恰巧盛夏剛剛睜開眼睛,雙手撐在**試圖坐起身來。

她腦袋還有些懵,半響都難以消化究竟是怎麽回事,也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狀況,隻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讓她一時間想不了什麽事情。

“你著涼感冒之後發燒了。”慕淮南走了進來。

還沒讓她問,他就在床沿邊坐下來道,“先躺著休息,要不要喝點粥,嗯?”

盛夏的腦袋空茫了幾秒鍾的時間,才逐漸慢慢消化過來,他們已經回了海城。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又是怎麽回來的,她沒有印象,因為昏迷了過去。

身上已經被換了一身幹淨的睡衣。

大概是在她昏迷間慕淮南幫她洗了澡換的衣服。

抬起眼睫看著身前坐下來的男人,她張了張蒼白而無力的唇,空茫著腦袋隻問出一句話,“現在是什麽時候?”

她好像昏迷了有一些時間,至於到底昏迷了過去多久,沒有印象。

慕淮南凝視她,倒是說了實話,“現在是從遊艇回來的第二天。”

所以……她是昏迷過去了一天一夜麽。

腦海中的意識漸漸回籠,盛夏心底一悸,一手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單,她急忙放下雙腿滑下床。

慕淮南見到她這個動作,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做什麽。”

“讓開。”

盛夏的語氣冷冷的,連猶豫都沒有想揮開他的手,一雙腳套上拖鞋,她匆忙著起身,對他冷淡而排斥的態度,無處掩飾。

慕淮南被揮開的手指僵了僵,深諳的眼底掠過暗淡之色,緩緩側過頭,見她套上拖鞋連衣服都沒得去換的大步走向房門,他不緊不慢的開腔,“還想去找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盛夏自然在第一時間就能聽得出來。

她邁到門扉邊的腳步倏然一頓,僵持著,卻是半響沒有回頭看他,愈發消瘦的背影透出一股子無比的冷然出來,一張透著白的清雋臉色,溢出滿滿的淡漠之感。

慕淮南瞟著她的背影,“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若是還能找得到之前你們就應該找到了。”

他究竟是用著怎樣的心情,才能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句話?

盛夏的眼神更冷了,用力地咬下唇,心口上的呼吸逐漸加重而急促,仿佛被什麽東西壓在了心房上令她有些難以呼吸。

“再者說,遊艇跟所有人都已經回來了,這個時候你出去,也不知道能去什麽地方找他。”他站起了身,“關於找他的事情,已經讓警方那邊去處理,你一個人勢單力薄,這個時候還是讓警方去找就可以了。”

警方那邊已經去找了麽。

想想也對,當時遊艇上那麽多人都去找他沒有找到,不論是那些賓客還是盛清嫵他們,應該在回來之後都會選擇讓警方介入搜索。

而報警的人,可能是那些賓客們,可能是盛清嫵跟霍靳他們,但……絕對不會是慕淮南。

她想起了他在將盛斯顧推下海裏之後的種種所作所為,頓時仿佛有一股能凍結人心的寒冷之意灌來,侵蝕了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血脈,令她忽然冷得禁不住的想要打顫。

盛夏忽然就覺得很冷,冷得她感覺身體都被凍傷了,聽著身後靠近的腳步聲,她慢慢的握緊僵硬著的手指,愈發沉重的呼吸,令她幾近窒息。

慕淮南走到了她的身後,拉住她手臂將她帶回身時,另一手捏起她的下頜,低眸看著她道,“那些事情已經有警方去處理了,霍家那邊也派了人一起在找,你之前在海裏泡了不斷的時間又沒有換衣服一直找到天亮,感冒之後就發燒到現在,之前剛讓醫生給你打了針,燒才退了一些,現在先躺在**吃點藥再休息一會,你想吃點什麽,我讓人去做了端上來,嗯?”

盛夏這一次沒再揮開他的手,而是一點一點的抬起仿佛被冰霜覆蓋上的眸子,她漆黑的眼瞳對視上他。

倏爾,唇角泛起一絲冷淡的笑,微微的半垂下睫毛,“虛情假意什麽,你以為……你說的話,我還能信任麽。”

淡淡的語言灌入耳裏,不輕不重的語氣卻是充滿了致命感。

慕淮南呼吸滯了滯,眸色偏暗偏淡,線條流暢的下巴瞬間就收緊了,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半響盯著她,沒有說話。

而盛夏似乎沒有時間跟他這樣浪費,唇瓣輕輕的張合著,冷淡的語氣仿佛沒了情緒的木偶,“沒有什麽事麻煩你先出去,我想換一身衣服。”

不僅僅是語氣冷淡,連字眼間的生疏也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

可盡管她是如此態度,慕淮南卻並沒有真的要出去的舉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他眸色極深,像窺不見底的深淵,卻又是波瀾不興的口吻道,“不信我,你可以打電話到警局,或者我叫霍家的人過來告知你現在的情況。”

“不必了。”盛夏別開頭,“我有手有腳用不著你施舍幫忙,想知道什麽我能自己過去問,不必你假仁假義。”

盡管知道說出這些話傷人,然而腦子裏亂糟糟身心都極冷的她,哪裏還能顧得上這些。

要說傷人的話……他給她的不知重了多少倍。

慕淮南五官的線條更冷硬了,“我不是在假仁假義。”

“那是什麽?”盛夏回頭來看他,淡淡的卻是笑了,“難不成還能說你是發自內心的麽,你要是發自內心的,為什麽在把他推下海之後又對他見死不救?如果你當時能夠急事救他現在根本不至於是……”

話到了這裏又驟然止住。

因為她忽然發覺到說出這句話的她是有多麽的天真,點頭嗤嘲著,“也對,你都故意把他推下去了,若是還會救他,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一番力氣?”

她真是天真。

竟然還會在意慕淮南推了他下去之後不就他的這種事情。

“我是對其他人不在意。”慕淮南收緊了下頜道,“但那些人裏不包括你。”

“可你推下海置之死地的人是我哥!”盛夏的聲音禁不住的就有些不受控製了,說出這番的話時候連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著,她瞬間紅了的眼眶死死地盯住他,一股難言的哽咽卡在了她的喉嚨裏,“他是我唯一的哥,你連他都不放過……”

她笑了下,諷刺著,“這就是你的在意,嗯?”

愛一個人不是會愛屋及烏的麽,雖然這種事情放在他跟盛斯顧的身上不太可能,但至少……也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慕淮南看著她雙眼通紅含淚的模樣,稍稍的皺了一下眉頭,“盛夏。”

他要說什麽,可是她哪裏能聽得了,搖頭嗤笑著,“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我也懶得質問你。”

停頓了下,她諷刺的笑意逐漸收斂了去,態度冰冷至極,“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她要換衣服,除了要出去已經沒有其他的什麽原因,而慕淮南也知道她要出去做什麽,可是按照她現在的這副樣子跟身體狀況,又哪裏能是隨隨便便亂跑得了的。

但盯著她這副堅決而不容置疑的模樣,即便他說什麽她定然不會聽得進去,更何況是要她好好休息的這種話,對於她來說,若是還能好好休息,早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副境地。

她大腦急切渴望知道任何一切關於盛斯顧消息的思維,不允許她休息。

所以最終,慕淮南沒再勉強她,也不再阻止她,甚至真聽了她的話,真的退了出去。

但在腳步越過她身側,踱步到房門邊時,他修長的腿又停頓了下來,沒有特意的回頭,額前的神情被掩埋在他暗淡的神色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邁開挺拔長腿。

盛夏眼角的餘光看著他終於離開,腳步聲漸漸走遠,這才仰起頭,深深而用力地吸了口氣,費勁的逼退回在眼眶裏打轉的淚光,強行讓自己壓回所有的負麵情緒。

她適才上前,將房門關上,反鎖——

而還沒有走遠的慕淮南聽見了身後傳來房門關上反鎖的聲音,他邁開的腳步僵了僵,眼睛的色澤愈發的暗沉了。

已經是……冷淡防備他到這個地步了麽。

唇角微彎起一個弧度,略有低落之色,過了沒多長的時間,他又很快的收回思緒來。

抬起眸光時,長腿又邁了開。

——————

盛夏用了最快的速度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跟簡單的洗漱了一下,當她走出洗手間出來時想拿起被擺放在床頭櫃上屬於她的東西欲要離開,目光不經意的瞥見放置在一旁的藥。

那是退燒的藥。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給她吃的。

其實在之前她自己也發覺得到,由於沒能及時用熱水清洗身體也沒有換衣服,一整夜在海麵上奔波著導致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對勁。

隻不過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心思在意得到這些,也無暇顧及,於是才終於扛不住的倒了下去。

盯著那瓶藥,猶豫了兩秒鍾,她果斷的拿起藥倒出兩粒來,和著一同被放在旁邊已經冷下去的水一同吞了下去。

她現在還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就倒下從而什麽都做不了,如果不吃藥難保又會燒得嚴重,現在的這種情況,可沒時間讓她發燒躺在**無動於衷。

所以還殘存著的理智,要她必須得吃藥。

當吃了藥,拿著東西從主臥裏出來,盛夏直至下到一樓也沒看見慕淮南的身影,她也沒去問傭人慕淮南去了什麽地方,正準備什麽都不交代的要出門,傭人反而這時跑上來急急忙忙地問她,“太太,您這是要去哪裏?”

“辦點事。”盛夏看天色已經不早,淡淡隨口地道,“晚飯不用等我了。”

“呃……可是醫生交代了這兩天您先好好休息的。”

盛夏哪裏還會理會這些問題,心底早就亂得一團麻團似的,連多說一個字都覺得費勁而無力,她隨意的擺擺手,一言不發的走出別墅的門。

傭人看著她,想叫住她,但見她滿身疲憊著的模樣,而也不見慕淮南出來阻攔她,最終隻能打消攔下她的念頭。

隻是,太太就拖著這副身體出去……會不會太危險了?

二樓書房的窗口,慕淮南站在窗口邊,視線盯著樓下的女人走出別墅之後去了車庫,將那輛卡宴開了出來,他漸漸低下眸光,喉結動了動。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回來的事情,慕淮南提前跟唐晚笙他們打過招呼讓他們不要過來,他甚至也沒通知任何一個人,所以過去了這麽久,沒有人出現來打擾到她,也沒人來過問她。

唐晚笙沒有,西西沒有,付東之也沒有。

除了慕淮南將她感冒發燒的事情隱瞞了,盛夏想不出其他合理的借口,不然按照唐晚笙跟付東之的性格,怎麽都會帶著西西過來看望一下她的情況,唐晚笙甚至會帶著西西陪在她身邊等到她醒過來。

不過幸而他們誰都不知道。

這樣也讓盛夏稍稍的鬆了口氣,她現在沒有時間跟精力去招呼他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她的情況擔心她什麽,而按照她現在情況,能暫時的不見他們,讓她也不至於那麽疲憊。

她現在的確是很疲憊,疲憊到不想見任何人,也不算是不想見,貼切點來說……是想逃避。

她忽然就很想逃避開所有的人。

大概很多事情她的腦袋都還沒能完全的消化幹淨,亂糟糟的心緒令她恐懼而慌亂至極,這個時候連該如何理清楚思路她都有些空茫著不知道,又何況是要應對她不想讓知道她情況的那些人。

開著那輛卡宴,盛夏首先去了一趟警局,詢問著是否找到關於盛斯顧的蛛絲馬跡。

至少,活要見人。

死……也要見屍。

不過腦袋雖亂,她卻沒有犯對警察說出盛斯顧這個身份,而是用了冷肖的名義。

畢竟如今盛斯顧是用了冷肖這個名字,案件上應該也是這個名字。

而事實證明她猜的也是對的,報案的人是霍靳,霍靳知道盛斯顧原本的身份,也知道如今他改換的身份,為了不讓盛斯顧招惹上什麽麻煩,謹慎起見,他用了冷肖這個名字來備案的。

可是當盛夏詢問了警方相關的事情之後,警方那邊的回答卻是沒有任何進展,他們已經派了大力的人手也跟海軍部那邊相關的人進行配合搜救。

得到這樣的答案,盛夏心裏頭說不出的失望。

可有時候,失望也是好的。

起碼,沒有看到盛斯顧的身體,沒有看到他的遺物,她起碼還能幻想著可能他還活著……

渾渾噩噩的走出警局時,盛夏忽然就不知道該去往哪裏,腦袋裏真是亂到了極致,心髒仿佛窒息著陣陣的難受著,這樣焦心的等待令她極度的惶恐無措。

可也真的是茫然到了極致,她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怎麽做,彷如原本清晰的思慮,在慕淮南將盛斯顧推下去之後,就跟隨著一起**然無存了。

坐回了車內,雙手控製在方向盤上,沒有啟動車子就這麽靜靜地坐在車內,她透過車前的玻璃盯著前方的視線,沒有絲毫的焦距。

眼前仿佛又一次浮現了她眼睜睜看著慕淮南推下盛斯顧時狠戾的畫麵。

低低的,她慢慢的是笑了出來。

笑聲極度的蒼涼。

是她錯了。

真的是她錯到了極致。

在盛斯顧要求要帶她離開的時候,她應該離開的,這樣……會不會就不是這樣的結果?

第一次,她開始對堅持留在慕淮南的身邊,卻跟盛斯顧斷絕兄妹關係的這件事,產生了動搖。

不能自控地開始懷疑著,這樣本就是錯的做法她卻一直堅持著不顧他們的意思心甘情願的留在慕淮南的身邊,可能本身就沒有必要。

慕淮南愛她,她知道。

但是他不會因為愛她,就會愛屋及烏,不會因為愛她,就一定不會對她身邊的人動手……

驀然的,盛夏忽然又想到了莫雲柯。

莫雲柯有沒有知道關於盛斯顧的這件事,她不太清楚,不過似乎是有極大的可能性還不知道的,因為莫雲柯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酒店,似乎跟盛斯顧沒再怎麽見麵,而按照他們兩人之前的狀況,莫雲柯更不可能會主動聯係他。

所以……應該是還不知道。

畢竟這件事,盛清嫵雖然應該知道她的存在,但也不至於會特意去通知她,而警方那邊就更不用說了。

那麽她應該去通知莫雲柯一聲麽?

告訴她,盛斯顧已經被慕淮南推下大海,直至現在也查無音訊,甚至有極大的可能性或者本身就已經死了?

但這種事不論她是否啟齒得出來先不去想,莫雲柯聽了之後……又是該怎麽接受?

即便莫雲柯如今時時刻刻的都想逃著盛斯顧,半點沒有想要跟他和好的意思,可她也看得出來,莫雲柯實際上還是極度在意盛斯顧的,否則,當初她就不會跟莫雲柯有什麽特別的交集。

想著種種的問題,心裏頭非但沒有想通而因此輕鬆過什麽,反而是愈發的沉重著壓得人不能喘息,盛夏在車內坐了不知多久,車窗外的天色都已經暗了下去,直至現在自從她出來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她都不知道。

而也逐漸意識到這樣空白的坐下去非但解決不了任何事情,除了讓她短暫的逃避之外一切都還是跟原來一樣沒有任何區別,盛夏想了想剛要慣性的去拿手機,直到這時又才猛然想起,她手機之前被拿去修了還沒要回來。

沒有手機總是不方便的,不方便聯係人,也不方便被人聯係,會讓她辦事的效率變低。

於是深吸了口氣,盛夏終於發動了車子。

在那輛卡宴啟動離開之後,一輛黑色的商務轎車在後麵的不遠處,隔著一段距離緩緩悄然的跟上。

而驅車的司機凝視著前麵那輛卡宴,從後視鏡裏瞟向後座中的男人,詢問著,“先生,太太不像是要回南苑那邊,還要繼續跟著嗎?”

後座中男人的神情都被漆黑的光線籠罩著,隻聽見他低暗的磁性嗓音緩慢著吐出兩個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