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並沒有真聽慕淮南的話而回房間換衣服,甚至也沒有去拿什麽酒。

在慕淮南叫她離開時,她的確是真的走了,隻不過憑著本能的直覺,認為慕淮南跟盛斯顧可能有什麽話想說,於是她並沒有走遠,當離開了甲板之後,她就站在走道的拐角,站在拐角注視著甲板上的兩人。

由於隔著有些距離,他們說話的聲音又低,很快就被海風吹散開,所以她基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而就在她目光牢牢注視著那兩人,發覺他們對待彼此的態度跟氣場都有些不同,憑著感覺,他們就像是低聲置氣又憤怒敵視的說著什麽。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上前去打破他們的僵局,讓他們的氣氛緩和下來,可是還沒待她猶豫出來,見到的就是慕淮南出其不意的提起盛斯顧的衣襟,一個用勁就將他直接掀翻推進海裏。

盛斯顧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

她驚恐著雙眸驟然收縮,從內心深處冷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出自於的本能的邁開腳步衝過去,連身上披著屬於慕淮南的外套掉了也無暇顧及。

“哥——”

盛夏疾步衝到圍欄邊,雙手緊緊抓住圍欄,瞳孔劇烈收縮著,睜大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出水花漣漪的海麵。

隻見海麵上有撲通的幾下掙紮,由於已經是夜晚的天色,而漆黑的海麵上從她亮著燈的甲板上幾乎看不見人影,隱隱約約可見是掙紮了一下,接著,沒有了什麽動靜。

海麵上沒有看見盛斯顧的影子,夜色中黑沉的海麵除了**漾開的水波之外,幾乎就尋覓不到其他任何的事物,安靜得令人驚恐。

他……沉下去了?

這麽快就……沉下去了?

盛夏的腦袋裏亂極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盛斯顧會不會遊泳的這種事,如果是不會遊泳的話……已經沉下去的可能性極大。

什麽都顧不上也思索不過來,甚至幾乎是在瞬間忘記了身側還有慕淮南的存在,盛夏更未能注意到他被逆光夜色籠罩的俊臉是怎樣的表情,她雙手握在圍欄上,一腳踩上了上去。

慕淮南已經看出了她想要做什麽。

還不待盛夏翻過圍欄跳下去,他動作快速的抓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這種不要命的行為,“你這是做什麽,不要命了?”

盛夏想都沒想就用力甩開他的手,“放開我!”

慕淮南盡管抓住她手臂時用了力道,可盛夏此刻更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比他更大,一個用勁就把他的手甩開了。

他眸色一暗。

濃濃的暗淡之意悄然掠過他的眼底,雙眼盯著盛夏,語氣卻是強硬著不容置疑,“下來。”

可是盛夏此時此刻哪裏還能聽得進他的話,轉過頭來冷冽地看著他,她雙眼赤紅著,想說什麽,可是喉嚨裏宛如是被什麽針刺般的東西死死卡住,梗了半響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最後,強迫著自己收回通紅而含著淚光的眼,盛夏狠心地咬了下唇,幾乎沒再有任何猶豫的,雙手扶著圍欄翻身過去,在雙手鬆開圍欄的同時她沒有任何遲疑的躍了下去。

“盛夏——”

慕淮南心一緊。

海麵上再次傳來巨大的聲音,是她落入海裏所發出來的。

慕淮南衝到圍欄邊,就見盛夏跳進海裏的盛夏在落入進去後的沒一會兒,她的腦袋波浪粼粼的海麵上破水而出。

白皙纖細的雙臂劃動著,她連看都沒看上麵甲板上的他一眼,目光不斷的在夜色中彰顯出漆黑如濃墨似的海麵上四處搜索著那個消失的人影。

急切著,她含著盛斯顧。

但除去了海浪聲,以及她雙手劃動著海水的聲音,絲毫沒有那個熟悉的聲音灌來。

而海麵上又是夜晚,能見度太低了,一眼望過去,根本看不見什麽東西。

深深的覺得盛斯顧一定是沉到海底,也顧不上在晚上這樣的時刻跳進海裏是有多危險,盛夏雙手劃動著,頭往海麵底下鑽了進去。

她已經沒有理智了,完全憑著急切的本能在尋找著盛斯顧,連深想著或許本應該去求助別人效率來得更快。

而她也等不了匆匆跑去找人來救他。

海底下更是看不清什麽事物,本來沒有月光的照亮,海麵上就已經是沉得宛如一個巨大的黑洞,何況是海底。

她極力的睜大眼睛,屏著呼吸,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的搜索著。

慕淮南站在甲板上的圍欄邊,雙手掌握在白色的圍欄上,他目光牢牢而充血的看著那個不時鑽進海裏又冒出頭來呼吸不到兩秒鍾再次身影消失在海麵的女人。

她奮不顧身尋找著的模樣就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沒命一樣的瘋了似的,毫不顧忌在這樣的夜晚裏,她落入海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什麽海裏的不明生物攻擊。

慕淮南下頜收到最緊,一張五官輪廓分明的臉龐緊繃而僵硬得厲害,握在圍欄上骨節好看的手指越握越緊,身體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一動不動著。

好似有什麽東西,一點一點破開他胸膛的皮肉,有種鑽心的致命感紛至遝來。

漆黑暗淡的眸子看見她再一次破出水麵。

而隨著她不斷的搜索尋找,她白色的身影已經離遊艇越來越遠,甚至即將要消失在他的視線,彷如白色薄煙慢慢飄散。

男人挺拔的身軀站在圍欄邊,他身後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光此刻顯得有些斑駁起來,居高臨下的身姿似是夜色裏看不見神情五官的魔魅,籠罩出一團黑色的剪影。

目光愈發暗沉而黯淡得厲害,性感的喉結艱澀的滾動了一下,慕淮南握在圍欄上的雙手手指動了動,分不清是怎樣情緒的眸子睨著盛夏再次潛入水底,忽然就是已經控製不住了般,他動手鬆了鬆襯衫的領口。

接著,一手握在圍欄上,他一個翻身縱躍,挺拔的身軀縱身,撲通一聲,竄進海裏。

盛夏還在尋找著盛斯顧的身影,可是能見度太低,她找了很多位置也沒能看見她,而海底又太深了,令她根本無法完全潛下去。

隨著時間的過去,她愈發的焦慮起來,一時間根本盤算不出盛斯顧會被海水衝到哪裏,遊艇又時時刻刻沒有停下來的遊行著,讓原本盛斯顧落下去的位置變得愈發模糊而不敢確定起來,於是她隻能完全憑著本能的直覺在尋找著。

遊艇上正是婚宴舉行歌舞升平最好的時刻,隱隱約約似乎還有音樂聲流*來,在這片汪洋大海中跟落入水裏的人急切而落魄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

遊艇的頂層正有人在舉杯歡聲笑語的暢談著什麽,忽然有站在邊沿上的人發出驚訝的驚呼聲,“看,那邊有人!”

待在頂層上的人聽到聲音,皆為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真,他們都看到了那個隱隱透出白色的身影,由於隔得太遠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麽,不過能確定那一定是個人。

此時的海麵上隻有他們這一艘遊艇而已,無需多想也該知道是他們這艘遊艇的人。

即刻就有人道,“快,去救人,有人掉進海裏了!”

素來任何發生的意外跟動靜,極其容易成為焦點注目的所在,於是當這一聲響起之後,所有人立刻朝著樓梯口大步而去,不論是想看熱鬧的還是救人的,紛紛都往樓下湧聚。

找得有些時間了,而一整天幾乎沒吃過什麽東西,之前甚至還喝了幾杯香檳,此刻還在這樣令人感到無力又仿佛能將人吞噬的寬闊大海尋找著一個人,還是穿著黑色西裝禮服的人,什麽叫做大海撈針,現在真是被體會得淋漓盡致。

盛夏的身體已然有些疲憊而乏力,酸痛的肩膀手臂跟海水沁濕而疼痛的眼睛令她行動變得愈發困難起來,想再次潛入海底卻已經沒什麽力氣,她甚至是無力得連劃動海水的力量都快沒了。

然而整顆被擰緊的心髒讓她根本不敢放鬆下來,即便知道想找到盛斯顧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即便她很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還能找得到他的人,興許他早就被海水衝走了,興許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盡管整個大腦雜亂至極,她的思維卻是緊繃的,像是凝滯了又像是太過糟亂了反而不知道該去想些什麽,她完全憑著本能的半點不敢怠慢放鬆。

當再一次已經憋不住,不得已的冒出海麵呼吸一口空氣時,她還沒來得及再一次一頭紮進海裏,腰身這時被人從後麵撈了過去。

“你不想活了嗎!”是男人低沉而夾著暗啞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盛夏抬起頭,就見慕淮南一張被夜色熏染的臉龐沉而緊繃得厲害。

連想都沒想,她手腳並用的劃著使身體盡量維持平衡,騰出一隻手來試圖推開他控製在她腰身上的那隻手,“別管我。”

哪裏能不管她。

她已經明顯體力缺乏,再繼續這樣找下去遲早會因為沒了力氣而沉溺進海底,況且晚上的時候海底下的不明生物隨時都有可能攻擊過來,放在平時一個正常的男人都難有活路,何況是她。

慕淮南漆黑的眸光暗沉得厲害,看她遊著返身往一個方向又要低下頭潛進海裏,他最終還是動了僵硬的身體,不由分說撈過她的身體就把她往遊艇的方向帶。

“慕淮南,放開我!”

顧不上掙紮會導致兩人都陷入危險境地的這種情況,盛夏被他帶著的時候,她拚命而瘋狂的掙紮得厲害。

慕淮南卻沒有理會她。

盛夏試圖掰開他的手臂,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身體沒什麽力氣,縱然她使出渾身僅剩的力道,也沒能掙脫開他圈禁的捆縛。

恰巧這時遊艇的甲板上集聚了不少的人,遊艇上來參加婚宴的人們都站在那裏,有戴著救生圈的人遊了過來,他們在說些什麽盛夏根本聽不清楚,累到了極致身體困倦著,被慕淮南強製帶回去的時候,有海水灌進她的嘴裏,嗆得她咳嗽不斷。

到了最後不知道是因為累到了極致,還是因為過大的衝擊令她無法思考,盛夏短暫的昏厥過去。

——————

沒有暈厥過去多長的時間,當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海水時,盛夏的意識逐漸回轉清醒。

眼前似乎有人影在晃動著,在燈光裏影影倬倬。

睫毛動了動,盛夏慢慢打開了一雙眼眸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慕淮南那張俊美的臉,他漆黑的眸子正注視著她。

腦袋裏有短暫的缺片,連圍聚在他們周圍的人們在說什麽,盛夏也沒太聽得清楚,等意識漸漸回籠時,驟然想起了之前的一幕幕,她瞳孔劇烈的擴散,雙手撐在甲板的地麵上,猛地坐起身來,“哥——”

隨著她的起身,罩在她身上男人幹淨的外套落了開。

那是屬於慕淮南的,被她之前弄掉在甲板上,所以沒有像此時他們兩人的身上那樣濕漉漉的狼狽不堪。

濕透的襯衫跟一頭碎短的發緊貼著男人的肌膚。

她同樣沒有好到哪裏去,兩個人身上狼狽的模樣,幾乎不相上下。

而在盛夏本能起身時,慕淮南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低沉而暗啞的嗓音,透出沙啞之味來,雖然好聽到了極致,她卻無心欣賞,“別亂動,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嗯?”

想起了落入海裏的盛斯顧她一直沒能找到,自然也就想起了她是如何親眼看著他將盛斯顧推進海裏的。

盛夏的眼神頓時就酸澀的紅了,冷冷的別開他的手,甚至連一句話都吝嗇給他,她趁著地麵努力的站起身來,顧不上此時身體有多虛弱無力,連忙抓住就近的一個人問,“我哥呢?你們有沒有找到他?”

她還記得她是被慕淮南帶回來的,後麵應該是這些人搭手救上來的。

被她抓住的人懵了一下,一時沒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解的問,“不是隻有你們兩個人麽,難道……掉進海裏的還有別人?”

聽著這句話,盛夏就應該聽得出來,他們從海裏上到遊艇上後,慕淮南……沒有告知其他人盛斯顧也落入了海裏。

他不僅僅是把盛斯顧推進了海裏,現在……根本連救都沒想過要救。

心忽然就冷了。

比之前親眼看著慕淮南將盛斯顧推進海裏的那一瞬間過大的衝擊,此時此刻麵對這樣的場景跟意思,她的心幾乎冷到了極致,不知道是因為渾身都濕透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的緣故,還是此刻明白過來的意思讓她有了心理作用,她的身體開始在逐漸打顫。

戰栗著,瑟瑟發抖。

目光也在頃刻之間掃視向原本半蹲在甲板上,此時已經慢慢站起身的慕淮南,她的眼神說不出是受傷還是驚恐著仿佛今日才認識他一般。

可是,麵對著他看不出情緒的漆黑眸子,她從他的臉上甚至看不見半分的後悔跟愧疚之意,好似他要的那條命,無關痛癢,他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也沒有要跟她懺悔的模樣,令她喉嚨哽咽得發疼。

心頭上像被沉重的巨石壓得她幾近窒息,過了沒有多久,她用了極大的努力才將視線從他的身上收回來。

回頭看向圍聚在他們周圍的人群,她艱澀而困難地開口,嗓音低低的,像是無力極了,“還有一個人掉到海裏了,麻煩你們……幫忙找找,讓人來一起幫忙找找……”

說出最後幾個字時,她哽咽而絕望得厲害。

站在甲板上的所有人聽見她的話,臉色都變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而現在顯然也不是追問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立刻有人主張道,“大家夥兒趕緊去通知人,讓遊艇停下來一起找找。”

畢竟事關人命,在這樣黑夜中的大海裏,片刻的停滯都會令那個人喪失生命,所以誰也不敢倦慢。

很多人一哄而散。

有懂水性的人換上泳裝下海去找,有人乘坐小型遊艇,也有人拿了快艇,各種各樣可以用來尋找用的工具全被用上,也有其他的很多人站在這艘大型的遊艇邊沿,努力的朝著海麵看去,紛紛試圖在如濃墨似的海麵上找出其他的什麽人影。

而盛夏站在原地裏,身體僵住了般一動不動著。

這時聞訊趕來的盛清嫵跟霍靳等人也匆匆來到了甲板上,盯著渾身濕漉漉狼狽不堪的兩人定定的站在原地,盛清嫵來到盛夏跟前,蹙眉問,“這是怎麽回事?”

霍靳也是擔憂著,“剛才聽人說你落水了,是慕先生下去救了你,還好你們都沒事,但怎麽好好的就落水了?”

遊艇的安全性是很高的,隻要不是故意的就沒這麽容易落水。

說盛夏是不小心掉進水裏的……這種話說出來沒人會相信。

盛夏喉嚨宛如被什麽卡住,腦袋垂得很低,眼眶通紅著半響也說不出一個字,並不是她不想說,而是,真的說不出來。

盛清嫵看著她的這個樣子,眉梢皺得更緊了,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盛夏,“剛才來的路上我聽到有人說還有一個人落水了,是誰?”

盛夏張了張嘴,喉嚨沙啞而艱澀得厲害,“是……”

“盛斯顧?”沒讓她說完,盛清嫵就把話接了過去,壓低了聲音,沉沉地道,“是不是他掉進水裏了?”

盛夏掉進水裏被慕淮南救上來的事情已經在整艘遊艇上都傳了開,而過去這麽長的時間,若是放在平時盛斯顧早就應該出來了,然而現在……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盛清嫵稍稍動一下腦子,就已經猜出了答案。

盛夏回答不上來。

但她低垂著頭沉默的模樣,顯然已經是默認了她的話。

盛清嫵麵色頓時就僵了,沒時間過問是怎麽回事,她即刻轉身對身邊的男人道,“霍靳,立刻派人找他。”

知道這件事刻不容緩,霍靳也不多言,跟著她一塊轉身去吩咐人尋找盛斯顧的蹤影。

遊艇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找著落入海裏的盛斯顧,唯獨盛夏跟慕淮南站在甲板上遲遲不動。

盛夏不動,是因為她不知道,慕淮南究竟想幹什麽。

或許,她在等他的一個解釋。

隻是事情的發展並沒能像她預期的那樣,做出了把盛斯顧推進海裏的這種舉動後,又沒有在第一時間讓人立刻去找盛斯顧蹤影的他,更沒有要對她解釋什麽的意思。

看著所有人都去搜救了那個男人,而站在甲板上的他們此刻然而無人理會,慕淮南見身側有下人拿著兩條幹淨的浴巾過來,對他說,“慕先生,這是霍先生跟霍太太吩咐給你們送來的,他們讓您跟慕太太先回房休息,遊艇上有私人醫生,等會過去給你們檢查身體。”

暗沉的眸子淡淡輕闔了下,慕淮南拿起下人手上的一條毛巾,走到盛夏的身後時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低聲聽不出是什麽情緒地道,“先回房休息換一身衣服,晚上海邊風大,你這樣容易著涼感冒。”

“為什麽這麽做。”

聽出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也沒有想要道歉的意思,盛夏冷冷地推開他的手,側回身來看他,一雙黑白分明被水霧染上的眸子略略通紅著,她嘶啞的聲線說出來的語言都著微微的顫抖。

接觸上她泛著淚光的眸子,慕淮南沉斂下眸子,淡淡著仿佛沒有感情似的說道,“先回房。”

“我問你為什麽這麽做。”盛夏的理智被他風輕雲淡似的毫不在意的口吻幾乎給瞬間摧毀了,她返過身來抓住他胸前濕意遍布的衣服,哽咽而沙啞的嘶吼,“說啊!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他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你,讓你非但不僅把他推下去,甚至根本沒有要救他的意思?!”

站在他們不遠處的下人聽到這句話,臉色徒然就變了。

詫異的,下人看著麵對麵對峙著的兩個人。

慕淮南眸光淡淡,“這是遲早的事情。”

他隨意的口吻,頗不以為意,卻聽得盛夏渾身一震,凝滯的眼,帶著赤紅的僵硬之色,泛白的唇動了動,“什……什麽意思?”

掀起波瀾不興的眸子看著她。

他說,“本來慕家跟盛家就有一定的仇恨存在不是麽,難道你以為……我能跟他和平相處?”

她呆住了,像是半天都沒能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他寧可跟你斷絕關係,也不能接受我們在一起,從這點你早就應該看得出來,我跟他是水火不容的。”

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就是自帶的,盛斯顧跟慕淮南兩人,總是能一個看一個不順眼,如若中間不是有一個盛夏的存在,如若不是盛斯顧因為盛夏而入獄了兩年,倘若換個場景,倘若是在商業圈裏碰見,兩人都會是彼此強勁的敵手無疑。

“所以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不論原因是什麽,你本不應該需要太意外。”盛夏聽見慕淮南低低淡淡的說,“這樣的事情,就算今天不發生,遲早有一天,也會因為別的什麽事情發生。”

隻是今天這個場合對他比較有利,而他也知道盛斯顧可能沒想到他會在突然之間要置他於死地所以沒有防備,他才能這麽輕易的得手。

如若換個場合,換個地點,換件事情,結果也許未必是這樣。

也許……死的那個人,應該是他。

他的每一個字都隨風灌進她的耳裏,盛夏看著他,卻感覺陌生極了,仿佛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一個極度陌生到讓她不認識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低低的,她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掉了,“是我應該接受現在發生的事情嗎?”

慕淮南睨著她,菲薄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沒答話。

然而他的沉默不語,宛同她說的話是對的。

其實她也早就知道,盛斯顧跟他不對路,兩個人的氣場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不合,一見麵就會有種虎視眈眈的警惕冷然感,縱然她有心想要撮合他們的關係,讓他們別對彼此有那麽大的意見,然而那是毫無用處的。

抓住他胸前衣服的手漸漸就無力鬆了開,盛夏含著眼淚笑得自嘲,彷如有刀片在淩遲著她的心髒,她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喉嚨愈發的哽咽而難受著,後退了兩步。

她通紅含淚的眸子輕然的望著他,如同正在看著一個陌生人那樣,“慕淮南,直到現在我才看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

她說,“你親手手刃了我一條命。”

就像是用他的雙手,狠狠地要了她的命。

整個腦海都在瘋狂絕望的雜亂著,扔下這句話,她倏然轉身——

慕淮南抬起漆黑如夜色般暗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轉身離開的瘦弱背影,卻讀出一股名為崩潰的情緒來。

他的腳步本能著要往跟上去,可是驟然間腦海中不知道掠過了什麽東西,他剛欲要邁出去的步伐又倏然停了下來,挺拔的身形僵僵地定在原地,宛如夜色中挺立的塑像。

淡淡的垂下眼皮,他手掌按在又在發疼的右上腹,一雙好看的眉梢微微的緊擰著,令他沒再往前跟上一步,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忽然的,他也是笑。

笑聲低低的。

直到現在才看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麽……

這一晚,原本喜慶連綿的婚宴變成了搜救人的畫麵,而盛夏也沒有回去換衣服,在跟慕淮南分開之後,她就投身到搜救的隊伍裏,跟著所有的人一起搜索著盛斯顧的身影。

可結果,其實她早就預料到了。

哪怕她心裏奢望著能有一絲絲的轉機,哪怕她奢侈的期望著會有一些希翼的希望出現,最後的結果,還是將人挫敗得無所遁形。

縱然他們搜救了整整一夜,能用得上的東西全部都用了,整個汪洋的大海裏,早已沒了盛斯顧的身影。

他已經消失在海裏。

搜救的人在後半夜的時候大多數都因為困倦而逐個逐個的散了去。

等海麵上遙遠的天際邊露出魚肚白時,連最後那波跟著盛夏一塊搜救的人也帶著她回到甲板上,道,“光靠我們的這點人力看來是找不到的,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在海上流動性很大,不說當時出事是在哪個位置已經不知道,他也不可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不是被海水衝走了,就是有可能在什麽地方沉到海底時被鯊魚什麽的也吃了……”

剛要說出來,貌似意識到這樣的事情太過殘忍了,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她的什麽人,才讓她這麽奮不顧身不休息也不吃不喝的跟著他們找到現在,但應該是她很重要的人這點,他們都還是看得出來的。

於是話還沒說完,那人就識趣的閉了嘴。

同伴們也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們也盡力而為了,現在單靠我們是不行的,這件事回去之後報案處理吧。”

雖然報案處理,得到的結果應該跟現在沒差,但目前他們也隻能是這樣了。

幾個人都是疲憊到了極致的,神情倦倦的各自相繼離開。

天色亮了不少。

所有的人都困了累了,也就全部都回去休息了,整個甲板上,還剩下盛夏一個人待在這裏。

至於盛清嫵跟霍靳……貌似他們是在另一邊,也是用了整整一夜都在搜索著,具體那邊是什麽情況,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也多多少少的猜測得出來。

盛夏呆呆地站在甲板上,一整夜沒有半點休息令她的身體到了最為疲憊的狀態,仿佛隨時隨地都能倒下去,而她身上的衣服雖早已經幹了,但沾了海水的感覺帖在身上仍舊極度不舒服。

腦袋也在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著彷如有光影交疊,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定定地站在甲板上,抬著目光空茫地看著已經變得除了海浪聲便是無聲無息的海麵,腫脹通紅的眸子如同充血一般遍布了血絲。

一望無際的大海,此時忽然感到無盡的絕望。

疲憊到極致的身體終究是熬不住了,她整個人都失去了最後的力氣,雙腿無力的跪坐在地上,顫抖不已的手掌捂住了臉,想要嘶吼卻又什麽都嘶吼不出來,隻能是將整個蒼白的臉都掩飾在雙手間,低低無聲的絕望。

無窮無盡的崩潰,彷如決了堤似的蔓延而來。

身體在控製不住的瑟瑟發著抖。

而這樣極大的情緒衝擊,以及熬過整整一夜疲憊的身體終究不再是她的意識所能控製,盛夏隻感覺眼前黑了黑,一陣陣的眩暈直襲而來。

“盛夏——”

在她倒下去之際,一個男人的黑色身影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