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劃破天際,帶出一道白色的紋路來。

站在空空****公寓裏的落地窗前,慕淮南目光不自覺地盯著那架直入雲霄的飛機,渾身上下依然是被汗水沁濕著,彷如雨下的汗滴順著他的發梢滾落。

俊美深沉的男人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極大的陰霾,如釋負重著,又悄然散開。

挺拔的長腿立在空無一物的落地窗前,沒有合攏的窗口灌進秋日裏的涼風來,心裏頭壓抑著的東西,好似在隨著時間到來的那一刻終於得到解放,他墨玉般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已經幾乎不見蹤影的飛機,唇角倏爾展露出一個淺淡的弧線。

有些顫抖的手指不自覺的摸出一根煙,含在嘴裏點燃。

隻是抽了一口,就有些失神了。

待他怔怔地盯著蔚藍的天際時過去了不知多久,直至身後的保鏢叫了他一聲,他這才倏然回神,“什、什麽事。”

腦袋裏還有些空茫著,聲音也是低低暗啞著,仿佛渾身上下已經沒了什麽力氣,像一尊挺立的塑像站立著。

保鏢說,“您該去公司了。”

該去公司了……

低眸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時間已經到了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刻,這個時候,他本來早就應該是在公司的。

淺淺的吸了口氣,將已經燃盡也熄滅了的煙蒂隨手扔在一邊,慕淮南轉身問保鏢,“讓你安排的人安排好了?”

“是。”保鏢道,“已經安排好人跟太太在同一架飛機上了,會暗中注意她的安全問題,您不用擔心。”

該準備的,該考慮她安全問題的這些事情,都被他一件不落的安排好了,本是不應該再有任何的擔憂……

慕淮南卻又是一陣長久的失神,彷如靈魂已經不在了身體裏,目光落在什麽地方也沒人知道,保鏢就更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見他如此模樣,知道是不能打擾他。

保鏢正要無聲退下,慕淮南不知怎麽又倏然回過神來,淡淡吩咐道,“把我衣物拿進來,我洗個澡就去公司。”

保鏢點頭,“是。”

說罷,男人長腿邁了開,朝著浴室的方向走去。

整顆心仿佛空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惆然若失。

分開的滋味,原來比他想象中要困難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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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澡下來之後乘車去GK的路上,慕淮南給唐家的撥了個電話過去,之後等他來到公司時,唐晚笙帶著西西跟冷澈恰好也來到了GK,一同而來的,還有陸止森。

西裝革履的慕淮南快步走了過來,看見他們,目光在陸止森的身上停頓了一秒鍾。

而西西已經興高采烈地撲到他腿上來了,“爹地!”

女孩兒喜滋滋的聲音透出歡快的高興來。

慕淮南將停留在陸止森身上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收回來,順勢著雙臂伸出來,將她從地上抱了起,親昵著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才轉頭,對唐晚笙道,“突然把你們叫過來,很抱歉。”

唐晚笙一怔,好端端的他跟她客氣什麽……

盛夏已經離開了海城的事情,唐晚笙在看到短信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原本打電話過去想問問她是不是已經上飛機離開,結果電話打不通,於是便試著找話題對慕淮南道,“姐已經上飛機離開了麽。”

“嗯。”慕淮南淡淡應了一聲,眼皮底下有一片暗青色的暗沉。

唐晚笙沒太注意什麽,點了點頭,“難怪她的手機已經關機了,那她什麽時候回來?”

“還不清楚。”

盛夏去做什麽,唐晚笙大概是知道的,因為短信裏盛夏簡單的跟她交代了一下,隻是具體很多事情,她也不是很清楚,包括,她並不知道是慕淮南推的盛斯顧掉進海裏。

隻是見盛夏說,盛斯顧消失了,她得去找他。

對於這些事情,唐晚笙沒有摻合其中,疑惑的地方總是有的,但想想盛夏既然不跟他們說起,應該是有她自己的原因,於是唐晚笙沒打算追問。

聽完了慕淮南的回答後,唐晚笙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畢竟盛夏自己也說了,等她找到盛斯顧,或者海城這邊有盛斯顧的消息了,她就會回來,具體什麽時間,隻能看事情怎麽進展。

慕淮南又對唐晚笙道,“有點事情要麻煩你,先進去說。”

打電話到唐家時,他特意叫她帶著西西過GK來,唐晚笙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於是點了下頭,讓唐家的下人推動輪椅,叫上杵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冷澈,跟著慕淮南一塊走向總裁辦公室。

但腳步還沒完全走進去,慕淮南抱著西西的身姿突然又是一頓,慢慢的回過頭來,他看向陸止森道,“你先在外麵等著,用不了太長的時間。”

他沒打算讓陸止森進入辦公室,這沒有什麽意外的,本來他們現在的關係不如從前,將陸止森這個陸氏的未來接班人拒之重要場合的門外,也算合情合理。

但陸止森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不過倒也是點了下頭,對唐晚笙低柔溫聲,“我在這裏等你。”

唐晚笙不怎麽甩他,連應他一聲都嫌棄,畢竟不管她去了哪裏,都是陸止森狗皮膏藥似的纏上來的。

而陸止森對她對待他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於是扯唇笑了下,並不介懷。

進去之前,慕淮南順口對秘書吩咐道,“去泡一杯咖啡請止森去位置中坐。”

也沒算是徹頭徹底的忽略他,至少待客的態度還是有的。

陸止森盯著他們走進辦公室內,不知為何,雖然慕淮南如今不讓他進總裁辦公室算是合理的,但憑著男人之間的那種直覺靈敏感,總有什麽地方好像不太對勁的樣子。

可沒讓陸止森多看他們幾眼,秘書就上前微笑說,“陸少爺,過這邊來坐,我去幫您泡一杯咖啡。”

微微眯起的眸子鬆了口氣,陸止森不著痕跡的淡淡笑了下,點了點頭,“好。”

——————

進入總裁辦公室裏,慕淮南在會客區的沙發中,抱著懷裏的西西跟西西說了幾句話,問了些這段時間她在唐家生活高不高興等等之類的事情,西西總是一副喜滋滋的乖巧模樣。

忽然的,她問道,“爹地,媽咪離開,是去哪兒呢?”

她懵懂不解的模樣,天真的看著他。

慕淮南滯了滯,遂爾是笑,“去辦點事。”

“那她辦完事就回來了嗎?”西西躊躇著,“那她回來會不會來見我呢。”

盛夏昨晚的時候,隻跟西西通了個電話,今天走得急,然後又不想讓他們送她,更不想在聽到了西西的聲音之後舍不得離開,於是今天沒有打電話也沒有見他們,走得比較匆忙。

對於盛夏就這麽匆匆的走了,西西不太清楚是怎麽了,不過他們說是什麽,在她的腦海中那就是什麽。

慕淮南淺淺嗯了一聲,“她會回來看你的,別太擔心。”

聽著他這麽說,西西總算是放心了,因為她最怕的是盛夏一走了之不要她了,畢竟當年分開了兩年多的時間,內心裏,對待盛夏,她總是有些揣揣不安感,雖然她並不懂得什麽叫做不安。

冷澈坐在他們對麵的沙發中,不冷不熱地看著麵前的父女倆,小嘴抿了抿,一張好看而還顯得稚嫩的臉蛋,是他一貫的冷酷光澤,心甘情願的做著一個被忽視的人,不開腔說一句話打擾的話。

父女倆聊了會後,慕淮南這才將視線落在唐晚笙的身上。

唐晚笙直覺裏感覺他似乎有什麽話要說,於是沉默著,靜待著他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將懷裏的西西放在一邊坐好,慕淮南從茶幾上拿起一張早被準備好的支票,順著桌麵滑到唐晚笙的麵前,“未來的幾個月,我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可能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能見西西,也不能照顧她,這張支票上的錢,就當做是這段時間以及未來時間裏,支付她所有開銷的資金,你幫保管著。”

唐晚笙是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茶幾上的那張支票的,原本還以為是慕淮南當做她照看西西這麽久給的報酬,內心裏正在醞釀著如何爆發她不滿的情緒,結果卻是聽到慕淮南說當做支付西西開銷的資金……

唐晚笙目光淡淡的瞟了眼支票上的金額。

金額大得出奇,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可以稱之為天文數字。

她不由得道,“西西現在這麽點年紀,幾個月的時間可用不了這麽多錢,給她這麽多錢你是打算叫我去幫她買一套豪華頂級的別墅吧。”

慕淮南沒有解釋什麽,又看眼杵在一旁的冷澈,“她一個人用不了,還有另外一個人的。”

唐晚笙愣了愣,還把冷澈也考慮在內了麽?

“盛斯顧已經失蹤了,雖然盛斯顧的人還在海城,對於冷澈的資金用途不會少,但接下來我跟盛夏都不會在她身邊,盛夏什麽時候回來我不清楚,她需要你跟冷澈,所以這些錢,怎麽用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可以了。”他如是說。

唐晚笙有點不解了,“你要辦什麽事這麽忙,連看西西的時間都沒有?”

“嗯,沒有時間。”慕淮南斂眸道,“其他地方的公司內部最近出了些問題,我很長時間沒有去過其他的公司觀察情況,正好想利用盛夏不在的這段時間離開海城,可能會全世界的跑,什麽時候處理完了屆時才會回來。”

原來如此……

唐晚笙明白的點了下頭,如果是要去世界各個地區的子公司觀察情況的話,這的確是需要一段長久的時間,隻是他怎麽好端端的要趁著盛夏不在的時候各個地方的跑,著實讓人有點不太明白。

但對於公司的事情,唐晚笙了解得也不多,何況再是GK這樣的大公司,她更沒怎麽接觸過,於是慕淮南說的話,她基本是信了。

除了還有點感到什麽地方困惑之外,倒也沒什麽特別不對勁的。

唐晚笙沒跟他客氣什麽,既然這是他給西西跟冷澈的,她沒有理由拒絕,“接下來的時間你也開始忙的話,不用太擔心西西了,我會照顧好她。”

“嗯,謝謝。”

“……”

唐晚笙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了,“姐……姐夫……”

怎麽覺得今天的他真是格外的客氣?

這麽客氣的一麵還真是叫……不習慣,都有些被震到了。

事情交代完了,慕淮南想交代的也就隻有這麽多,在讓唐晚笙帶著西西離開之前,他又淺淺笑著對西西說了許多的話,自然也解釋了未來的一段時間他不能再見到她的事。

西西聽得有點失落,媽咪離開了,現在連爹地也要忙了嗎?

不過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失落,唐晚笙笑著安慰了她幾句話,小孩子還是很好安慰的,何況西西較為懂事,能體諒,所以也沒說什麽。

在唐晚笙帶著西西轉身離開時,慕淮南忽然叫住了冷澈。

冷澈全程都在被忽視當中,他也甘願當個透明人,可在慕淮南叫住他時,他小小的身板不自禁地還是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有什麽事嗎?”

“照顧好她。”良久地對峙了一會兒,慕淮南隻是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冷澈瞬間就懂了,低下眸子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下頭,“既然要照顧她這種事是那個人一開始就交代的,我會努力的。”

當成任務那樣,去完成。

慕淮南沒有想太多,冷澈是如何看待西西的,至少他知道的是,西西喜歡跟冷澈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陸止森正坐在外麵的位置中淺嚐咖啡,見唐晚笙帶著西西跟冷澈這麽快就走出來,他即刻放下咖啡杯站起身,“這麽快就說完了?”

唐晚笙從喉嚨裏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叫著傭人推她帶著西西跟冷澈離開。

陸止森自主的跟上。

一行人進入電梯之後,在電梯門緩緩關上之際,陸止森眉梢輕隴著,問向唐晚笙,“淮南哥跟你說了什麽?”

“跟你沒關係。”

唐晚笙是直接連一個眼神都不甩他的,又生疏又冷淡,哼著聲把頭別到一邊去看西西跟冷澈,就是不看他。

陸止森自認為他的長相不算差,但在唐晚笙這裏,他著實吃了不少的癟。

可這些都無所謂,本來就是他死乞白賴的纏著她不放的,她想怎麽厭惡他,都不可能促使他受不了就離開。

沉吟著,陸止森視線盯著地麵,忽然是道,“你覺不覺得……淮南哥跟盛夏最近好像都不太對勁?”

這種事情明麵上誰都看得出來,唐晚笙自然不必他說,“我有眼睛,會自己去看。”

“……”

陸止森想表達的,其實不僅僅是盛夏跟慕淮南這段時間的奇怪之處,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令他無法表達。

想來想去,最終他還是選擇沉默了。

畢竟,那是慕淮南跟盛夏的事,如今的他,沒有權力過問,所以更不應該去猜測什麽,因為實際上,即便他能猜測得出來什麽,想來,應該也改變不了任何的局麵問題。

慕淮南做的任何決定,是沒有人能改變得了的。

至少,他不行。

他還是應該多操心操心自己,要怎麽樣才能讓唐晚笙這個高傲又輕蔑的女人接受他。

——————

唐晚笙等人離開之後,慕淮南又把沈助理叫了進來。

沈助理問,“慕總,有什麽吩咐。”

“去找律師過來。”

慕淮南坐在辦公桌後的軟椅中,片刻都沒放鬆,爭分奪秒的在處理著公事,一邊處理著,他一邊對沈助理吩咐,頭也沒抬,頗為忙碌,這麽忙碌的樣子反而讓人不解也不有點不習慣了。

但沈助理更為疑惑的是,“您找律師做什麽?”

慕淮南沒有閑心解答他的問題,唯有淡淡的兩個字不容置疑,“去辦。”

“是。”

聽著他這麽說,總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感,沈助理當即就不敢繼續多問下去了,當即頷首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想來想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啊。

公司這段時間又沒有法律糾葛的這些問題,慕總卻讓他找律師過來有點不太對勁啊,就算是有什麽法律上的東西需要了解一下,慕總自己不就是法律學出身的麽,還用得著律師?

沈助理一邊走出辦公室,一邊自顧自的搖搖頭。

他發現,他近來是愈發的不了解慕總了。

——————

下午的時候,沈助理把律師帶過來了,慕淮南讓秘書倒了兩杯咖啡進來,便讓他們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接著辦公室的門被關上,裏麵在商談著什麽無從得知。

沈助理跟秘書站在辦公室的外麵。

秘書也發覺了近來慕淮南各種詭異的行為,禁不住地他,“你說慕總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還是他跟太太的感情出現了什麽變故,給了他什麽打擊?”

沈助理認同的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不然,實在是沒有什麽合理的理由,能解釋得了最近慕總讓人覺得怪異的感覺。

秘書頓時就唏噓不已,“那看來慕總受到的打擊的確是不小的。”

沈助理心裏哀歎。

大約過去了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律師終於出了辦公室的門,出來時還對慕淮南恭敬地點了下頭,“慕總您放心,您吩咐的我一定會記得的。”

慕淮南嗯了一聲。

把律師送走之後,他又對秘書道,“通知各個高層,現在立刻開臨時緊急會議,不論在不在公司的,半個小時內全部到場。”

“臨時緊急會議?”

沈助理驚訝,這種事情慕總怎麽沒提前跟他說明?

秘書也不知道慕淮南的意圖,不過還是照辦了。

見沈助理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慕淮南瞟了他一眼,接著便道,“跟我進辦公室來。”

“好的。”

進了辦公室,十分鍾後,沈助理一臉沉重的出來,內心受到的衝擊力,久久無法恢複,整張臉色都是煞白著,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著,整個人忽然就像失了魂一樣,半天怔怔愣愣的沒能消化過來。

然後,緊急會議的時間到了,慕淮南去了會議室。

——————

終於將公司裏的事情暫時的解決清楚,至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必慕淮南再親力親為什麽,到了晚上終於可以離開公司時,他整個人已經累到乏力。

在回來的路途中,慕淮南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好像陷入了無限的夢境裏,久久的醒不過來,直至司機將車子在南苑別墅的外麵穩穩停下,連續叫了他好幾聲,慕淮南這才惆然若失,恍恍惚惚的打開了一雙漆黑而深沉的雙眼。

司機說,“慕總,到家了。”

家麽……

慕淮南的身體僵了僵,一整天的忙碌令他不能自己的昏睡過去之後,再次醒來,透過車窗看向眼前這棟熟悉的別墅,卻仿佛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令人怔忡而反應不過來。

整顆心都是空茫著的,如同他現在的大腦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離開了,一種心如刀割的痛楚感傳遞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血脈,平常聽見他下班回來的聲音就會跑出來迎接他的那個女人,是真真切切的意見離開了……

像是機械著,他懶散隨意放著的長腿動了動,剛要推門下車來,這時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褲兜裏滑落而下。

慕淮南的身形一頓,低下眸光,空洞著漆黑著冷寂著的眸子看向滑落到車內的東西。

那是一張平安符,係著一條紅繩。

他動作緩慢而僵硬的伸出手指,慢慢的將掉下去的平安符撿了起來,腦海中,也同時湧入那個女人將護身符遞給他的畫麵隨即浮現,霎時間過去裏每一個好的壞的畫麵也紛至遝來。

將平安符撿起來,慢慢的收入掌心中,越攥越進,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深刻著。

他低低的笑出聲來,唇角邊綻放出來的弧線,卻是無比的孤寂。

骨血的深處,似有什麽東西在崩潰著,咆哮著,壓抑著也躁動著,令他整個胸腔都在紊亂到了極致。

盛夏……

怎麽辦呢,才剛剛分開才不過十二個小時而已,他就好像已經想她想得都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