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盧思聰能夠在短時間內找到雄辯的說法,口頭說服林真入住廖記觀光酒店的話

剛才林真掛斷電話的時候,盧思聰就會再打進去,把這番說法說給她聽了。

偏偏盧思聰就是找不到適當的說辭。他此刻想得出來的那些借口,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怎麽辦呢

眼前布署停當的殺人埋伏現場,不能輕易放棄。像今天這樣的下手機會,僅此一次。一旦錯失了這個機會,盧思聰就會從富豪公子淪為窮鬼,就好似從天堂打落餓鬼地獄,再也無法翻身。

盧氏龐大的家業繼承權擺在那裏,盧思聰根本想都沒有想過低頭認命做出放棄的可能性。他自己並不認為這是瘋狂的貪欲和殘暴的罪行。他相信自己完全就出自於男紙漢天生應該有的那份事業上進心,以及永不服輸的堅韌性。

他覺得這分明就是一場戰爭。是戰爭就難免流血犧牲。他覺得自己應該更像是一個英勇無畏的衝鋒隊長。寧可站著生,不肯跪坐死。絕不畏縮,血戰到底。

既然電話裏無法用言辭說動林真,那麽,盧思聰就趕緊扔開自己正在細心品味著的xx酒莊陳釀紅酒,疾風迅雷般地跑下樓去。也沒有來得及帶上隨從,獨自一個人衝出大門,奔向林真那支車隊停車的地方。

正好林真提出來要讓思聰上她的車,麵對麵跟她單獨說話。

盧思聰順勢而為,急忙就趕了過去。

他想要做的,不隻是跟林真見麵說話那麽簡單。他打算連拉帶拽,硬把林真強擄過來,一起回到酒店訂好的房間裏去。

當然,用繩子捆綁了她顯然是不成的。不過,除了強行綁縛之外,其他的一切極端手段都可以用得上。比如攔腰將她抱住,又或者扛在肩上。

30歲的男人正是身體最強壯的年紀,44歲女人的體力已經明顯開始衰退。況且女的本來就打不過男的。

盧思聰真的打算這麽幹,他其實是有這麽一個優勢的。

當兒子和媽媽之間發生抓拿扭扯事件時,哪怕是扭打抓扯的力度稍稍大得來有些難看,料想林真身邊那一隊隨從們,誰也不敢貿然站出來幫護他們的女主人。各家各戶的母子之間,都有著各自不為人知的秘密關係。

站在隨行人員的視角上看,他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認知:鬼知道一個繼母和一個兒子之間,在過去十八年間,是不是長期習慣於把這種程度的相互扭扯運動,默認成了生活中的常態。倘若這對母子之間的相處關係,一直就是這樣的話,又有誰敢於站出來阻止盧思聰強行把林真阿姨生拉硬拽到酒店房間裏去呢

隻有盧思聰自己和林真本人能夠意識到這一次的事情與以前全然不同。

盧思聰在過去十八年裏從未跟他親愛的小媽紅過臉,林真即使在思聰未成年之前的弱小日子裏,也從未對他施加過任何暴力。無論是動作暴力,又或者語言暴力,甚至包括態度上的冷暴力總之從來不曾有過任何粗暴對待。

這時候盧思聰忽然改變了多年習慣,用足力氣動起手來強擄硬拉,林真一定會覺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兒的。

不過,這一刻思聰已經急了,他來不及仔細尋思,去尋找這道題目的更優解。他隻能勇敢向前衝,不能退縮,不能猶豫。

還好雇傭殺手們接到的指示,乃是盧思聰、盧思明、林真三人集合在了酒店之後,等他們離場時才會開槍。

此刻,盧思明尚未現身此地。盧思聰即使沒有保鏢隨同,在庭院裏或者大道邊隨便獨自亂跑,也不用擔心遭遇意外傷害。

不一刻,盧思聰來到了林真的車上。

受命前去查勘情況的小李和小馬兩個,也就此終止了繼續進入酒店的動作,一左一右地跟在盧思聰身後返回,然後守在了車門的兩邊。

林真這邊帶來的隨行人員,有律師有會計師有秘書也有保鏢。這些人誰也沒有對盧思聰的立場產生任何猜疑。既然盧公子剛剛從酒店大門裏頭跑了出來,有事情向他詢問即可。小李和小馬便不再需要進一步前去查看。酒店裏頭的詳情,盧公子顯然已經查看過了。

林真倒是看出來盧思聰今日的舉動有點奇怪,對他有那麽一些不大放心。可是這樣不和諧的猜忌之心,也不便公然告知於身邊的盧氏員工。當她看見小李和小馬擅自撤回,也隻能無可奈何地付諸一笑。

畢竟林真隻是出自於女性的直覺,覺察到這裏的氣氛有點不同尋常。畢竟她從來不曾將事情料想到殘暴血腥的程度上去。

林真這時候回想起藏家牧民女兒所唱的歌謠中提到“沏骨寒風”什麽什麽的,再加上天色漸漸的黑了,夜空中吹來了沁著寒意的秋風。

她便寬慰自己道:“也許我真的是身子有些不大好,氣血什麽的大概也開始虛弱了吧竟然變得來畏寒怕冷。所以心裏才生出各種不好的錯覺。”

當年,林真曾經背起行囊,在此地徒步漫遊過長達五年的時間,從20歲直到25歲。當年,她正值青春年紀,氣場又強,血行也通暢,從不畏懼香格裏拉十月裏吹起來的零落秋風。

“大概我終於變老了吧。人老了就變得畏寒怕冷。”

林真把一切歸咎於自己,寬容大度地揮去了對於盧思聰一度產生的些許猜疑。

盧思聰一頭鑽進車裏來,什麽話也沒有說。

林真也沒有搶著開口相詢,她環視了一遍在場的隨行者。司機大叔和同車陪伴的秘書小姐知趣地退了出去,又仔細關好車窗車門。大家都猜到總裁太太和大少爺之間有特別秘密的事情要談。

林真在電話裏不方便說,一定要當麵才能告知的這件事情,便是廖遠的暴力傾向。

廖凡和李敏所生的兒子廖遠,此人正是廖記觀光酒店的小老板。廖遠年紀不大,尚顯年輕稚嫩了些。在背後給他撐腰的人,無疑就是他的媽媽李敏。

雖然李敏更像是這片物業背後真正的女主人,不過,廖遠始終都是法人和老板。當李敏不在現場的時候,有暴力傾向的小廖老板完全有可能在自己的私人地盤上,幹出各種出格的事情來。

林真當年曾經和廖遠的爸爸廖凡一起,有過五年多的荒野生存曆練經驗,她的眼神比一般人更加銳利,她敏銳觀察到酒店樓頂天台上正在醞釀著某種很不對勁的事情。

可是,林真的性格柔軟,軟得來她自個兒都有些看不慣。

她竟然沒有立即做出果斷離開的決定,這是出自於她擔心盧思聰更多一點。

如果不是盧思聰乍然出現的話,林真這時候說不定已經揚長而去,遠遠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香格裏拉草原她雖然快要有二十年沒有來過。不過,這裏的山川地理,人跡分布,卻一直了然於胸。臨時換個住處,一點兒也不覺得為難。

尤其是香格裏拉被徹底開發過後更加方便得多了。

可盧思聰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新加坡老外,他從來就沒有來過這裏。

林真在停車場裏沒有看見任何車子。這就是說,盧思聰大概是從私家偵探社那邊得知了林真的行程計劃。當他出了麗江機場之後,打了個taxi直奔此地而來。出租車卸客之後,便空車返回麗江。結果就把盧思聰扔在了酒店裏麵,形同被困,沒人趕來接他的話,他將寸步難行。

在香格裏拉這個地方,選擇taxi臨時代步並不明智。正確的做法其實應該是以每周為單位,長時間包租旅行專用車輛。

盧思聰既不是一個背著全套驢子裝備的徒步旅行者,也沒有跟團,又沒有租車。他來路上搭乘的taxi早已返回城裏去了。他最後能夠選擇的交通方法,也就隻剩下找到附近的藏族人家租匹馬兒來代步。可是,偏偏他卻連騎馬也不會。於是他隻能暫時留在酒店裏,獨自麵對廖遠那個變態隨時可能構成的莫名威脅。

林真在這種情形下,隻能將盧思聰哄上自己的車來,一起帶走。

關於廖遠的天生暴力傾向,以及樓頂上出現的奇怪人影,這兩件事情說出來都顯得過於瑣屑,林真自己也擔心自個兒是不是過於敏感了些。於是,在電話裏她根本沒有辦法直說出來。

像這樣一種過於纖巧的想法,隻能當麵悄悄跟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