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明既是關鍵人物,也是個合適的中間人。

思明和思聰之間,畢竟有那麽一層血濃於水的兄弟親緣關係。廖遠跟盧思聰之間,完全就沒有任何的牽連。盧思明同時既是盧思聰的弟弟,又是廖遠的弟弟,他理所當然就是最合適的中間人,所以才成為林真第一個想要拜訪的對象。

再者說了,眼下的這場是非,最要命的焦點還是圍繞著爭家產。

於是盧思明所持的立場和態度,將成為整件事情的關鍵。

其實林真並不完全是為了爭家產而來,倘若那個可怕的猜測竟然被證明是事實真相的話,那麽,對林真來講,盧天民的家業和遺產就不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要不要替廖凡討回公道,這個煩惱將會成為林真心理上更大的一個困擾。

這樁公案牽涉到方方麵麵,實在是有點亂套。林真雖然在盧氏集團陪著盧天民總裁打理偌大一份家業,已曆多年,各方麵的謀鬥經驗都算得上非常豐富,也很有些處變不驚的鎮定能力。可是,到了眼前這個節骨眼兒上,仍然免不了心中紛亂。

如果前男友真是被自己老公給害死的話,又該怎麽辦就此跟整個盧家翻臉嗎這樣做真的好嗎

換一個角度來看,死者已矣,失蹤18年之久的廖凡肯定早就死了。為了一個早在18年前就沒了的前男友,忽然跟整個盧家翻臉。這樣做會不會太過狹隘就算盧天民曾經是設計殺害廖凡的凶手,畢竟他是愛林真的,也就是因為愛得太過,才會為她鋌而走險,犯罪殺人。在過去18年的婚姻生活裏,盧天民雖然時而有過一些出軌的嫌疑,夫妻間的感情總體上看卻還非常融洽的。18年的伉儷情深,林真懷疑自己能不能割舍得下。

為了替已故的廖凡討還公道,把盧天民18年的恩愛全都拋開,在盧天民死後,還不肯放過天民的家產和兒子。林真不由得自疑起來:“這樣做真的有必要嗎公道真的高於一切嗎就算我想為廖凡做點什麽,想做就做得到嗎”

若是林真想要站在受害人廖凡的立場上,跟盧家斬斷舊日恩義,強行為廖凡出頭,向盧家清討舊債這樣的事情,林真隻能偷偷去想,她懷疑自己根本做不到。當真想要做出如此這般冷酷之事,需要鐵石心腸。林真一輩子待人對事,從來都沒有那麽硬朗過。

她是個怎樣的材料,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

林真已經意識到,她恐怕不會像個嚴厲公正的大法官一樣,客觀而冷血地裁判這一切。依著她一向的性子,她很可能到最後做出一個折衷調和的選擇。盧天民本人此刻已經身故,就算廖凡當年死得冤屈,他的仇人都已經死了,或有的仇恨也應該放下了吧

盧家的聲譽還是應該維護的,沒必要在天民死後,再揭發出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來,令整個盧家蒙羞,令盧天民在死後還落下一個惡名。

盧思聰在18年前還隻是個12歲的孩子,他應該是無辜的。盧思聰也不應該受到上一輩人舊怨的拖累。不能也不應該讓此事牽累了他。

至於廖凡,他已經死了那麽多年,即便林真能夠替他討回再多的權益,他也是看不到的。既如此,又何苦再度翻出這筆陳年舊賬來呢

心裏覺得對不住廖凡的時候,多多寄予一些深切的哀思和追憶,也就對了。對廖凡身後留下的遺腹子,盡可能多的幫護著,關心著,也就足夠。

林真覺得,她大概隻能將此事處置到這個地步了。更多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敢再作多想。

還好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假說

直至目前為止,並沒有真實可靠的證據來證明廖凡昔日的失蹤一案,真的就是盧天民惡意製造出來的一樁凶案。

林真這時候寧願吳胖子終止這場毫無意義的秘密調查。

可是,她卻不能公然表達出這個想法來。她怎麽可能對私家偵探說:這個案子別查了。即使查出那個所謂的真相來,我也不願意看到那個結果。我寧願繼續假裝鴕鳥。

事實上,林真並不敢強行中斷這項調查。該查的,還得按部就班去繼續調查。

林真隻能私下裏默默求禱:“吳胖子你最好不要那麽能幹。得饒人處且饒人。最好就是什麽結果都查不出來,將這段公案,就此湮滅掉真相算了。兩個當事人反正都已經死去,何苦還要再令活著的人為難呢”

讓林真嘀笑皆非的是,吳胖子正在進行的這項調查,根本就是她自己委派的。

“怨我自己一時想不開吧。”她自嘲道:“好奇害死貓。我當初就不該去試圖探究廖遠的秘密。”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她自己也知道那是假話。

倘若一切還可以重來一遍的話,林真其實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找到吳胖子,再次委派他全力以赴進行這項調查。即便調查的結果完全承受不來,也還是想要一查到底。這是因為,廖遠是廖凡的遺腹子啊。一個女人,乍然知道自己深愛過的對象,以及曾經深愛過自己的那個對象,忽然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憑什麽啊心中的八卦之火頓時就會熊熊燃燒起來,一定想要查個水落石出。不查清楚為什麽,死了都不能閉眼。

如此種種,隻能由林真獨自掌控。斷然不敢讓盧思聰知道了其中還藏著這樣一段曲折。

讓思聰知道的話,那還得了

可是,廖記酒店裏麵鬼鬼祟祟出沒的那些身影,廖遠的暴力傾向,又對盧思聰構成了令人不安的威脅。盧思聰本人渾然不覺,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林真對盧思聰的處境,目前暫時就是這麽看的。她根本料想不到,此刻的實情並不是其他人對盧思聰的人身安全構成威脅,而是盧思聰正在威脅著其他人的安全。渾然沒有覺察到重大危險的人,不是盧思聰,而是林真自己。

林真現在考慮的是:在不告知盧思聰太多秘密的前提下,想要把盧思聰哄得來乖乖地離開此地。此事並不十分易辦。

卻也不是全然沒有任何辦法。

之前在電話中,林真信口瞎掰出來的風水堪輿之說,恰好就是一個最得體的搬家理由。

新加坡的華僑盧氏家族,移居南洋的曆史已經快兩百年了,但他們仍然把自己當作中國人。老祖宗留下的傳統依舊完整得以保留。不但保留了,還比港台和內地保留得更加完整。20年代廣州大革命的浪潮以及新中國破除封建迷信的大革命,完全沒有衝擊到這些海外華僑。

風水堪輿學說,在南洋華僑界受到更多的重視。

事實上,當年的林記旅社和如今的廖記觀光酒店,其方位走向的確是造錯了的。林真在這件事情上沒打誑語。

這時候盧思聰鑽進車裏,閑雜人等也已退散,林真便順著這個風水命題發揮下去。

煞有介事,一本正經的道:“這房子造錯了屋脊的去勢和周圍的山勢相衝,形成一個所謂的生死局。今年是甲午年,我找人看過,屬老鼠的人不能住這裏。住了恐怕會有血光之災。”

盧思聰是84年出生之人,屬鼠。林真70年生,屬狗。這樣她就可以自圓其說。因為,最初要選擇此地和盧思明見麵,是林真自己最早親自安排下來的。此刻忽然變卦,正可以解釋成屬相的差異。屬狗的人可以不怕這個生死刑衝風水局,屬耗子的一旦進來攪局,大家夥兒就得統統做出回避。

盧思聰聽林真這麽一說,肚子裏偷笑不已。其實他要的就是血光之災。今晚這裏倘若沒有血光之災,那他就白忙乎了。

反過來講,林真的血光之災說,反而又意外鼓舞激勵了盧思聰的鬥誌。思聰本來擔心著他的思明賢弟會不會不在此地出現,倘若思明一直不肯露麵的話,按照思聰預先頒布下來的計劃,殺手們是不會發起行動的。

此刻聽到林真這麽憂心忡忡的一講,盧思聰心裏反倒更多了幾分底氣。看起來,今晚之事,冥冥之中注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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