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木屋之外,夜幕已經降臨,天空中月光黯淡,幾顆星辰寂寥地四下散落,在無力地眨著眼睛。門前蒼鬆下,慕容紫英捧著手記,正在焦急而認真地閱讀著。天河步履沉重,走到他身前,紫英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著他,輕聲問道:“天河,菱紗她怎麽樣了?”

天河悲傷地道:“她暫時應該沒事了……可是,每一次這樣下來,她身體裏的寒氣已經越來越多,就算我替她驅寒……也已經沒有多大用了……”痛苦地望著紫英,著急道:“紫英,你快點把那本手記看完吧,看完說不定就能知道救菱紗的辦法了!”

紫英苦澀地歎了口氣,低聲勸他道:“天河,你不必多說,我都明白,也和你一樣心焦……隻是,師公的手記中所載內容十分艱深,有些說法更是我鑄劍至今,聞所未聞,一時半刻卻是無法讀通……我會盡快弄清楚的,一定能找到救菱紗的辦法……”

天河傷痛地望了望木屋,一時無語。紫英強壓下心中憂慮,繼續思索著書上的內容。正在這時,突然聽見身旁天河向自己問道:“紫英,你害怕過嗎?”

紫英一怔,抬眼望去,隻見微弱的星光下,雲天河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竟是浸透著說不盡的滄桑痛意,眉眼之間,傷心如刻,哀怨入骨,已全然不是昔日那個歡愉樂天的少年。神色間不覺一陣黯然,緩緩道:“……為何這樣問?”

天河低著頭,傷感地說道:“紫英,我以前,總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像爹說過的,堂堂男子漢,沒什麽可驚怕的……可是現在,我好像變得膽小了,會害怕很多事……我害怕這輩子真的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夢璃,害怕我們阻止不了玄霄……我更怕……救不了菱紗,她會死……原來,天底下有這麽多的事,我都是沒辦法做到的……不是所有事情,盡全力做就會好了……”

紫英悵然長歎:“天河,你我皆是凡人,生老病死、一世的結果,冥冥之中恐怕已有天意安排……人,要怎麽與天爭?”

天河苦痛地搖搖頭,不甘道:“天意……你們都說這些是‘天意’,那為什麽爹和娘還要說‘我命在我,不在天地’?難道人就真的一點也改變不了那個‘天命’?……可是,如果真的能改變,為什麽又會有這麽多不幸的事?……當年,爹就算拚盡全力,也救不了娘的時候,是不是就像我現在對著菱紗,什麽都做不到,恨自己一點用都沒有……”

紫英微閉雙目,淒傷道:“天河,你問的這些,實在太難回答……就算是閱盡人生的老者也不一定說得清楚,什麽才是真正的‘天命’……”

“我自問並不畏懼世間強權,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輕……”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全力喊出心底的痛:“若是用我一命,能換菱紗一命,我定會毫不猶豫!可是……”

“有些事情,我知道……我們也許隻能祈求所謂的天意……”

然而,這一切即使是天意,難道就不能給予凡人一點眷顧嗎?

“天河,你也累了,先歇息一下,我盡快讀通師公的手記,說不定一切還有轉機……”紫英說完這些話,已是心神交瘁,疲倦地向天河擺了擺手,用盡可能安慰的口吻勸道。

天河哪裏有心思休息,直搖

頭道:“我不睡,我就在這等著你看完。”

紫英眼望木屋,搖了搖頭,堅決地說道:“不,天河,你一定得回屋休息一下,剛才為菱紗驅寒,對你內力消耗一定很大,你不能硬撐!如果你也倒下,菱紗的病要是再發作,有誰來救她?”

天河麵色微變,稍一運內息,隱隱感到方才為菱紗驅寒時幾股倒灌入自己體內的寒氣,正在緩緩流動,經脈中一陣滯澀,心中猛地一震。他怔了一怔,默然轉身,向木屋走去。紫英望著他走回房間,歎了口氣,繼續凝神閱讀下去。

天河回到房中,悄悄走到菱紗床邊,見她呼吸均勻,看上去睡得不錯,心中略略一寬,隨便在旁邊草草打了個地鋪,一倒頭就躺了下去,不知不覺便已微入夢鄉。在屋中睡了不到半個時辰,突然似是冥冥中有人來叫醒一般,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身上雖然仍有八分倦意,卻已無半點再睡下去的心情了,急急開了門,飛奔到慕容紫英身前,問道:“紫英,手記看完了嗎?有沒有找到阻止宿主的辦法?!”

他一口氣連問了好幾遍,睜大了眼睛看去,卻見紫英一臉傷痛,無奈地搖首不語。

天河陡然一驚,急聲道:“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你搖頭……是沒找到……?!”

紫英悲歎一聲:“不,辦法並非沒有,隻不過……那方法難於登天,尤其對你我而言……”

天河神情稍稍一鬆,又急道:“到底是什麽?隻要有辦法,就一定能辦到的,你快告訴我!我答應過天雨要照顧她的”兩眼直直地望著他。

紫英沉默片刻,終於說道:“……好吧,我說出來,但你聽後,切不可亂了心神,一定要冷靜。”

天河焦急地連連點著頭,紫英微轉過頭去,慢慢說道:“當年,就在羲和、望舒劍鑄成之後,瓊華派與幻瞑界的大戰開始之前這段時間裏,宗煉師公已隱約感覺到雙劍力量過於霸道,隨著玄霄師叔和夙玉前輩不斷修行有成,師公此念愈發強烈,一個可怕的預感出現在他老人家頭腦中……”

“盡管由昆侖山上白日飛升,乃是凡人夢寐以求的美好夙願,但所謂物極必反,若是瓊華雙劍的力量失去控製,則羲和宿主可能墮入嗜血狂亂之道,望舒宿主則會變得冷酷凶殘……”

天河失聲道:“嗜血亂狂……現在的玄霄,不就是……”

紫英沉重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師公心中十分擔憂,便將這些話告訴了玄霄師叔和夙玉前輩,命他們二人修煉時務必循規蹈矩,不可躁進,以免走火入魔,引發禍事。可是,後來與幻瞑界一戰過後,雙劍失去其一,師叔因而受到陽炎噬心,變得暴躁異常,再後來更是狂性大發,竟將數名派中弟子打成重傷……凡此種種,似乎都應驗了師公當初的憂慮,令他萬分痛心,雙劍既可以是飛升的靈器,若是運用不當,也可以成為起禍的凶器!”

“凶器……凶器……”天河腦海中一片惶恐,想不到,當初劉得賓隨便對自己說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隻聽紫英又道:“師公他不得已之下,隻得和兩位長老一起冰封了師叔。他對此極是痛心,下決心一定要找出當宿主失控時,封印雙劍力量的辦法……”

天河猛地打斷了他,急問道:

“他找到了是嗎?要怎麽做才能封印雙劍?!”

紫英傷感地望著他,頓了一頓,才緩緩道:“師公在手記中隻留下了一句話……‘宿主殪,則雙劍亡’……”

天河悚然一驚,話音中已有些發抖:“這句話……是說……要讓宿主‘死’?……”

紫英黯然點頭,道:“是……宿主若死其一,則他持有的劍將會陷入長眠,雙劍缺一,自然無法再用……”

天河焦急地大聲說道:“可是,這隻是說要怎樣阻止雙劍,根本沒說能不能讓宿主恢複正常啊?”

見紫英不說話,急道:“紫英,你快說啊,要怎樣做才能讓宿主恢複正常?”

紫英望著遠處,澀聲道:“我不知道……我想,師公他直至過世,並未真正找到將雙劍之禍消於無形的辦法……”

他悠悠歎口氣,不忍看天河驚痛的麵容,繼續道:“……玄霄師叔之所以在夙玉前輩離開後,變得狂暴難以自控,乃是因為他二人共同修煉雙劍,需要陰陽兩股真氣互相補充化解,而夙玉前輩帶著望舒劍離開之後,他體內陽炎無從化解,漸至迷喪心智……而現在菱紗已令望舒劍複蘇,師叔與掌門不斷催動望舒之力,未經修煉的宿主元神便會不斷受損,一再被寒冰之氣所擾……”

他說到這裏,身子也漸漸顫抖起來,過了許久,才強自平息下來,看著天河,苦澀道:“師公在手記上還說,宿主持劍,則力量異常強大,要將其殺死談何容易,尋常修行之人與之交手,必會被陽炎烈火或冷凝寒冰所傷,除非有人……能夠同時抵禦這兩種力量……師公當年冰封師叔時,已察覺到他在修煉羲和劍的這些日子中,內息之劇烈深厚,遠非常人所能抵禦……隻不過,他老人家萬萬料想不到,世上當真有人體質如此特異,既不畏寒,亦不怕炎熱……”

天河震驚地看著他:“……紫英,你這是……什麽意思……”

紫英哀痛地直視著他的雙眼,低聲道:“天河,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從你手觸三寒器而不覺得冰冷、在炎帝神農洞中又不覺炎熱的事情,就已經令人又驚又疑。後來在不周山時,我替你療傷,初時以為你走火入魔,後來才發覺你體內有一寒一熱兩道氣息,衝撞之後竟是融為一體,並無異狀……連玄霄師叔也說過你體質特異……還有許多其它的跡象……”

天河顫聲道:“你、你說這些……是要我……”

紫英麵上盡是痛意,沉著聲音,問道:“天河,你是不是一定要救菱紗?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讓她死,是嗎?”

天河斷然喊道:“那當然!”

紫英點點頭,痛苦地道:“天河,菱紗是未經修煉完成的宿主,當雙劍做成劍柱、瓊華飛升之際,強烈催動雙劍靈力,必定會令她元神耗盡而亡……我們要阻止瓊華派飛升,隻有三種方法:一是奪回望舒劍,從此隱居山林……姑且不論以你我實力,如何奪回此劍。即便我們能夠順利奪回,師叔已無法再被冰封,不能飛升的他又再度失去了望舒劍,你可以想像,那時心魔深種的他會狂亂到何種程度……所以,如果我們隻奪回望舒劍,後果必定危害整個瓊華派,甚至更多無辜的人,這是下下之策……”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