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拽文,你不是想說經書就在賈教授那個破院子下麵吧,那怎麽可能。”汪錦保一邊摩挲著左手上的黃玉扳指一邊問道。他心裏存著大大的疑問,畢竟故事的主人公是距今一千七百年的古人,換誰也不敢輕易相信。
“賈教授第一次去武當山就遇到了異人,據說是那道士的後人,經那人的指點他才買下了小院。”雖然此事有點離譜,但被張亞睿說出來卻多了不少真實性。
“世上真有異人?”汪錦保不信任地眯起眼睛開始轉動黃玉扳指,這是他想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也許異人就跟外星人和鬼魂一樣,信則有,不信則無。沒親眼所見的東西也不能表明真的不存在吧,畢竟世上太多傳說都是有根據的。修道之人大多喜歡雲遊四海,尋一個最適合集氣煉丹的地方是他們的目標。武當武當,非真武不足以當之。從上往下看整個武當山呈現出龜蛇相纏的形象,龜蛇是玄天真武大帝的化身,傳說真武大帝也是在武當山上修煉了四十二年才得道飛升的,武當山自然是修煉最佳選擇。道士很可能被絡繹不絕上門來討經書欣賞的人給弄得沒法修煉,索性帶著寶貝經書一走了之,千裏迢迢去了武當。武當山的水好,他也把養鵝的技術教給了當地人。所以我之前問您,有沒有注意山下農民家的鵝。”張亞睿從容不迫地說完,喝幹了碗裏的所有湯汁。
“我發現什麽事從你嘴裏說出來都像真的一樣,你小子挺能掰。”汪錦保雖然這麽說,但心裏還是覺得這事匪夷所思。
“道士大多煉丹,而古代丹藥的成分中含有大劑量水銀,水銀能殺菌,並有一定的防腐作用。如果我是那個道士,肯定要把寶貝經書帶進棺材裏。如果他的屍體不至於爛到流水的話,沒準棺材裏的東西還能保存。”張亞睿細細地分析道。
“他沒有埋棺材裏,據說是兩口扣在一起的缸。”汪錦保已經不由自主地順著張亞睿進入了他的思路。
“他們已經挖到了?”張亞睿麵露喜色,“道教也興缸葬的。前不久一位武當山的百歲道姑就是缸葬,場麵很是壯觀。說起來,我越分析越覺得那個道士有可能來武當。晉朝跟王羲之同一年代中曾出過一位有名的道士,此人名叫謝允,號謝羅仙,據說也是進入武當山修煉且有奇遇,最終修煉有成能飛行於絕壁之上。古書上說他師父是神仙,傳授了他煉神衝虛之道。這煉神衝虛之道,也就是《道德經》上‘銼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的修煉方法,《黃庭經》就是老子所作的道德經。所以細想起來,這位道士極可能慕其大名追隨著來到武當山,或者跟謝允結過緣,一起悟道也未可知。這個謝允是《水經注》裏記載過的,應該是確有其人。”
“你怎麽知道那麽多,你也修道?”汪錦保被張亞睿說得一愣一愣的,越發覺得這小子真有兩把刷子。
“我這人俗,愛錢愛女人,這輩子也達不到參禪悟道的境界,不過是跟著師父久了才略知一二,我這點修為跟真正懂行的人比起來不值一提。”張亞睿露出一個既謙虛又不失優雅的微笑,體現了師出名門應有的氣質。
“你愛女人?那小師妹如花似玉你都不動心。”汪錦保閑話一句,如果張亞睿真的即愛錢又愛女人的話,會跟他更投緣。
“您說荷妹?我還記得她小時候流鼻涕穿開襠褲的樣子,天天見也不覺得她美,大概男人都喜歡新鮮感吧,有時候不太標致的女人反而更有吸引力。”張亞睿侃侃而談,正好汪錦保也親眼目睹過他對夏宜荷的冷淡。
“你有其他女人?”汪錦保想更多了解一點這個年輕人。
“沒有,師父管教得嚴。”張亞睿不太好意思。
“哈哈,不要緊,從現在起,咱們有的是機會。”汪錦保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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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雖然跟張亞睿同乘一車,但汪錦保沒再說話,他心裏翻來覆去地想著幾個詞:王羲之,道士,鵝,賈善仁,夏春秋,山下大藏。
據他所知王羲之《妹至貼》摹本在一位日本藏家手裏,此人已經聯係了佳士得拍賣行準備拍賣,估價是兩千四百萬。此摹本長二十五點三厘米,寬不過五點三厘米,共兩行,全文十七字,草書,紙本,因其篇首的“妹至”二字而得名。區區十七個字的家書,每個字就價值百萬之巨,還隻是摹本。張亞睿說《黃庭經》有六十行,全文一千兩百餘字,倘若按照一字百萬的摹本價錢算去,那該是多少?
汪錦保隻覺得自己的心很久沒跳得這麽厲害了,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一千多年的東西即便不是真貨那也難得。如果是真的手跡,那可就……
武當山上的一草一木也都浸透了千百年的香火氣,道士應該是真實存在過的。鵝,仔細一想,好像在第一次上山的時候,本地佬帶著大家經過一條小溪時曾見過幾隻,當時隻覺那鵝很肥。李白的詩詞也不會瞎掰,《換鵝帖》的典故肯定是真的。以上三個關鍵詞汪錦保都覺得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剩下的三個人。
首先可以肯定十年前的賈善仁就不是好東西,現在也好不到哪去。夏老爺子也隻是傳說中的人物,說句不好聽的,真被這老鬼坑了說出去也沒人信。日本人就更不靠譜,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日本那邊黑道白道的客人也見過不少,但從沒聽過此人的名字。
一方麵是太有吸引力的寶物,另一方麵是三個讓他很不信任的人,個中取舍他竟難以定奪。車窗外是灰蒙蒙卻無比浩大的京城,據說武當山上紫金城和這京城紫禁城是同年動工,為了修築位於天柱峰之巔的紫金城,明成祖朱棣調集了三十萬能工巧匠,紫禁城內匯集天下奇珍異寶,那紫金城腳下何嚐不能有寶物呢?
也許是吃得太飽汪錦保有些犯困,眼皮上下打起架來,心裏還在想著武當山上的事,半夢半醒之中,忽然迷糊地睜開眼看了看窗外,奇怪,路上怎麽沒人。為什麽現在車朝著城外開,看來已到城郊。汪錦保覺得不對勁,他還等著去庫房看看張亞睿查出來的贗品和那幅畫,這司機小李難道偷喝酒了,居然朝城外開。
“小李,你……”汪錦保的話沒能說完就閉上了。坐在駕駛位上那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司機帽的根本就不是小李,小李哪去了?難道自己上車的時沒留神?他心中一慌,該不是哪個仇家找上門來了吧。他盡量不動聲色,不過手卻拽了拽坐在旁邊的張亞睿,用眼神暗示他不對勁。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出了汪錦保的小動作,忽然猛踩刹車,讓汪錦保失去平衡直朝前方撞去。同樣失去平衡的還有張亞睿,不過這小子還挺機靈,就在汽車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時他已經扭著身子極力去打開車門。
可不論他怎麽用力都無濟於事,車門和車窗已經都被司機鎖死了。後座的兩人就像甕中之鱉,完全失去自救能力。司機熄了火,又拔出了車鑰匙,飛快地下了車,這時汪錦保才看出司機帽下那張清秀的臉居然是山下大藏身邊的那個女人觀月真砂。這女人平時很少說話,就像個立體的影子悄然無聲寸步不離,她是什麽時候下的山?難道跟自己同班飛機來的?汪錦保已經想不出答案了,事實上他也沒有時間去想。
“糟了,師父要抓我回去,我死定了。”張亞睿變了臉色。
“這是怎麽回事?”汪錦保覺得自己有點冤。
“我拜師時發過毒誓背叛師門就會死,他一定知道了我在幫你辦事。”張亞睿一邊說著一邊拚命地按著車門開關,手抖得厲害。
“那日本人怎麽……”汪錦保覺得這幾天像在做夢一樣,什麽事情都讓自己碰上了。
“師父跟山下是親戚,沒時間解釋了,汪爺,我們一定要逃出去,這女人是山口組的,落在她手上我就完了。”張亞睿臉都白了,歇斯底裏地開始用手肘和頭撞擊車窗,試圖逃出去。
山口組?怎麽連日本黑社會也摻進來了。汪錦保已經被張亞睿的緊張感染了,他學著張亞睿的樣子去撞車窗,可惜怎麽也撞不開。就在兩人對話的同時,觀月真砂已經提著根甩棍走過來了。轟地一聲,車窗碎成了無數片小碎片,但因貼著防爆膜而沒濺出,車內的兩人本能地縮成一團,雙手護住頭部。緊接著第二下敲擊也很快來了,觀月真砂的臉色很冷,那雙秀氣的眼毫無表情,一直到整個車窗玻璃都破碎得變了形她才伸出一隻雪白卻鐵爪般的左手,抓住張亞睿的衣領猛地一提,他身體立刻離地半尺,很狼狽地被揪了出去。
緊接著的是讓汪錦保眼花繚亂的一段打鬥,捆手、封纏、藕手,觀月真砂不愧搏擊高手,招招幹淨利落,把張亞睿逼得毫無反擊的餘地,不過半分鍾,他已經被逼到一個死角裏。
汪錦保趁著觀月真砂把張亞睿帶走的時機趕緊爬出車門,他太心急,反倒被觀月真砂發現了。此時張亞睿已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記利落的手刀劈在他側頸的動脈上,立刻昏迷。看到這女人要對自己下手,汪錦保嚇得腿都軟了,趕緊頭也不回地朝著路邊一條小巷子狂奔,多年的老北京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希望就是這些胡同了,裏麵七拐八拐地四通八達,別說是日本人,就是本地人不熟悉的也不一定能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