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治,你是好男人……”

當我第四次聽到對麵的女人表情痛苦聲音模糊地吐出這七個字時,不由得將手裏的玻璃杯捏緊,然後替她將下麵的話補充完畢:“隻是,我們不適合!”

她驚愕了一雙眼睛看我,近乎失心地問:“你這樣想?”

我已被女人甩過三次,不知道我確實是百裏挑一的好男人,或者是女人們都師出一門,每次她們拋棄男人的時候,都會聲情並茂演出以上的一幕。男人是在失戀中慢慢成熟的,至少我對待變心的女人,越來越冷靜。

第一任女友是我的初戀,她說我們不適合,我就飽含熱淚誠懇地反思自己,想找出不適合的原因然後一一攻克,好將愛情進行到底。但是我還沒有想出原因時,她已將手放進一個長發男人的掌心,看著他們喁喁前行,我恍惚大悟——你看,我是寸頭,她是長發,發型不襯,當然不適合。

第二任女友我打算捧在手心裏做一生的寶貝,交往了兩年,她說我們不適合,當時我的手裏正好也有一隻玻璃杯,不知道是杯子質量問題還是我實在火氣太旺,玻璃杯被我捏碎,整個手心血肉模糊。她隻是優雅地拿出兩張劣質紙巾,一張給我,一張用來擦她感傷的兩滴眼淚。掌心線莫名多了幾條,卻無法改變她拍著變心的翅膀撲啦啦遠飛。

第三任女友與我上演了情侶間需要的一切套路,自以為天衣已無縫,婚禮進行曲已在耳邊奏響第一個音符時,她說我們不適合。這次,我沒有流淚沒有流血,隻是反問:“為什麽在一起這樣久了才知道不適合?”她被我的話弄得表情激昂,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大聲說:“因為了解而分手,這話你不明白?”看她走出門去,上了一輛豐田佳美時,我就明白了——你看,我隻能搭出租車送她回家,而別人有豐田佳美。

所以,第四次,我隻肯被她再次肯定為好男人,其它的台詞,要自己搶來說,這樣至少可以被甩得揚眉吐氣。

我忘了介紹,第四個她有個不錯的名字:芳菲。

芳菲不但名字不錯,人也不錯——模樣不錯,職業不錯,身材不錯,家庭背景也不錯。

五個不錯加在一起便是錯,所以在第一天和她交往的時候,我已做好了被甩的準備。

“你為什麽感覺我們不適合?”她漂亮的臉快皺成了一個問號,急急地想從我嘴裏得到答案。

“我想,嗯,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嗎?”我期期艾艾地說。

芳菲吃驚地看著我,將麵前的純淨水一飲而盡,無比堅定地說:“如果你執意要分手,我不會哭著求你!”

我在莫名其妙,她已將高跟鞋踩得狂響,一路鏗鏘而去。

芳菲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驕傲,氣盛,聰明且敏感,常常將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與她結緣毫無浪漫可言,我們有共同的朋友,朋友看我們一男一女倆光棍一到周末便孤獨可憐,索性做順水人情,硬是拉郎配,將我們送做堆。

他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大治,芳菲可是個狂傲的女人,一般男人不入她眼。”

三次被甩,已讓我對所有的女人都畏之如虎。如果女人是老虎,男人的命運總是要被吃掉,那麽被溫柔的老虎或是狂傲的老虎吃,還不都是一個結局。好奇心加上悲觀情緒,我答應了與芳菲的約會。

第一次請芳菲吃飯,我選在餃子館,芳菲很禮貌地對我笑,說餃子館好,她是北方人,很久沒有吃北方的水餃。

天不遂人願,我們巴巴地趕到,卻看到門廳緊閉,上麵一則告示:本店暫時歇業。

我看著芳菲傻笑:“要不,我們去西餐廳?”

芳菲表情淡定:“好!”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我車技不高,又不太熟悉新買的車的性能,不停地熄火,空調車廂裏弄得滿頭大汗。

到了西餐廳,泊車時撞上台階,發出巨大的震動,她嚇得花容失色,我與保安賠了半天罪。晚餐終於開始,不幸的事情沒有結束——我點了一道鯪魚,然後被魚刺卡住,喝了一碗醋也沒有化掉,隻得讓芳菲開車將我送進醫院拔刺……

回到家,睡在**盯牢天花板,約會約成這樣,恐怕是沒戲了。

朋友打來電話時,我誠懇地說:“芳菲真是不錯,脾氣溫和,並不像你說的那樣狂傲嘛。”“對上號了?”朋友打趣。

我苦笑:“我想是沒有!”我想芳菲此時一定在狂撥朋友的電話,向他生動地描述我們這次慘不忍聽的約會。

芳菲果然打了電話,卻是給我,她動人的聲音響在電話另一端,她說:“這個周末上演《黑客帝國》,如果你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看吧。”

放下電話我興奮如少男,暗歎芳菲真是好姑娘,此女不抓牢,連自己都解釋不過去。

那是我看過的最難懂的電影,隻記住銀幕上人影竄來竄去。

散場時,芳菲說:“好片!”

我傻笑:“嗯,好片!”

人潮中一男一女擠到我們麵前,男人帶著一個麵目模糊的女人,神情曖昧地看著芳菲:“這種片子你也肯看?”

芳菲表情一緊,聲音冷漠:“不能免俗!”

“有了新的伴侶?”男人態度很是不敬。

“彼此彼此!”芳菲輕瞟那女人,女人被她看得發怯,向男人身後躲了一躲。

他們走後,我與芳菲一路沉默。去取車時,芳菲忽然問我:“你為什麽不問我與他是什麽關係?”

我其實非常想問,但是她這樣一說,我反而問不出口,打腫臉充胖子,我說:“那是你過去的事情。我隻對現在感興趣。”

她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然後將手自然地放進我的手裏。

因為我不過問她的過去她便將手放在我手裏,那麽如果我給她完全自由的空間,也許她會心甘情願地將她的一生交到我手裏。男人就是這樣惡俗,到了一定年齡,戀愛便是飯前開胃酒,結婚才是主題曲。

約會時,她與別人電話半小時,我一句不問,表情不改;看見她與別的男人午餐,我打個招呼,禮貌離開;甚至她失蹤個三五天,隻要她不主動說,我也絕不開口問詢她去了哪裏。

芳菲終於按捺不住:“你為什麽什麽問題都不問?”

我高貴地微笑:“如果你願意,你會主動告訴我,像你這樣的現代女性,獨立意識很強,我相信你能自己把握住分寸。”

芳菲看看我,動動嘴,終於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我告訴自己:要成全職業女性的獨立,她工作忙,我一定不可以打擾,如果她有時間,她會自己約會我。雖然有時很想念她,卻克製自己,任約會間隔越來越長,開始是兩三天,後來是十天半月。

你看,我都對她遷就到如此地步了,她還是要與我攤牌,而且最可恨的是,她打破了我的記錄——這次,仿佛是我甩了她,而不是我被她甩。聰明且可恨的女人,硬生生將負心漢的罪名冠在我頭上,讓我食不甘味夜不成寐,想起她便胸口發麻心痛難忍。

上班時,我也是六神無主,將打算碎掉的材料放進文件夾,將有用的文件填進碎紙機。秘書搶走文件:“經理,如果你心情真那樣差,不如放自己半天假吧。”

我瞪她一眼:“誰說我心情不好?”

她吐舌頭,欲離開,我卻叫住她:“有沒有我的電話?”

她拿著記事本一一報告,我揮手打斷,都是業務上的事情,這些電話都不是我等的。

電話鈴聲響,我的動作比秘書還快,一把抓起。

“大治在嗎?”

“我是!”啊,芳菲!

“中午你請我吃飯!”

“為什麽?”

“好合好散,如果你不肯請我吃飯,我不放你自由!”

天,這是什麽道理?

“你想吃什麽?”

“餃子!”

我以為她會說魚翅鮑魚,沒有想到她的要求如此簡單。

芳菲今天仿佛刻意地打扮了一番,紫色的裙子,頸間一條同色的絲巾,像朵可愛的紫羅蘭。

見麵時,她的手還放在我的手裏,仿佛我們一切正常,昨日並沒有不歡而散。

餃子很是美味,她卻沒有吃幾枚,隻是不停地說笑。

“別硬裝了,心情不好,別硬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心疼地說。

她眼圈一紅,小聲說:“要你管?”

“我不管誰管?”我溫柔。

“都要分手了,還說這話做什麽?”她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分手?”

“你都說了我們不適合!”她的鼻頭開始紅了,像偷吃完桑椹的小白兔。

“啊!”

“我知道我不能喚起你的**。你所謂的給我獨立空間,其實隻是因為你對我沒有愛的感覺。我也想通了,不再自欺欺人下去。”“什麽沒有愛的感覺?”“愛情不是我們這個樣子的,愛的時候,無論去哪兒都想和那個人一起去,就像我並不喜歡看《黑客帝國2》,卻聽朋友說你喜歡《黑客帝國》,便硬是陪你去看續篇;愛的時候,會關心她的過去與現在,會介意她與別的男人接觸太多,可是你從來不管從來不問,甚至我故意失蹤幾天,你也仿佛沒事人的樣子。你是一個好男人,隻是,我沒有能力喚起你的愛。所以,我答應分手,從今天以後,我們還會是好朋友。”

她的眼淚嗒嗒地掉,睫毛膏有些融化了,精致的臉看上去亂七八糟,卻非常可親可愛。

我坐到她身邊,將她拉進懷裏,她的睫毛膏弄髒了我的襯衫。

我想向她道歉,說清楚我其實很愛她,至少想到她的時候胸口會發麻,說清楚其實我是想故作大度來騙她做老婆,卻沒有想到大度過了頭被她誤會成大意,說清楚我不想和她做好朋友,想將她娶回家做老婆……

話是那樣多,我拍著她的腦袋,終於開了口:“你弄髒了我的襯衫!”

她停止了哭泣,尖叫一聲,像所有愛漂亮的女人一樣找包找鏡子。

我將她拉回懷裏:“不用補妝。現在讓我適應你所有狼狽的樣子,你看,畢竟我們還要在一起過至少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