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有成年禮,我不是說生理。生理上,對女人影響巨大的事件太多——初潮、初吻、初次失戀、初次委身、初次生孕……每樁事件發生時,都以為是天大的檻,件件都可能是成年禮。

而情感,當初,我與你們一樣,少年時迫切等待十八歲,可以拿身份證,可以有駕照,可以光明正大拍拖,可以在法律上擺脫監護人;十八歲時,迫切等待二十歲,二字頭的年齡,可以大大方方與家人分享戀愛,可以搬離父母家有或租或買的小單元自立門戶;二十歲以後,迫切等待結婚,結婚以後,可成“主婦”,可成為母親的拷貝,可擺脫“單純”、“不成熟”、“不懂事”等伴隨了數十年的不討喜的名詞……婚姻,這個詞又恐怖又神聖,仿佛擁有了它,便擁了成年人的生活,便將情感從此升華。

但有朋友開玩笑,說想成為真正的女人,必須做到四件事:好好愛過一個人,狠狠失戀過一次,生育過一個孩子,離一次婚。

問他理由,他回答:“女人總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經過了這四件事之後,再做出的決定才會是理智的。”

聽起來仿佛有道理,但是再深想下去——離婚之後呢?除非打算一輩子單身,否則還得戀愛,戀愛的話遇錯對手戲男子,還得失戀,幾經波折之後,也許再遇上合適的男人,結婚,再生子,但是即使能擔保此次婚姻自己不出錯,又如何能掌控對方?萬一再離婚……

嗬,生活中,這樣的事件比比皆是,明星們戀完又失失完再戀婚後就離離後再婚,熱鬧繽紛到終老,還可以在死前再爆冷門:“這一生,我獨愛過一個人……”普通人的生活更別說,身邊隨手一抓,便有大把的苦情女郎,她們或未婚,或離異,或已婚。事業容貌皆上品,但一旦觸到感情,便大多變成苦咖啡,又澀又甜又恨又陶醉。

做主持人的時候,有一個女出租車司機來節目組找我。她大約四十出頭,離婚,有子,有房有車,姿色猶存。她的故事很簡單:她與一男出租車司機相愛,他與她同居,並計劃婚事。但她比他大幾歲,也許是因為上樁婚姻的後遺症,也許是年齡上的不占優勢,女司機對這樁情感惴惴不安,天天擔心他不愛她。害怕受傷的女人希望在愛情中占主動權,於是吵架時,動不動將男司機的衣物向房外扔,讓他“滾”。反複幾次,男司機真的“滾”了。她失情失到無姿態,到酒吧買醉,給他打電話時或哭或罵或求,讓男人漸冷的心雪上加霜……她講完這些,失神地看著我:“你們要幫我。”

開始,我以為她希望能上一期我們的電視節目,深情款款地當眾道歉,來挽回男友的心。誰知,流淚數小時後,她小聲提出要求:“你可不可以幫我打電話問他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可能?”

“為什麽要我問?”

“我不想熟人知道我狼狽。我看過你的節目,感覺你是熱心人。”

製片人和我麵麵相覷半天,隻好打通男司機電話,我剛說:“我是××節目主持人,你女友××來到我們節目組……”男人便忿然打斷我:“別理那個變態,都鬧到你們那兒去了?她還要不要做人?”

電話處於免提狀態,女司機一直臉青青白白地在聽著電話。我與製片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為難地看著她,她卻忽然笑了起來:“謝謝你們。我有決定了。”

長舒一口氣,以為男人的決絕使她從情感裏自拔。忍不住多一句嘴:“你的決定是什麽?”

她又一聲苦笑:“還有一個男人在追求我,我嫁給他去。我要讓他知道,我不是非他不行。”

她告辭走向電梯,我無力地在她身後說:“別冒失做任何決定,你……”

那半句話被關上的電梯門夾斷,我要說的是:“你都是成年人,都有過一次失婚……”

回家與家人說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沒有將後半句說完。我爸說:“你說與不說都是一回事,女人非得自己碰釘子才知道回頭。”

有些悵然,歎息說:“女人真可憐。”

他倒笑:“你得感謝女人在情感上永遠無法成年,否則你們情感小說也失了讀者,情感節目便沒了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