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
重重山嶺之中。
茂密綺麗的深林暗潭之間。
村寨聚落，今日難得閑下空來的藍鳳凰伸著懶腰，邁著輕巧的步子走在小道上。
“鳳凰姐姐！”
她停住腳步，轉頭看去。
幾個小鬼頭撥開灌木裏鑽出來，四下張望過，才湊到藍鳳凰的耳朵邊悄聲道：“出大事啦！”
藍鳳凰撅起嘴巴，瞪他一眼：“出什麽大事了？你們來找我，不去找大人？”
小鬼頭幾個嘿嘿笑了聲，抹了把沾了泥巴的髒臉：“這次不是找你玩兒，是真的，是紅藥姐姐出事了！”
“紅藥姐姐昨天還跟我一道走，能出什麽事？”藍鳳凰對此半信半疑。
小鬼頭們相互看看，不知該如何表達清楚，棕衣服的那個抓抓臉頰：“要不，我們帶你去看一眼？”
“為防萬一，我就跟你們去一回。這回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你們都抓去給我幹活！統統都去幫養蟾蜍的阿哥阿姐打下手！”藍鳳凰見他們煞有介事的樣子，便暫且信他們一回。
小鬼頭聞言縮了縮脖子，又立刻信誓旦旦起來：“不騙你，你跟來看！”
藍鳳凰跟著小鬼頭們鑽進茂密的灌木叢中，生草枝葉的氣味撲鼻而來。
一路在大樹底下那些灌木叢中鑽來鑽去，鑽得她逐漸心生疑惑。
“這方向要進林子了，誰許你們跑……”
“噓！噓——”小鬼頭們連忙回頭製止她再出聲，小聲道，“別的以後再說，前麵那個山洞就是了！”
藍鳳凰擠進小鬼頭們中間，扒著灌木叢的枝葉，往外麵看去。
前麵是一個隱蔽的小山洞。
這個小山洞距離村寨不算遠，雖然位置偏僻些，藤蔓草木的遮擋使其看起來隱蔽些，但這個小山洞並不是不為人知的秘密之地。巡邏的人再偷懶，這地方也是隔一段時間便要來檢查一番的。
藍鳳凰再小一點的時候，還纏著紅藥姐姐想去深林裏玩。那時候紅藥姐姐就是帶她來這個小山洞玩。
隻是她這兩年自認為已經長大，再也不是閑著沒事做到處玩樂的幼童，便沒有再過來這邊玩。
藍鳳凰睜得圓溜溜的大眼睛裏倒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背著藤簍的紅藥姐姐。
她進入小山洞裏，過了一會兒再出來時，背簍不見了，手裏端著一盆水。
再然後，她端著空木盆進小山洞。
再出現在洞口時，手上居然攙扶著一個臉色蒼白的陌生男人！
藍鳳凰屏住呼吸，瞪大了眼，死死盯著那個陌生男人。
看那長相衣著打扮，還是個中原男人！
紅藥姐姐私藏了一個中原男人！
“什麽人！”藍鳳凰身上的銀飾不小心被枝條刮到，發出了一點動靜，吸引到山洞那邊兩人的注意。
“你們藏好，別動！”藍鳳凰鄭重叮囑他們，而後從灌木叢中撥開枝葉鑽了出去，“紅藥姐姐。”
“是你！”
何紅藥慌亂了一瞬，將那個中原男人放在洞口，便快步過來拉住藍鳳凰的胳膊，緊張地四處張望，沒見到其他人影，才對藍鳳凰道：“小鳳凰，你怎麽來了？”
藍鳳凰理直氣壯道：“我好久沒來這裏玩了，今天難得想起來，就來啦！”說著，她指著洞口那個麵容陌生的中原男人，“他是誰？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他是中原來的，他叫夏雪宜。”何紅藥沒有回答那人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而是說起別的轉移視線，“小鳳凰前些時候回來，不還同我們分享過，你收認了一個中原弟弟麽？你還笑他膽子小，要你保護才可。”
可眼前那麽明晃晃一個陌生人就在那裏，哪有那麽容易就轉移走注意的。
“我阿弟才不是狡猾的中原人，他是住在中原的西域人！”藍鳳凰隻反駁一句，而後便又說回那個陌生的中原男人夏雪宜，“阿姐你在哪裏抓到那個中原男人的？他來我們村寨想做什麽的？”
何紅藥見小阿妹實在不好糊弄，擔心她回去跟別人提起，便攬著她央求道：“夏雪宜不是壞的中原人，小鳳凰你別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藍鳳凰恨恨地瞪了眼那個什麽夏雪宜：“中原人特別狡猾，好多心思，還很會騙人！這些不都是從前阿媽們常常講給我們聽的麽？我上次去外頭，還被中原男人抓走，差點要賣掉了！那麽壞！”
何紅藥就為夏雪宜辯解道：“不是這樣的。小鳳凰，那麽多中原人裏麵，當然有壞人，可是也會有好人啊！”
藍鳳凰想起在中原時遇到的其他友善中原人，賣燒餅的老大娘和藹慈祥的，看她的眼神就像村寨裏的老阿媽一樣，隨便一個橋頭巧遇的胡子大叔會笑著同她揮手，酒肆裏頭鄰桌的大爺會好心提醒她別錯過熱鬧的花燈夜市……
好像、好像確實，中原人裏頭有壞人，也有好人。
她在橋頭初見那個阿弟時，阿弟身邊還有兩個中原好友呢。
見藍鳳凰終於麵露猶豫，何紅藥就趁熱打鐵，為夏雪宜說起好話來：“夏雪宜他真的不是壞人。他很可憐的！他小時候親眼看見全家都被殺害，姐姐還被欺辱死。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下來，這麽多年心心念念隻想為家人報仇。這樣的人，他怎麽會是壞人呢？小鳳凰，你看他，他這模樣，這樣特別的人，他、他怎麽會是壞人呢？”
何紅藥含情脈脈地看向夏雪宜的方向，癡癡道：“他無論說話，還是動作，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和別的男子不一樣……”
前麵關於為慘死家人報仇雪恨的話語讓藍鳳凰有些動容，後來何紅藥對夏雪宜的“奇怪”話語讓藍鳳凰不由聯想起她在中原聽過的那個說書故事。
那個講述單純天真的苗女輕易被居心不良壞蛋中原男人騙了個底朝天，還賠了一條命的故事。
藍鳳凰頓時警惕起來。
“那個什麽夏雪宜，他該不會是個瞎子吧？”
“你瞎說什麽呢！”
“也是，阿姐你這麽漂亮，也不需要找一個瞎子來配你。”
“小鳳凰，你到底在說什麽呀？”
“不行，我還是放心不下。阿姐你先跟我回去，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
“哎哎哎、等會兒，他還在山洞外麵，先讓我去安置好他……”
“他不是恢複一些了？有手有腳的，就在洞口，阿姐不用擔心他。”
藍鳳凰偷偷放下一隻小蝴蝶和一條小蛇，暗中看守那個不知好壞的中原男人，拉著何紅藥回了村寨。
村寨門口，那幾個機靈的小鬼頭果然已經抄近路回來了，正衝她們兩個招手。
藍鳳凰高聲叫他們去召集村寨裏的娃子們，阿弟阿妹阿哥阿姐，有空的都來聽她講故事。
“你要講什麽故事？”何紅藥不解道。
藍鳳凰搬來一張桌子，坐到桌上，拉高視野：“一個中原來的，關於我們的故事。”
“鳳凰阿姐！”
“小鳳凰。”
“阿妹，聽說你要給我們講故事聽啊？”
……
到一些人來後，藍鳳凰就讓他們自己找地方坐，有的坐在樹根上，有的坐在藤椅上，有的就席地而坐。
而後，她也不等人到齊，便開始按照回憶，複述起那個苗女與兩個中原男人之間的故事。
她講了一遍又一遍，陸陸續續有其他人加入進來聽故事，也有人聽了故事覺得有意思，就離開去找別人分享這個故事。
何紅藥抱膝坐在小孩堆裏，也聽了一遍又一遍，眼神卻愈發迷茫。
“所以，雪宜他……到底是那個雲樓玨，還是那個雲樓璧呢？”
故事會結束後。
何紅藥走到藍鳳凰身邊，為小姑娘端來一杯溫熱的水。
看著阿妹靜靜喝水的樣子，她道：“這隻是中原人編出來的故事吧？我們五聖教，哪有什麽重寶至寶的三蠱啊。”
藍鳳凰將溫水一飲而盡，發出一聲舒暢的“哈”：“我們是沒有三蠱，可我們教也有三樣寶貝啊！阿姐你忘了？那些寶貝要是被人偷走，那賊偷就要依教規懲處，投入蛇窟承受萬蛇噬身之罰。而倘若教中有背叛者，那人依教規就要罰行乞三十年。”
雖然藍鳳凰從來不覺得有誰會用到這兩條教規，但是她們這些教眾從小時候起就背過全部教規，每年幫忙教導底下小孩學習教規的時候，也會不斷鞏固這些記憶。
何紅藥眼神閃爍，輕聲道：“他、他好像是有問起過我……”
藍鳳凰放下杯子，從桌上跳下，渾身上下的銀飾細細簌簌地輕響。
哎呀，真是多虧了這個說書故事，不然紅藥姐姐走錯了路可怎麽辦是好？
壞的中原人真可怕呀！
阿弟一直在中原人中間生活，萬一再碰見壞的中原人，他是不是還會膽小害怕？
可惜教中的事情還沒完全結束，離不得阿姐我。
不過雖然沒有阿姐我的保護，但是阿姐我啊，給阿弟托人送去了一些好東西！
希望阿弟能夠好好保護自己，別被壞的中原人欺負啦。
某位苗家小姑娘在掛念的阿弟現在正坐在京城最大的茶樓裏。
這茶樓從外看去足有兩層半之高，進到裏麵，竟有三層。
此處往日便賓客雲集，往來如織，而今聽聞鬥篷生，那位新封的昭安伯要在此說書，霎時間更加擁擠了。
一樓有個客人扶著欄杆，心有餘悸地看向下方擠擠攘攘的人群：“還好我等來得早。”
他的友人提起茶壺倒了盞茶，語調輕鬆道：“這位昭安伯的說書，我等可是頭一遭有機會當麵聽。據說這位的本事，真不是吹噓出來的。”
“怎麽說？除了那個洪災預言，還有什麽？”
“你忘了，最早他可不是以預言出名的。起初他出名，是因著他消息靈通，什麽秘聞都一清一楚，還公布得天下皆知！”
“欸？此話怎講？”
“就單說上一回那個看似編纂出的探案故事，裏麵的各種手法，居然都能從往昔案子的卷宗裏找到類似的。而六扇門，前些時日，真就查出一個貪汙腐敗的捕頭，據說姓金！”
“那這回是講秘聞，還是要講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