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全副武裝的整編連,在有限的區域內抓捕二十多名手無寸鐵的囚犯,這種任務實在算不上有多大難度。盡管有極少數人試圖負隅頑抗,但在民團的武力優勢壓製之下根本沒有機會,反倒是枉自丟了性命。結果正如喬誌亞向肖老三所承諾的那樣,很快便將這二十多名逃役的囚犯一一抓捕,用腳鐐和鎖鏈串成了兩大串跪在城門口,旁邊的一輛平板車上還堆著先前被幹掉那五人的屍體,場麵可謂相當有視覺衝擊力。

城頭上下的守軍都對著這些囚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就算是剛剛與喬誌亞達成了口頭合作協議的肖老三,此時也有些不安,心中暗自懷疑這批囚犯是不是海漢人故意放跑,然後再借著抓捕之名來炫耀武力。

“報告首長,逃犯一共二十四人,已經全部擒獲,請指示!”一名歸化民軍官過來向喬誌亞匯報戰果。

喬誌亞點點頭,讓他派人押解囚犯上路回營,然後向肖老三告辭:“肖把總,我們先前商定的事情,接下來會盡快實施,如果有什麽需要我方協助的地方,請派人到海邊的營地通知一聲就行。”

肖老三先前受到的衝擊太大,此時還如同身在夢境一般,隻是下意識地拱手應道:“好說好說,喬少校改日再會!”

喬誌亞押著這幫人返回營地,老遠就已經看到劉山夏正急不可待地站在營地大門外翹首以待。事實上喬誌亞帶隊出發之後,劉山夏就完全沒有安心過,唯恐他帶出去的民團軍與守城的明軍發生武裝衝突。後來又聽說城內傳出密集的槍聲,更是讓劉山夏心急如焚。然而本地為數不多的穿越眾就隻有喬誌亞這麽一名高級軍官,其他人多是工程技術、民政管理方麵的人員,劉山夏想找個懂行的人商量一下對策都沒法。

考慮可能會出現的狀況,劉山夏便以本地行政長官的身份下達了戰時召集令,所有工程人員暫停施工回到營地,武裝及後勤人員全部進入備戰狀態,連醫療組的人都已經全部待命,準備接治城內退回來的傷員。如果喬誌亞再遲上半個鍾頭,劉山夏估計就得發報請示大本營要不要攻打昌化縣城,以便能把“失陷”在城裏的一個連民兵給搶出來。

劉山夏雖然幹工程是一把難得的好手,但遇上這種軍事衝突該如何解決,他還真沒有相關的經驗,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基本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看到喬誌亞率隊平安歸來,劉山夏這才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你這家夥不是說妥善解決嗎?怎麽在縣城裏開火打起來了?”劉山夏很是著急地問道。他也明白喬誌亞的平安歸來並不代表這事就此為止,如果真的跟縣城裏的大明駐軍發生了武裝衝突,那麽很可能還會有後續的麻煩出現。

“中間出現了一段小插曲,不過事情真的解決得很圓滿。”喬誌亞滿臉笑意地應道:“不但把逃犯全都抓回來了,而且還把昌化縣城那個肖把總也一並搞定了。”

“你把肖把總幹掉了?”劉山夏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城裏那位不怎麽管事的明軍把總,劉山夏也是打過兩次交道的,聽到喬誌亞的口氣,難免就產生了誤會。這打死幾個逃役的犯人事小,但如果公開幹掉了明軍軍官,那可能就不太好收場了。

“放心吧,我可沒那麽衝動!”喬誌亞擺擺手道:“我說的搞定是另一回事,那個肖把總已經答應,給我們民團尋個合理的理由,讓我們在這裏能夠合法地存在。”

劉山夏當然也知道現在軍方對外擴張控製區的一些手段,聞言喜道:“那就是模仿崖州的做法了?”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回頭讓行政口的人去跟肖把總敲定具體價錢就行了。”喬誌亞得意地拍拍劉山夏肩頭道:“怎麽樣老劉,我這趟任務執行得夠圓滿吧?”

“服!”劉山夏由衷地豎起了大拇指讚道:“這事確實辦得漂亮,誇你的話現在就不說了,等下慶功宴酒桌上再來表達……”

“今天且放我一馬,實在困得厲害,我現在不去睡一會兒真的有可能會猝死……”喬誌亞一聽趕緊搖頭打了退堂鼓:“我先回去補瞌睡,給大本營發電報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執委會在接到昌化工地發回的電報時也是驚喜多於驚嚇,昌化縣城的存在對石碌項目來說一直都是一個隱患,由於石碌項目必須要向當地引入大量的移民以及相應的管理體係和武裝力量,與地方官府的之間肯定會產生矛盾甚至衝突,而這種矛盾衝突有可能會上升到軍事對抗的層麵,因此執委會一直都希望能夠把昌化縣衙包括縣城中的駐軍都一並收買下來,然後通過政治、經濟、軍事三方麵一起著手,以類似崖城的方式實現對昌化及石碌地區的實際控製。

即便昌化工地沒有發生今天的逃役事件,執委會遲早也還是會派人再與地方官府進行接觸,尋求雙方利益的共通點。對海漢來說,石碌項目不容有失,如果昌化縣城的存在最後會妨礙到這個重點項目的建設和生產,那執委會大概真的會不惜一戰來確保這片區域完全置於海漢的控製之下。當然喬誌亞既然能夠與當地的軍頭達成了初步協議,民團軍也就有了更為合理的借口進駐該地區並且實現對區域內的控製,這種解決辦法肯定要比強行將昌化城從地圖上抹掉好操作多了。

“喬誌亞表現還不錯嘛!”陶東來在執委會常務會議上毫不吝嗇地誇獎道:“把他調過去當軍事主官還沒一個月,就已經把昌化的縣衙和駐軍都擺平了,倒是為其他部門的工作省下了很多力氣。”

“所以當初把他從田獨的化工實驗室調職回軍隊是非常正確的決定。”顏楚傑一有機會便不忘為軍方吹噓兩句:“像喬誌亞這樣的一專多能的人才,放在實驗室裏發黴實在太可惜了,應當給他廣闊天地發揮,才能大有作為嘛!”

“老顏,你有話就直說,不用這麽兜圈子。”寧崎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顏楚傑的話頭。在一起共事了兩年多時間,這幾人互相之間的了解程度也都比較深了,一些基本的套路很容易就會被看穿。

顏楚傑被寧崎點了一句,倒也不以為意,從自己的公文包中抽出一疊文件,分發給在座的執委:“正好也輪到討論我們軍方的議題了,各位看一下,這是民團下半年的擴軍方案……”

“怎麽又要擴軍?周年慶的時候不是才討論過擴軍的事情嗎?”顧凱一如既往地對軍事擴張持不歡迎態度,還沒翻看手裏的資料便已經對顏楚傑的做法提出了質疑。

顏楚傑不慌不忙地發完了資料,才回應他的問題:“上半年討論的擴軍是海軍的編製,海軍的船都已經上船台了,編製不擴能行嗎?同樣的道理,我們現在要討論的是陸軍的擴編,也已經是勢在必行,而且必須要盡快著手了。”

顏楚傑說著便站起身來,大聲道:“請大家打開麵前的資料,我為各位簡單講解一下這次擴軍的必要性,以及我們的擴軍計劃和將會采取的征兵措施。”

顏楚傑走到會議室前方,這裏掛著一副海南島全島地圖,其中海漢已經實際控製的崖州、三亞、鶯歌海,以及瓊南深入內陸地區的大片山區,都用顯眼的藍色勾劃出來。而正在布局中的感恩、昌化、陵水、萬寧等地區,則是用紅筆勾劃出來。

顏楚傑抬手指向地圖道:“圖上的標識我給各位解釋一下,藍色區域是我們實際控製地區,陸海空都是我們說了算。紅色區域是我們與大明共同執掌的地區,在這些區域內我們暫時沒有公開的話語權和行政管理權,但經濟和軍事在一定程度上已經被我們所控製。而剩下的區域主要集中在島的東麵和北麵,如果以海岸線長度而論,我們現在勢力所能輻射的區域,大概已經占據全島海岸線的二分之一了,這麽長的海岸線除了需要相當數量的海軍來執行海上防禦任務之外,同樣也需要一定規模的陸軍來實現對這些地區的實際掌控。”

“眾所周知,大明目前布置在海南島上的軍隊一共有十一個衛所,每個衛所有千人編製,共計一萬一千人,再加幾個主要州縣駐紮的邊軍和水師,總的編製大概在一萬四千人上下。就是這樣規模的軍隊,整個海南島仍然像個篩子一樣,到處都是漏洞。”顏楚傑環視在座眾人道:“也許有人會說,明軍的編製裏有很多空額,軍隊的實際人數遠遠達不到編製的數目,而且他們的戰鬥力也根本沒法和我們的民團軍相比。這種說法是沒錯,但我們的民團軍,特別是陸軍,現在的編製就真的夠用嗎?”

顏楚傑作個手勢,立刻有他手下的人上前將另一幅圖表掛到了會議室前方的牆上。

顏楚傑道:“各位請看,這是目前海漢民團陸軍的駐防情況……”

“怎麽沒有黑土港營?”下麵有人問道。

“黑土港獨立營因為是單獨的編製,而且長期駐外,不能參與海南島的日常防禦作戰,因此這個表上並沒有把他們計算在內。”顏楚傑解釋道:“陸軍的上一次擴編還是在攻打順化之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們的兵力勉強能湊出兩個加強營。在順化戰役結束以後,有一部分民兵退伍或者轉業到司法部那邊就職,我們又從預備役中補充了兵員之後,終於湊出了兩個加強營的編製。”

“其中的第一營目前是擔負三亞地區的防禦任務,這包括了從崖城到鐵爐港,從勝利港到田獨內陸,幅員超過一百平方公裏的地區。”顏楚傑特意停頓了一下,才接著繼續說下去:“勝利港基地、三亞新港、田獨工業區,這幾處重要的軍事防禦目標,就已經占用了第一營大部分的兵力。在這裏我可以向各位透露一個軍事機密——第一營可用於日常機動調配的兵力,也隻有一個連的編製而已。各位可以想象一下,一個連,哪怕這是一個加強連的編製,真更要是出了什麽事,或者爆發了外敵入侵的戰爭,這麽點人手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顏楚傑不等眾人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便又繼續介紹道:“再看看第二營的任務分配,住廣州一個連,住萬山港一個連,住昌化兩個連。跟第一營相比,我們的第二營甚至都沒有留出可供機動的兵力!而且天南海北,駐地隔著上千裏,請各位告訴我,這在戰事怎麽指揮作戰?我們的地盤現在還在不斷地擴大,控製區的人口也在逐步地增多,如果不擴編軍隊,我們如何控製更大的地盤?”

看著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思考,顏楚傑繼續說道:“上半年我們攻打順化的時候,幾乎是傾巢出動,大本營不得不依靠預備役民兵來維持防禦。事實上這種做法的軍事風險是非常大的,一旦本土出現問題,遠赴海外作戰的部隊根本就來不及回救。所以我們的部隊也隻能在攻破順化城之後就匆匆忙忙地撤退回來,如果不是因為本土防禦的空虛,我們本該有機會從南越掠奪到更多的財富和人口!”

顏楚傑這話就稍稍有些偏頗了,當時民團選擇快攻解決戰鬥然後回撤,其原因並不僅僅隻是因為兵力不夠導致後方空虛,還有其他的客觀原因存在,比如讓整個海漢集團都麵臨極大壓力的後勤補給問題,以及長時間海外作戰所帶來的戰損和部隊士氣下滑的問題,以及中南半島沿海季風方向等等很多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不過顏楚傑在這個時候將兵力不足的問題突出表現,倒也沒人去戳破他的這個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