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的前一天,不從哪裏打聽到消息的許裕拙匆匆趕到指揮部,要求派人加入考察船隊。錢天敦本想推說額定載員已滿,不便再加人上船,但許裕拙卻似乎料到了錢天敦會找這樣的借口,主動提出可以自行派船加入,費用和補給都無需海漢負責。

許裕拙之所以如此積極地要參與到考察任務中來,自然也是因為在長期的接觸中摸透了海漢人的行事習慣。這種所謂的考察活動在許裕拙看來,就是海漢人已經在準備對下一處目標動手了。而這樣的行動之後往往就是伴隨著一係列的工程建設和商業開發,未來能從中獲得的利益是值得期許的。

錢天敦對此也是哭笑不得,雖說許裕拙的判斷沒錯,但海漢即便下一步要北上估計也得等上一年半載,待舟山形勢平定之後才能行動。否則這個基地都不穩固,又如何供應下一處據點的早期開發所需。許裕拙唯恐錯過發財機會,卻不知這次的投入估計要等上比較長的一段才能看到回本的希望了。

錢天敦拗不過許裕拙,最後還是給了他一人名額。這次北上考察算是軍事行動,也不方便帶太多不相幹的人同行,去一個人代表許家看看當地情況就足夠了。

許裕拙安排的人選倒是不陌生,就是許家安排在寧波的暗樁許克。許克常年生活在海邊,航海技能也還不錯,記個航路肯定問題不大。而且他並非軍中人員,跟隨海漢民團行動,身份也不那麽敏感。海漢逐步搞定寧波官府之後,他在舟山島上就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了,所以許裕拙幹脆安排他跟著走一趟北邊,看看那邊有好。

七月二十日晨,由四艘船組成的船隊緩緩駛離定海港碼頭。這支船隊的目的地是對外保密的,為了避免引起外界過多的關注,錢天敦和石迪文都沒有出現在碼頭送行,隻讓高橋南代表指揮部出麵跑了一趟。

按照海軍所製定的航線,這支船隊將先造訪九州島西岸,然後一路向北經朝鮮海峽前往濟州島,最後向西返回大明海岸。船隊在武森的指揮下向東沿舟山島海岸線駛過崎頭洋,然後由普沈水道在沈家門漁港和普陀山之間穿出,駛入東海。

從這裏至日本九州島南端的鹿兒島灣大約有五百海裏航程,中途基本沒有可供補給的島礁或港口。為了能夠在抵達當地後確認位置,這次隨船隊出發的還有一名隸屬於特戰營的日本籍歸化民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的老家便在日本九州的熊本城,而他的出身沒有高橋南那麽好,連低級武士的身份都不具備,名字也僅僅隻是來自當地地名和家中排位。不過他的運氣倒也不差,高橋南將他推薦到指揮部的時候很是不忿,這種回鄉探親的機會或許一生中也就這麽一次了,但高橋南卻因為軍務在身而無法成行,隻能推薦了同為日本出身的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對於這次有機會返回九州倒是沒特別的感覺,他當初在家鄉的境遇並不是太好,否則也不會流落到海外。至於說衣錦還鄉這種想法更是絲毫沒有,他在民團裏待的跟高橋南差不多,如果能像高橋南這樣混到營長統領這支部隊,那可能還有點驕傲的資本,但他現在僅僅隻是一個副連長,而且船隊中還有陳一鑫這位年輕的首長坐鎮,隻能老老實實做人。

天草四郎隻希望這趟任務能夠順順利利地完成不要出岔子,之後指揮部肯定是會向軍委報功的,到時候或許有機會在的從軍履曆中添上一筆,說不定現在這副連長的職位就因此而轉正了。

同樣也是歸化軍官身份的武森,在此時的心情卻有些不同。他是在1629年順化戰役中被俘,後來才歸順海漢,但他在軍中的升遷速度卻一點也沒有因為曾經的敵軍將領身份而受影響。這次石迪文大膽將考察船隊的航行指揮權交給了他,也充分體現了海漢軍方高層對他的信任。這次的目的地對武森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海域,所以他也憋著一股勁要在陳一鑫麵前好好表現表現,證明的能力足以指揮一支艦隊在陌生區域執行任務。

出發四天後,船隊前方海麵終於出現了一個島嶼,經過天草四郎的辨認後,確認這是名為黑島的無人島,從這裏到鹿兒島灣的航程,也就隻有不足五十海裏了。武森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四天的海上航行基本沒有偏離預定的航線,幾乎是從舟山劃了一條直線連接到九州島南端的鹿兒島灣,他這個指揮官的作用也算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相較於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海漢艦隊,他們的盟友葡萄牙人對於這裏肯定更為熟悉。1543年葡萄牙人就來到了鹿兒島灣以南的種子島落腳,並且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將西方的火槍和宗教傳入了日本。雖然日本的鎖國政策已經執行了很長,並且九州地區對西方宗教的禁止令也頒布多年,但據說目前仍有一些葡萄牙人定居在種子島上,做一些已經被江戶幕府明令禁止的走私生意。

按照天草四郎提供的信息,當地官方對於海外來客的態度並不是非常友善,所以船隊並沒有急於駛入鹿兒島灣,而是在九州最南端的佐多岬附近找到一處漁港停靠。

這個地方的海岸上有一處小漁村,或許是這裏的人見過了從西方來的葡萄牙人,所以他們看到海漢船隊這幾艘大船的時候並沒有顯得驚慌失措。

由於海岸邊的水深不夠讓船隊直接靠岸,武森下令在距離海岸約莫百米的地方下錨,然後從船上放下小艇,讓天草四郎帶隊劃船上岸向當地人購買補給。

這個村落座落在臨海山坳中,總共也就二十來戶人家,人口還不足百人,所能提供的補給品也極為有限,除了淡水、海鮮,就隻有一點青菜,窮得連家禽家畜都沒有。

在天草四郎確定岸上安全之後,陳一鑫也乘坐小艇登上了陸地。他在穿越之前並沒有到過日本,這次也是他第一次踏足這個島國的土地,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新鮮感。不過這地方實在沒可考察的,村民的境況讓陳一鑫不僅回憶起了六年前在勝利港登陸時看到的情形,那時候的榆林漁村也差不多就是這般模樣。

村民對於這群陌生人的到來並不排斥,因為這些訪客非常豪氣,隨手拿出來的都是銀錠。村長拿了銀子之後,歡天喜地的動員村民趕緊去替這些有錢的大爺們置辦補給品。

船隊隻在這裏歇了一晚,第二天便啟程出發,沿著大隅半島西側海岸向北行進。不過船隊並沒有打算深入鹿兒島灣,到薩摩半島南端便折轉向西,從鹿兒島灣入海口橫切。鹿兒島地區並不是此次考察的重點,陳一鑫也不打算在這裏耗費寶貴的,路過順便核對一下地圖上的海岸線變化就足夠了。

九州島南端這一片地區都是屬於薩摩藩的領地,這也是幕府時期的西南大蕃之一。薩摩藩不但控製了鹿兒島地區,就連南邊的琉球王國在這個時期也是處於薩摩藩的掌控之下。不過控製琉球的原因倒不是薩摩藩貪圖那點海上的土地,而是因為江戶幕府執行鎖國政策,薩摩藩想要與隔海的大明交易,又不能公開與幕府對著幹,就拿琉球作為掩護,以其作為對大明貿易的窗口。

不過此次的考察行程中並不包括南方的琉球群島在內,對於九州地區的考察重點還是在北部的長崎、佐世保、平戶及五島列島這幾個地點。

從九州島南端到長崎港,有近百海裏的航程。船隊為了考察沿岸狀況特地放慢了航速,所以這段航程用了近兩天的才走完。

長崎位於九州島西海岸,自古以來就是日本的對外門戶,早在隋唐時期,日本的遣隋使、遣唐使、僧人,大部分都是從這裏出發前往中國。到了明代,中國沿海地區的海商也大量前往日本經商。16世紀中葉葡萄牙人與荷蘭人也先後抵達了這裏,開始與日本達成貿易關係。從17世紀開始,江戶幕府逐步限製外國船隻的貿易場所,到1635年,也就是兩年之後,長崎就將成為日本唯一的對外貿易港,並且在此後的近兩個世紀中延續這種獨一無二的地位。當然了,由於這個時空多了海漢這群穿越者的加入,或許日本未來的走勢就不會再和原來的曆史軌跡一模一樣了。

“長崎是一個有很多不同麵貌的港口城市,會在當地看到唐人町,孔子廟,也會有西方的教堂,說起來跟廣東的濠鏡澳,舟山的老雙嶼港比較相似。”天草四郎在航程中向陳一鑫介紹長崎當地的狀況,他曾經在長崎生活過一段,所以對當地也比較熟悉。各國的海商和水手帶來了不同的文化,使得長崎當地的風土人情都呈現出獨特的多元化態勢。

當船隊駛入長崎灣,陳一鑫就更為直觀地感受到了這個地方為何會成為長期以來各國水手海商的共同選擇,這裏三麵環山一麵臨海的長條狀港灣的確是條件上佳的天然良港。以軍事眼光來看,港灣入口處兩岸的鉗形高地也是絕佳的防禦地形,隻需架上數門火炮,就可以完全封鎖港區的出入航道。如果讓海軍和海運部那些激進分子看到,肯定立刻就會叫囂要把這裏占下來。

作為一個匯集了各國商人的綜合貿易港,這裏對於外來者的態度倒是很友善,這支海漢船隊駛入港灣後,也並沒有引發任何混亂。不過岸邊金發碧眼的歐洲水手看到桅杆上的紅藍雙色旗之後,都是難掩臉上的吃驚神色,想必他們也是很詫異於會在這裏看到海漢的帆船出現。有腦子轉得快的人,大概已經在盤算海漢人出現在這裏的真實目的了。

碼頭上有專人將他們引入到一處空著的泊位靠岸,然後港口管理人員登船向他們詢問了來此的目的,並作了記錄。此外在這裏使用碼頭需要繳納一定數額的停靠費用,陳一鑫便讓人先繳了三天,因為這個地方需要多逗留一點進行考察。

陳一鑫在一群護衛的簇擁下剛下到岸上,便有一幫本地人圍了。他們倒不是來乞討要錢的,而是請求新來的商人老爺雇傭他們其中之一當本地向導。陳一鑫也懶得理會這些瑣碎的事情,便將其交給了天草四郎處理。

天草四郎雖然在長崎生活過一段,但那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情,對於這裏的現狀,他也不敢說比這些本地人更清楚。不過他還是很謹慎地先問了一下價錢,基本上都是一錢銀子一天,也有那麽一兩個號稱有特殊關係,可以替他們給本地官員傳話的家夥,喊價三錢銀子一天。

天草四郎心知這些喊高價的人有可能隻是在吹牛,就打算從報價低的人中間雇一個,不過陳一鑫卻阻止了他的做法就雇價格高,有幾個雇幾個,我們不差這點錢。”

天草四郎雖然不明其意,但還是照著陳一鑫的意思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