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奧解救出來的雪鬆堡是一個爛攤子,堡壘中的存糧本來捱過一冬之後就所剩無幾,經過近兩個月的圍困,除了種子糧和已經發芽的土豆,能吃的幾乎都進了守衛者們的肚子,連按照弗裏茲的交待去年醃製的醋漬蔬菜人們也沒有放過。
隨著天氣漸熱,為了避免人群聚集滋生疾病,印第安戰士們都離開了堡壘,即使這樣剛踏進雪鬆堡的大門尼奧還是被汙濁惡臭的空氣熏得一轉身又走了出來。
“塞繆爾,你們怎麽把好好的堡壘弄成了這個樣子!
髒得像個狐狸洞,忘記薩瓦蘭怎麽告誡你們的嗎,鬧出瘟疫來在這裏可沒有醫生救你們!“
尼奧皺著眉頭,不悅的說。塞繆爾吸了吸鼻子,又把衣服掀起來聞了一下,聳聳肩難堪的訕笑起來。
“都怪討厭的西班牙人,本來到了春天我們該洗澡換下衣裳,可是被他們一幹擾什麽都沒幹!”
尼奧打量著空****的田野,地麵被無數的腳踩過和炮車輪子碾過後是一團糟,那些遠處的空地上現在鑽出了無數的野草,再要播種恐怕有些晚了呢!
他四處看了半晌有了計較,招手喚來郊狼爪子和塞繆爾。
“船上也沒有多少糧食剩餘,不過我們有薩拉號一起來,就不會太困難。
你們兩個自己商量,誰清洗堡壘,重建商棧,誰去把還能種下去的作物種下去,隻靠貿易換食物總歸不如自己有收成放心!
將就著西班牙人的營地,我們先存放卸下的貨物,等我出海回來的時候,可別再讓我聞到堡壘還像個狐狸洞似的!”
雖說急著出海,船隊還是在河邊下錨修整了兩天,把風浪裏積攢下來的疲憊好好用睡眠和酒精驅逐出去,連平時不喜歡飲酒的尼奧都破例喝了幾倍果汁味啤酒。
把貨物在營地裏堆放好,又交代幾件事,船隊就再次出發了。
在哥倫比亞河口鹹淡水交界處平時也能捕到魚,不過那不是尼奧的選擇,捕魚劃著小艇就能做,尼奧要的是一次就能為船隊和雪鬆堡準備起大量食物,這隻有捕鯨才能做到了。
在這次的北上航行中,由於脫離了向南流的加利福尼亞寒流,船隊與一群群的鯨魚不期而遇,這些北太平洋露脊鯨與它們大西洋的近親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生活習性也同樣是天寒了南下到加利福尼亞沿海越冬產仔,到了春季返回到北極海域覓食。
有這麽好的獵物,何必還去捕魚呢,隻是因為船隊一開始沒有捕鯨的打算,出航時船上幾乎沒帶鯨油桶,隻好用從雪鬆堡裏搬出來的空啤酒桶湊數了。
三天後船隊宰割完捕到的兩頭大鯨,帶著堆滿船艙的鯨肉和鯨脂返回雪鬆堡,尼奧看著洗刷幹淨的雪鬆堡滿意地點點頭,為了驅逐臭味和蟲子,他們點著幹草把屋舍都好好熏過一遍,這下可以讓人安心地居住了。
翻開航海日誌,看著已經快要寫到六月的日曆,尼奧歎了口氣,不能待在這裏等弗裏茲了,現在返航已經沒有機會去巴芬島一趟,不過去年給他們留下的鯨肉幹足夠他們吃兩年,希望他們平安吧。
倒是可以給五大湖的朋友們送封信,問問他們是不是願意動身到這邊來。
世界竟然這麽大,一來一去就幾近一年,此刻自己也覺得隻有兩艘船實在太少了。
弗裏茲也非常同意尼奧的觀點,這個世界對於大部分時間航速不超過十節的帆船來說太大了!
即將前往東方的兩條船並排在碼頭上,吸引了不少來往水手和商人的目光,船主的傳奇致富經曆現在已經為人們所熟知,乘著鯨油生意最好的年景他掙下了三條船(傳說總會走樣的),然後轉行做其他營生,正好避開了鯨油生意不景氣,1796年美國捕鯨船收獲了超過一百一十萬加侖鯨油,許多船主都虧了錢。
現在兩條快鯨航運及捕鯨公司的‘大船’又將前往東方,上一次他們帶回來的美麗商品在各個港口都很快銷售一空,那些結實耐穿的棉布讓最節儉的主婦也打開了錢袋,來自東方的絲綢和瓷器、漆器更是裝飾著有錢人家的客廳。
但究竟他是用什麽去東方換回這麽多有價值的貨物,眾說紛紜,有人傳說他是像“中國皇後”號一樣滿載著新大陸的藥材,有人說他是載了滿滿幾船的鏡子和望遠鏡,後一個說法被嗤之以鼻,這些東西有一樣就價值不菲了,滿滿幾船那他賺到錢了嗎?
謠言之中的主角無暇去理會這些,就像大眾認知的一樣,要是帶著滿船的望遠鏡和鏡子,無論去了哪裏,這兩樣商品的價格都會跌成地板價,他怎麽會如此不智呢。
可是18世紀末的美國能夠提供給那個富庶國度的工業品實在是太少,高昂的海關稅讓所有商船都隻能販賣昂貴的貨物才能不虧本,像在大西洋上運輸已經變得廉價的煙草、靛藍以及廉價的穀物、魚幹這樣的日常消費貨物注定現在不能在遠航東方的航運中出現了。
所以雖然這次有了鸕鶿號加入之後。船隊貨運總量比起上一次前往廣州還增加了一百多噸,弗裏茲卻隻覺得自己沒啥好多運的。
普通貨物裝上也是白裝,那不如多載一些生活物資吧,或許探索新航線的時候用得上呢。
最後貨艙裏隻是多載了一些從費城和瑞典訂購的華麗座鍾,以及一些鉛錠。
臨行前經過漫長的攻關,在煉出了許多垃圾之後,鄭阿凡終於煉出了一坩堝好鋼,這是一塊錳鋼鋼料,弗裏茲鋸下一小塊用酸溶解後很快用化學分析法測出了它的錳含量,有了可信的數據指導物料配比,這種牌號的錳鋼成批地被煉製出來,鄭阿凡也得到了弗裏茲許諾的獎賞,但他跪在地上不敢接受。
“請恕小人魯莽,原來先生大人早已知曉如何煉出好鋼,我是班門弄斧了!
豈敢再收先生大人的賞賜!便是大人不計較我煉壞的幾百斤好鐵,我也無顏領這賞錢。”
“起來,說過多少次,不要跪了,錢我已經不缺,你煉壞幾百斤鐵算得了什麽,把你們的本事都拿出來,這才是我需要的。”
“先生大人讓小人煉出的好鋼製成的刀具近乎無物不克,我以前隻當自己知曉多少不傳之秘,但經過大人指教過去那些鋼原來都是凡鐵。”
“你倒是有趣,是想多學一些嗎,可是我若是多教了你,以後你便不能回國了,你還願意學嗎?”
看得出這個條件對這個工匠來說十分煎熬,他牙關緊咬天人交戰了半晌終於又是一拜,“小人願意留在這裏為先生大人效力。”
“好,這獎金你還是要拿著,我需要的不止是一個鄭阿凡,要是他們人人都像你一樣就好了!”
改善金屬材料的性能,成分配比隻是一方麵,弗裏茲過去隻記得牌號和添加成分一些模糊的印象,現在工匠可以幫他解決,而金屬的性能還可以通過熱處理來改良,這一點弗裏茲也是多少隻知曉個大概,但現在有錢可以任性,等到返航之後再指導他幹起來好了。
何況此時的西方已經有了工業溫度計,控製生產條件不再僅僅依靠工匠的經驗,幾年前馬戛爾尼使團在路過景德鎮時就用工業溫度計測量了陶瓷生產的溫度,這些工業間諜還不忘吐槽工匠們對溫度條件的控製是多麽粗糙。
“我出航期間,這些鋼就由你來負責打造成各種刀具,可以用在造槍上麵,千萬記得小心不要被人偷了去!”
工業間諜現在已經圍著小潘泰克斯打轉了,謹慎一些不會有錯,雖然分析鋼鐵成分的辦法他們現在未必掌握,可是技術領先就是生產力,還是不要大意。
三月上旬的一天,鸕鶿和信天翁號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巴爾的摩,駛入茫茫的大海,她們的前方是一條漫長的旅程。
駛過背風海岸酷熱的海域,船隊一路走在遠離其他船舶的遠海,在這些地方不必擔心被人撞見暴露出自己誇張的航速,在四月底一個風狂浪高的夜晚船隊駛抵了好望角,這裏去年曾經是船員們感到救命的地方,但如今船上滿載的生活物資足以讓船不靠岸航行兩年,所以兩條船隻是遠遠地駛過這裏。
當年探索東方航線的葡萄牙達伽馬船隊出航後經曆了一年的航行才到達這裏,大航海的時代從此開啟。
一路上隻有鯨魚和海豚是兩條船的同伴,對於它們旺盛的好奇心,水手們也展示了大度,有這些智慧的生靈陪伴在側單調的航行也不再是那麽難耐了!
繞過好望角,船隊就進入了印度洋,東非海岸同樣是一塊富庶的地方,香料、象牙、樹膠都是傳統的貿易貨物,相信船隊如果去那邊賣鏡子也能獲得不菲的利潤,但弗裏茲選擇了避開,非洲海岸的熱帶疾病不是僅憑21世紀的頭腦能簡單解決的,瘧疾一直是這裏最大的殺手,疾病麵前種族平等,甚至白人死得還多一些,畢竟白人沒有鐮刀型紅細胞貧血這樣針對瘧疾的進化啊。
弗裏茲坐在帆影下的椅子上記著日誌和各種念頭,這次遠航他把麥克尼爾帶上了,現在麥克尼爾也是聲名遠播的人物,雖然弗裏茲給他漲過幾次薪水,但都還不足以讓人感到放心。
如果讓人知道了他能設計出航速超級快的帆船,不用懷疑一定會有人揮舞著大把的金錢前來挖角,所以弗裏茲這次帶上他有多重目的,首先是讓他切身體會一下在飛剪船上穿梭於海浪中是什麽感覺,以便做出改進;其次是讓他根據菲奇可能的蒸汽機構型,配合設計出蒸汽機使用的船該是什麽樣子的。
等到蒸汽船下水,他、菲奇、弗裏茲就將是蒸汽船製造公司的三大股東,這樣應該能讓他安心的待在巴爾的摩繼續設計更多的好船吧。
從東非海岸吹來的西南季風推動著兩條飛剪船,她們真的像飛了起來一樣,抬起了高高的船首,傾斜的前首像剪刀一樣破開水麵,航速早已超過二十節,可惜這樣的盛景並不會持續多久,隨著蒸汽船的推廣,不管什麽樣的風都能跑出二十節的汽船最後才是勝利者。
在過去,商船們會在環印度洋的各處港口等待著印度洋季風吹起再出發。印度洋上最早的商業航海者是阿拉伯商人,他們在印度洋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隨著葡萄牙人的到來,印度洋的商業霸權逐漸地轉移到歐洲人手裏,他們從東方運走香料、各種奢侈品,從非洲運走奴隸前往世界各地的殖民地進行開墾,金錢從西方流向東方。
經過七年戰爭的鏖戰,英國奪取了法國在印度洋周邊的大部分據點,攻下孟加拉進而殖民化整個印度,開始了真正邁向殖民大帝國的一步,印度的寶物和各種原料從印度洋上乘著季風源源不斷的運往英國本土,名叫“光明之山”的著名印度鑽石就是這樣送往英國的,隨著英國在東非、阿拉伯海沿岸的進一步經營,印度洋不久之後將會成為“英國的內湖”,英國成為一個印度洋上名副其實的季風帝國。
可是眼下法國人並不甘心退出印度洋的舞台,他們的私掠船出沒於印度洋畔的各處要害水道,對東方的中國和英國來說他們曾經有兩個著名的戰利品。
1782年,英國單桅船“貝特西”號滿載著1466箱鴉片,在販運鴉片的軍艦“嫩實茲”號之前出發前往廣州販賣鴉片,卻在馬六甲海峽剛出海峽的廖內群島被法國私掠船捕獲了,這是英國鴉片貿易的首航,船上除了鴉片沒有其他貨物,一箱鴉片從孟加拉運往廣州獲利可達六倍。
另一個就是曾經保衛廣州的甘米力治號,這條英國船也曾經在印度洋上被法國私掠船捕獲,擄往馬賽改名為波爾多號。
以美國和法國之間如今微妙的關係,船隊如果遇上了少不得隻有槍對槍炮對炮幹上一場,乘著季風固然快捷,半多個月就能橫渡印度洋,但出口馬六甲卻是法國私掠船的獵場。
“要不我們掛上法國旗”,沒節操的弗裏茲暗想,但很快他自己就否決了,掛法國旗遇上英國軍艦那也是個麻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