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交談者隻剩下韋澤和恩叔之後,其他孔武有力的翻譯都退場了。現場留下一位女性翻譯和一位文質彬彬比較消瘦的男性翻譯。保衛部門已經檢查過恩叔的裝束,沒什麽毒藥毒刺之類的玩意。以恩叔69歲的年紀,真的暴怒起來和不到60歲的韋澤都督動手,大概韋澤都督一隻手就能把恩叔捏死。能確保安全的時候,大家還是願意顯得更友好從容些。

煙草、咖啡、甜點、葡萄酒上了桌台。恩叔微笑著問韋澤,“閣下,您為何不給那些人機會?”

“他們能見到我難道不是機會?”韋澤反問。

恩叔點上煙鬥,抽了一口上好的土耳其煙草,這才慢慢說道,“但是你不會後悔沒能看到他們出色的一麵?”

“我無求於他們,所以自然不會關心他們。”韋澤回答的非常簡潔。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確,恩叔自然不會自作聰明的去挑明韋澤其實也是想通過這些人帶話給歐洲共產國際的意思。而且恩叔的確有些問題,這些問題他也不是很喜歡在別人麵前說。此時機會正好,恩叔問道:“閣下,難道您有克服經濟危機的辦法?”

“馬克思先生早就把經濟危機產生的理由講的再清楚不過,我的辦法不是去解決經濟危機。我們現在還沒遇到經濟危機,為何要去解決一個暫時不存在的問題?經濟危機是諸多矛盾的表現結果,那些深層次的矛盾中關鍵的一個就是技術停滯。太多的錢投入到了立刻就能產生利潤的行業中去。事實上社會在那些利潤點上的需求其實沒那麽大,能提供給資本的回報也沒有那麽多……”

“您還是用資本營運的模式來實現社會運轉的麽?”恩叔直接問道。

“在現代工業社會裏麵,資本代表的是能動用的生產力的品質和數量。現階段我還找不到更科學的模式。”韋澤回答了這個頗為尖銳的問題。

聽韋澤回答完,恩叔立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我知道貴國是由政府強行投入大量資源到科技研發和勞動力培訓上,這在歐美來說是根本無法實現的手段。但是貴國在這方麵的投資是如何保證一定能夠有效率的?”

韋澤覺得這個問題比上一個更尖銳,科學研究的投入規模龐大。如果研究方向有問題,那就一定會出現巨大的浪費。中國的科技研究投入產生了規模巨大的回報,這真不是中國科學工作者們有什麽驚天動地的能耐,隻是因為韋澤能夠提供研

究方向,這些方向都是工業國經過上百年實踐證明的正確方向。

既然不能告訴恩叔某些真相,韋澤就隻能用別的真相來掩蓋。“我們有一個內部研究的科學體係,我們稱為科技樹體係。”韋澤邊說邊畫了一個大概模式給恩叔看。

恩叔看完之後樂了,他打趣的說道:“這畫風大有歐洲神秘主義的風格。”

韋澤隻能笑笑,他總不好意思說,我這是抄襲那種煉金術士的橡樹風格。

說笑歸說笑,恩叔也大概明白了一些東西。他收起笑容問韋澤,“您樹立的製度真的能堅持50到80年麽?”

韋澤撓了撓臉頰,嚐試著組織一下語言。至少在光複黨內還沒人能直接提出這樣的問題,很多人不敢,更多人是不願。思忖了一陣,韋澤開口說道:“能不能堅持那麽久,要看的是政治製度建設。人類思維模式的驅動其實不是理性驅動,而是感性驅動。讓我們做出選擇的大多數是那些非常直接刺激我們肉體神經元的事物。而所謂的思考,更多的是類比法。也就是機械唯物主義那套。那套玩意很容易就產生出一個觀念,能找到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來解決所有問題。人類的大腦進化到現在,並非是要進化到一個能夠實事求是的模式,所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能力都是後天訓練出來的。至於純粹理性這種脫離了肉體的玩意,更是千錘百煉也未必成功的能力。”

說起這些的時候韋澤語氣輕鬆,聽這話的恩叔卻沒有韋澤這樣的態度。人類思維模式在歐洲也是非常高深的學問,也就是說研究的人非常少,成果更是少的可憐。研究者們提出的更多是假設,至少在恩叔接觸到的人中,還沒有能像韋澤這般做出總結性判斷的人物。

“能詳細的說說麽?”恩叔完全有了興趣。

“你曾經說過一句讓我無比讚美的話,勞動創造人本身。人類的大腦有存儲單元,也有更多神經元連接。這些神經元連接的模式相當一部分是靠人的意識來組合強化的。就像是刀子刻出來的痕跡。恩格斯先生,您戀愛過麽?”韋澤在一番很正經的問題後提出了一個看似不怎麽正經的問題。

“我戀愛過。”恩叔坦然承認。

“在和您深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您會感到熟悉吧。而在您失去那個人的時候,您會感到痛苦吧。如果采用刻出痕跡的解釋方式的話,那就是已經經過長期事實強化的神經元鏈接模式形成的回路

接受到了與之相抵觸的信號。這些信號讓您的大腦明白這個回路是錯誤的。然後就如用砂紙,用鈍刀把刻下的痕跡抹去,再刻上與之相反的信息那樣。作為承載體的大腦感受到了這種改變帶來的刺激。而這種刺激又和其他相關神經元發生了聯動。”

在韋澤作解釋的時候,翻譯完全聽傻了眼。一些詞匯在英語裏麵根本不存在,翻譯遇到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翻譯的問題。而且翻譯雖然不明白一些詞匯的內在含義,但是漢語望文生義的特點又讓翻譯們模模糊糊的明白了很多。至於韋澤所講述的東西也讓聰明伶俐的翻譯們感受到了某種難以反駁又讓人不得不生出反駁衝動的合理性。

翻譯好不容易調整了心態和思路,想方設法將韋澤的話翻譯給恩叔聽了,恩叔隨即陷入了沉默之中。即便他深愛的妻子已經去世了好些年,可失去妻子的痛苦,以及之後每次認識到自己已經失去摯愛之人時候感受到的痛苦對恩叔還頗為清晰。那真的是銘心刻骨的疼痛,是深入靈魂的痛苦。然而這種會被認為是精神世界的東西在東方大皇帝韋澤的理念中竟然完全變成了一個肉體化的存在。

恩叔並不想認同韋澤的理論,因為他不由自主的感覺韋澤在褻瀆很多珍貴的東西。但是恩叔卻又不能不承認韋澤所說的也許有道理,身為唯物主義者,恩叔並不相信真的有靈魂的存在。作為第一性的物質,必然是人類肉體先存在,才出現了基於肉體的思維和理性。從這個最基本的唯物主義的事實來講,韋澤所說的內容首先就更符合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

但是……,但是啊,這種更符合唯物主義原理的觀點為何讓人如此不願意認同呢?承認一切智慧和感情都源自肉體本該是很容易的事情,當那些被視為獨一無二的珍貴事物被解釋為大腦原本就有的基本機能的時候,這話為何讓人感到有種珍貴的事物被褻瀆的感覺呢。

“那痛苦的感覺又來自何方?大腦?想法?”恩叔終於繼續問下去。

“那是大腦弄錯了。你感覺心痛,那是真的。你的心髒接到了痛覺的信號,但是那些信號不是真的因為你的心髒出了問題,而是那種腦回路重寫的時候引發了一些與心痛類似的神經鏈接,大腦分辨不清這中間的區別,就把這信號發出去了。”韋澤非常誠懇的解釋道。

所有聽到這話的人都生出差不多的想法,“你能不能別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