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其書就將妻女送到了火車站。

穀雨沒有去車站送別,畢竟他的身份明麵上是不太合適的。

當然,暗地裏他還是做了很多安排的。

上海前往成都,千裏迢迢。

最為便捷的路線,自然是水路沿著長江逆流而上,從宜昌進入重慶,然後再轉道前往成都。

然而自武漢淪陷,西線通往重慶的必經之路上,日本人和國黨雙方都是布下重兵對峙。

一方麵是防備日本人繼續西進,另一方也是防止間諜滲透。

如果選擇這條路,說不定路上就會遇上不可預知的麻煩。

既然如此,還不如換一條相對安全的路線。

按照穀雨的設想,南下浙江,西進江西,經過湖南貴州進入重慶,最後再轉道去往成都。

這一路之上,雖有很多地方已經落於日本人之手,但靠著青幫和日本人的關係,肯定是能夠正常通過的。

到達國黨的控製區域,則是可以利用軍統的通行證,將會一路暢通無阻。

當然,還有一點不能忽略的是,就算他做好一切的安排,可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千裏迢迢的趕往成都,仍然還是不能夠放心的。

因此,穀雨決定親自派人將他們母女倆送到成都。

他不前去送行,除了不合適出現以外,一路所需的通行證可是要他出麵才能搞到的。

上海火車站,林其書抱著囡囡和妻子小慧緩緩的向月台走去。

“囡囡,一路上要聽聽娘親的話,千萬不可以調皮知道嗎?”林其書滿臉慈愛,邊走邊和懷中的囡囡交流著。

“爹爹,囡囡一定會乖的。”囡囡年紀尚小,似乎絲毫感受不到分離時的不舍,隻是點著小腦袋乖巧的應著林其書。

“嗯。還是囡囡最乖了。”

林其書笑了笑,不厭其煩的向囡囡交代著。

“一路上絕對不能亂跑,不要隨意跟陌生人搭話。”

“要是遇到壞人,你不能第一時間逃跑的,那就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嗯。”囡囡又是點了點小腦袋,睜著大眼睛望著林其書,問道,“那爹爹什麽時候來找娘親和囡囡了?”

林其書頓了頓,他不知道該怎麽回到囡囡。

什麽時候,他能保證嗎?

他不敢保證,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他不忍心騙女兒,可他又不得不騙她。

為了不讓囡囡擔心,他趕緊笑笑的將眼中的落寞掩飾過去了。

接著道:“如果你想爸爸的時,你就閉上眼睛,爸爸就會出現在你眼前的。”

“是這樣嗎?”

囡囡抬起小手掌捂住了雙眼,隔了幾秒又趕緊拿開了。

睜眼一看到林其書,眉眼頓時笑得想一彎月牙。

同時也拍著小手不斷了喊了起來。

“噢,我看見爹爹了,我看見爹爹了。”

望著囡囡,林其書眉眼間全是無盡的慈愛。

一旁的小慧望著這一幕,心頭卻是頓時一酸,雙眼也不禁有些濕潤起來。

說心裏話,她是一點都不願離開上海。

上海離著南京,其實本就不遠。

似乎望著南京的方向,就能立馬飛到南京一般。

如今南京城破了,老家也沒了,故人也全都沒了。

現在,她卻要背井離鄉。

想到這些,淚珠兒就開始在眼中打轉起來。

不過,她不想讓囡囡瞧見自個兒傷心的模樣,趕緊快步的向前走了兩步,悄悄將眼中的淚水擦拭掉了。

然而這一切,正好被看向此處的囡囡,將著一切瞧得清清楚楚。

“娘親,你怎麽哭了?”囡囡不解。

小慧頓足轉身,擠出笑容道:“娘沒有哭,隻是有沙子進到了眼睛裏而已。”

“哦,那囡囡幫你吹吹。”說著,囡囡就朝著小慧撲了過來。

小慧見此,趕緊也將身體探了過去。

隻見,囡囡鼓著腮幫子,用力的對著小慧的眼睛吹了吹。

吹完之後,又是趕緊問道:“娘親,好些了嗎?”

“囡囡很棒,媽媽已經沒事了,謝謝囡囡。”小慧依舊笑笑的回應著。

“哦,沙子被吹走了,媽媽沒事咯。”

年少不知分離愁,囡囡歡快的拍起了小手掌。

林其書心裏同樣也很是不舍,不過此時他不敢開口說話。

他怕自己一開口說話,就要向將母女二人留下來。

咬著腮幫子忍住了不舍得情緒,林其書伸手輕輕攬住了小慧,然後一同緩緩的朝月台而去。

不多時,幾人行到月台,林其書將囡囡放了下來。

離開列車早已在此等候多時,隻等還未上車的旅客達到,就將出發趕往目的地。

月台上,兩人相對而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深情的望著對方。

女兒囡囡,則是站在小慧的身旁,小手牽大手。

“嗚…嗚…”

列車即將出發,拉動了汽笛,最後提醒著乘客趕緊登車。

再是不舍,終究還是要分別。

林其書將小慧攬進了懷裏,用力的抱了抱,然後輕輕在她耳邊一吻。

良久,兩人分開。

“我會在成都等你的。”

小慧踮起腳尖,嘴唇輕輕落在林其書稍顯幹燥的嘴唇上。

分開之後,滿眼深情的道。

林其書點頭。

小慧嘴唇再次微微動了動,確實欲言又止,拉起囡囡轉身就登上了列車。

就在小慧登車之後,數米外那一直站了許久三人,也是趕緊轉身向車上而去。

隻是經過林其書身旁時,其中有人的視線,和林其書視線交會而過。

林其書當即明了,這些人是穀雨特地安排的。

而小慧母女二人所需要的通行證,他們會在適當的時候,交到她們手上。

當然,他們也是會在暗中,一直護送母女二人直到成都之後,才會返回上海。

少頃,火車汽笛再一次鳴響,接著緩緩啟動,開始朝站外而去。

離去的火車上,小慧母女二人隔著窗戶,一直望著站台上的林其書。

林其書本欲抬腿追出去,再和母女兩人做告別。

隻是剛剛抬腳便停了下來,最後還是沒有追上去。

不一會兒,火車駛離了月台,出了上海站。

而林其書就那樣站在月台之上,一直望著列車遠去的背影。

說句心裏話,他是真的很不舍。

可是為了母女倆的安全著想,他卻不得不這樣做。

就這樣,他就一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遠遠的望著,遠遠的

不知何時,他身旁出現了一頭戴紳士帽,身穿長衫的男子出現他身旁。

長衫男子也是如林其書一般,抬眼望著火車離去的方向。

“你放心,她們娘兒倆一路上都會有人照應的。”許久,長衫男子開口道。

“你不是說你不合適來嗎?為什麽你還是來了?”林其書沒有回頭,也沒有言謝,隻是突兀的問道。

瞧林其書的口氣,來人應該就是喬裝打扮了一番的穀雨。

穀雨歎了口氣,道:“原本是不打算來的,可是想想,我還是應該來的。”

“太危險了,你真不應該來。”

“要是有人知道,你跟公共租界的探長相熟,日本人會怎麽想?”林其書擔憂道。

“無妨,每人知道我來這裏。”穀雨笑了笑,抬手示意讓對方瞧瞧自己這打扮,然後接著道,“你看我平常都不會這番打扮,隨會猜得到我頭上了。”

林其書搖了搖頭:“小心駛得萬年船,萬事還是小心點好。”

“好吧,你說的極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

穀雨說著,轉身就欲準備離去。

“嘿,你怎麽說走就走?”林其書在身後叫住了穀雨。

“不走你請我吃飯?”穀雨笑言。

“我現在已經是毫無牽掛,穀組長有什麽命令就直接下吧。”林其書卻是絲毫不理會穀雨之言,隻是開門見山道。

“好像真還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出手。”穀雨頓了頓道。

“哦?”林其書有些驚訝,剛剛他隻是說笑而已,不想真的就有任務來了。

“你說。”林其書當即正色道。

“今早剛剛得到的消息,丁默邨的手下好像盯上了軍統的一個小組長,應該這兩天就要對其施行抓捕。”穀雨說著,遞了一張紙條過去,“這是地址。”

林其書接過紙條瞟了一眼上麵的內容,然後揉成一個小紙團,抬手就塞進了嘴裏。

昨晚這些之後,才道:“我需要做什麽?”

“現在還不清楚丁默邨的人,到底掌握了什麽證據,所以我不知道他們他們準備作何打算。”

“不過以他們操作手法,應該是要準備立馬進行抓捕。”

“如果你能有機會,就設法通知他們立馬轉移。”

“假如沒有機會,就想辦法殺了他。”

穀雨緩緩的說道。

“嗯?你讓我自己人殺自己人?”林其書臉上閃過一抹驚色,滿是不解道抬眼望了過去。

穀雨聞聲,當即就皺了皺眉頭。

按照軍統的規矩,上峰下達命令,下級就必須執行。

那怕對上級的命令有所異議,同樣也是要先執行再說。

換作別人的話,穀雨是可以當麵訓斥於對方的。

不過對麵的是林其書,自然還是可以另當別論的。

“有些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現在軍統上海站爛成了什麽樣子。”

“公然投敵不說,還帶著漢奸抓捕我情報人員的事情還少嗎?”

“這人若是被丁默邨的人抓了,投不投敵我不知道。”

“但是,為了對整個上海站的負責,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穀雨雖是對此有所解釋,但這話語之中仍是不容林其書有任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