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小院。

丫鬟小童來報,李士群來了!

稍前時候,穀雨回到季宅,就一直讓小童注意著前院的動靜。

小童不明其中用意,可姑爺有交代,她也隻得照做。

就在幾分鍾前,數輛黑色轎車呼嘯而來,停在了大門前。

從車上走下來的,赫然就是在西郊處決戴森的李士群。

其後進入季宅,身後跟著一手捧木匣的76號隊員。

瞧見情況後,小童立馬就跑了回來向穀雨匯報著情況。

“你可看清了?”穀雨問道。

小童作為隨嫁丫鬟,來季宅也是不少時間,不可能忍認不清李士群的。

“姑爺,小童看清了,李士群帶著好多人來的,進門的時候還專門有人抱著個木箱子。”小童很是篤定的回道。

“師娘可在宅子裏?”穀雨再問。

“在的,老夫人今兒一直就沒出去過。”小童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準備吧,小姐一會兒就該回來了。”穀雨點了點頭道。

小童施了個萬福退下。

等待小童離開之後,穀雨將之前已經擬好的電文取了出來。

剛剛他沒有將電文發送出去,是因為他在等,等戴森的死訊傳到季宅。

因為他敢斷定,李士群殺掉戴森之後,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告訴金寶師娘。

如果猜的沒錯的話,那隻木匣子中裝的就是戴森的人頭。

戴森會死,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隻是他沒有料到,李士群竟然會如此狠辣,將戴森的人頭砍下送到季宅來。

原先的那份電文中,並沒有提及此事,肯定是要重新做修改的。

於是,穀雨將先前那份點嗯燒毀,重新擬了一份電文。

電文內容大致如下。

自得知戴森被捕之後,金寶師娘師娘多次逼迫李士群欲將其殺害。

這一段時間來,屬下也曾積極施救,並建議將戴森轉移至76號監獄。

今日實施實施解救計劃時,不想李士群已在行動前將戴森帶出,導致營救計劃失敗。

後得知,李士群將戴森於西郊殺害,並將頭顱送至季宅。

此番營救失敗,責任全在屬下,若將營救時間提前,或救出戴森也可未知。

懇請局座處置屬下失利之責。

……

解救戴森之事,本就不是穀雨所在行動小組之任務。

不過他還是將失敗的責任自攬其身,就這份敢於擔責的勇氣,在軍統內部恐怕也是無人能及了。

至於軍統局本部如何處置,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邊。

李士群帶著手下進入季宅,在正堂之中見著了金寶師娘。

為了讓李士群除掉戴森,金寶師娘多次苦苦相求無果。

實際上這段時間,她對李士群是有怨言的。

就正如金寶師娘所說,當年他從事地下情報工作,被租界巡捕房抓獲。

若不是季雲卿出錢出力搭救於他,他李士群早就死在巡捕房的牢房裏了。

再說近的,你李士群投靠日本人組建76號,對你的幫助何曾少過一點?

毫不誇張的說,沒有季雲卿的相幫,你怎麽可能會有今天的一切。

如此恩情,那怕你就是以死相報,都是還不完的。

金寶師娘不高興於他,其實也就很正常了。

“找我有什麽事,直接說。”金寶師娘神情冷淡,既不招呼李士群落座,也不叫下人看茶。

“師娘。”李士群躬身行禮,“士群今天給你送禮來了。”

“送禮?”金寶師娘冷冷一笑,“士群有心了,不過你師父屍骨未寒,你就是送個金山銀山我也不稀奇。”

李士群毫不在意,信心十足的笑道:“相信這個禮物師娘你一定會喜歡的。”

金寶師娘不加置評,仍舊隻是冷冷一笑。

李士群見狀,抬手示意手下將木匣端進了廳中。

“師娘,你看這事什麽?”李士群上前將木匣掀了開來,笑望著金寶師娘。

金寶師娘以為李士群又是送的什麽金銀瑪瑙這些玩意兒,本打算不予理會的。

隻是眼神這麽一瞥,整個人當時驚得癱在了椅子中。

作為上海灘租界華人第一女探長,其接手的案子自然也是不少,各種千奇百怪的死狀也是見過不少的。

可像今天這單獨一顆頭顱的,絕對還是第一次遇見。

“你…你這是幹嘛?”金寶師娘帶著一絲顫音問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戴森的命嗎,這不我給你帶過來了。”李士群淡淡的道。

“什麽?”金寶師娘驚座而起,“這是戴森的人頭?”

“如假包換!”李士群點頭道。

金寶師娘聞言,臉上頓時閃過一絲複雜神色。

驚喜、意外、傷愁、淚目。

更多的是大仇得報之後的狂喜。

“當家的,你的大仇士群終於替你報了。”金寶師娘跌坐在椅子中,頓時淚流滿麵。

看著痛哭流涕的金寶師娘,李士群沒有上去勸住。

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勸說,而是需要給一個獨立的空間,讓她好好發泄一下心中的情緒。

於是,他招手讓手下收起了木匣,一同退出了正廳。

出得正廳,李士群望著高掛的日頭,終是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戴森死了,他終於可以不用成天聽那些煩悶的嘮叨了。

想到此,他頓覺神清氣爽。

正欲準備抬腳離開,眼神中卻是看到一道身影緩緩向他而來。

看到來人,李士群愣了一下,怎麽就將給他忽略了。

“師兄,師父的仇我已經報了,你也不用再操心了。”李士群笑著迎向來穀雨,指了指手下抱著的木匣。

穀雨麵色冷漠,走上前去毫無征兆的抬腿就踢向了李士群的小腹。

李士群如何會料到穀雨會暴起出手,毫無防備之下當即就被踢個正著。

這一腳的力量不算太大,但也是讓他難以承受。

當即就捂著肚子,如果一隻蝦米般佝僂在地。

那抱著木匣的手下,看著是穀雨,上去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最後隻得呆立在一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師兄,你這是做什麽?”李士群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抬起擋住穀雨,滿是不解的質問著。

“你自己做了什麽不知道嗎?還好意思來反問我,李士群真是有你的。”穀雨冷聲說道。

“我真是不太明白啊!”李士群繼續裝傻。

“既然你想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拿我當師兄,我憑什麽還要給你麵子?”

臉上滿是怒色的穀雨,說著就繼續走向了李士群。

李士群可不想讓自己的窘迫讓手下全部看了去,當即就揮手將抱木匣那人揮退了。

等那人走後,趕緊又是擺手道:“師兄,你聽我跟你解釋。”

解釋?

有什麽好解釋的。

本來穀雨就不是來聽他解釋的,本意就是要來找他茬的。

“李士群,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你既然不拿我當師兄,那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

李士群一臉不解,慌忙道:“師兄你這是那得話,我怎麽不把你當師兄了?”

“是嗎?”

穀雨冷笑不已。

“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來說道說道。”

既然穀雨故意要找李士群來說到一番,那些說詞自也是提前準備好的。

這一開口,就說道李士群和丁默邨的暗鬥。

李士群和丁默邨要相互奪權,穀雨這個日本人跟前的大紅人,自然就是兩人爭奪的對象。

他們兩人都想他成為各自的助力,希望他能偏向於己方。

可是穀雨卻是兩不相幫,那邊也不得罪。

而他和李士群身為親同參,他竟然連李士群都不相幫,似乎是說不過去的。

此刻,穀雨對此第一次有了解釋。

他和李士群這層關係,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

他要是再參與到李士群和丁默邨的爭鬥中,難道日本人真的就會坐視不理?

很明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如果穀雨出手,76號就會成為一家獨大的局麵,這絕對是日本人不想看到的。

就說丁默邨和李士群暗鬥,難道日本人就真的不知道嗎?

很明顯,他們絕不是不知道,而是樂於看到這個局麵。

隻有兩人不斷爭鬥,76號才更容易掌控。

因此,不管兩人如何暗鬥,隻要不影響大局,就由著他們去了。

所以穀雨不摻和進去,才是對李士群最大的幫忙。

再說說近一點的那些事情。

前一段時間,76號連連招致軍統的報複,日本人是非常不滿的。

他們需要的是上海的穩定,需要上海恢複往日的繁華。

若是時刻都有惡性事件發生,世人都會對上海失去信心的。

若不是穀雨從中調和,很多事都是難以善了的。

他李士群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逍遙的。

穀雨所做的事情,很多都是他李士群根本不知道的。

他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他對得起他李士群的。

而李士群是怎麽做的呢?

說著那些為李士群所做的那些事情,穀雨心頭就是一陣火大。

“李士群,我這個當師兄的難道做得還不夠嗎?”

“可是你呢?”

“背著我就將殺害師父的凶手私下處決了。”

“是不是你李士群想告訴世人,師父他老人十幾年來養了一個白眼狼?”

“讓所有人都認為我穀雨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

穀雨一聲一聲的質問著李士群。

此時,哪個在76號說一不二的李副主任,竟然半點都不敢辯駁。

也確實,他要殺戴森,沒有告訴穀雨,確實做得有點草率了。

可如今人也殺了,仇也報了,這些小事是不是就應該不需要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