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進武看著周夏嚴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自己這個侄女婿在各方麵都非常好,甚至可以說天縱奇才,可唯獨就是在這個政治敏感度上也太遲鈍了。
想他接受了馬市口鎮的邀請去幹社辦企業,現在看也不算錯。否則就以他現在的這種心態去到政府裏麵,別說升職了,就是不給自己惹事,已經算是很好了。
但他哪知道,周夏嚴以前就沒有跟政府方麵打交道的經驗。
前世,他是高科技公司的老總,主要負責技術研發和工程實施,與政府和國企打交道,自有公司的其他同事去做。
也因此,即便他對人情世故並不陌生,但卻沒有什麽拍馬溜須的意識。
畢竟吃技術飯的,性子都比較直。
所以他才在賈主任看小汽車的時候,敢那麽直言不諱的給地區忠告。也敢當著縣裏主要領導的麵,索要高昂的谘詢服務費。
馬進武搖了搖頭,於是小聲解釋:“小周,咱們的確是應該先去縣政府向領導匯報。雖然縣裏領導已經答應了咱們,讓咱們轉型建設小汽車生產線,但未必心裏那麽踏實。畢竟真金白銀投下去,如果出現了大紕漏,他們的前途可就全完蛋了。所以說將小汽車開過去,讓領導安一下心非常重要。”
說到這裏他又繼續道:“還有,咱們縣最好的一段路就在縣城那邊。剛才我看你開車一直很慢,知道是路況太差。所以要試一下加速的感覺,可以去縣城那邊試一試。小周,你這個刹車沒有問題吧?”
周夏嚴笑了,自信說:“當然沒什麽問題,這輛車雖然四輪都使用的是鼓刹,但穩定性很好,絕對可以刹得住。您說的也對,咱們是要試一試這輛小車在高速行駛下的表現。那行,咱們現在就去縣城。”
就這樣,幾個人達成了共識,小汽車調轉車頭,向著縣城開去。
此時,縣政府秦主任的辦公室裏,他正與錢主任談工作。
看他們兩人臉色陰暗,心情顯然不怎麽好。
錢主任抽著煙,皺著眉頭說:“前幾天咱們去地區匯報完工作以後,地區就一直沒有動靜。而且我認識的地區朋友還給我打來電話,勸咱們不要太冒進,要穩妥著來。”
說到這裏他吸了一口煙,然後有些難受地說:“看來咱們並不被很多人理解啊。”
秦主任聽到這裏笑了,淡淡道:“這哪是不被人理解,這明顯是有很多人在反對我們嘛!”
說完這話以後,秦主任看著錢主任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老錢啊,你就是太顧及我的想法,你都聽到那麽多說咱們的,難道我就能少聽得了?但我覺得正是因為咱們做對了,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反對咱們。”
聽到秦主任的話,正抽煙的錢主任不由得愣住了。
想了幾秒鍾,他無奈地撓撓頭,低聲道:“主任,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反對咱們,您反而說咱們做對了?”
秦主任笑道:“咱們做這個事情,你覺得是不是為玉山的鄉親們好?”
錢主任很是興奮地重重點頭,大聲說:“那當然是好了。如果咱們縣裏工業轉型的事情做成了,玉山的經濟可以說不隻會上一個台階,說是騰飛也不為過。真要是那樣的話,玉山的鄉親們就有一個長期穩定的掙錢路子了。”
秦主任接著說:“你看,咱們出發點是沒有問題的,那剩下的就是咱們的方向是不是正確了。”
錢主任點頭說:“的確是這樣。”
秦主任抽了一口煙,吐出煙霧,才悠悠地道:“那天咱們開全縣大會前,我打了一晚上的電話,最終才下了決定。這些日子,我又在多方打聽,特別是向南邊的戰友們打聽他們那邊的實際情況。果然,讓我憂心啊。”
錢主任聽到這裏,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不可置信地問:“難道情況更糟了?”
原來秦主任聽了周夏嚴上次的預言以後,就一直關注南邊沿海地區的經濟變化。
很可惜,雖然他心裏不願意相信,但事實證明,周夏嚴說得一點兒錯也沒有,甚至更嚴重。
現在南方地區,有機會的都在想方設法承接發達國家的加工業務。因為華夏人的工資報酬極低,所以現在那邊的低端產品加工業務那是相當紅火,真是賺的盆滿缽滿。
但與之相對應的是,國內的工業設備在南方地區的銷售卻節節下降。
他也問過那些戰友了,為什麽那些外來加工企業不用咱們自己的設備?
戰友說,一方麵國內的裝備都是以前的聯盟標準,不適合出口國家的標準;另外一方麵就是外國的大型設備很便宜,很多甚至比國內的設備還要便宜。
當然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很多發達國家的二手設備也被進口了進來。這些二手設備價格便宜而且性能優良,一下子便擠占了大量國有設備的市場,國產設備的銷量就遭到了慘重打擊。
秦主任將他打聽到的情況跟錢主任說完以後,感慨道:“沒有了市場,那麽咱們國家的設備也就沒有了銷路,所以很多企業都出現了經營性困難。所以我認為,周夏嚴至少在這方麵,眼光還是非常長遠的。”
錢主任也沒有想到那邊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沉默了好一陣,他才低聲勸道:“主任,雖然周夏嚴預測得很準,但他實在是太年輕了,而且不過是一個初中畢業生。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又或者是他自己猜出來的。但依靠這樣的人確立咱們未來幾十年的方向,我就怕到時候咱們走錯路。一旦發生了問題,您作為一把手肯定要承擔主要領導責任。主任,您這是拿您的仕途做賭注啊。”
秦主任一臉苦笑地說道:“我何嚐不知道你說的問題。但周夏嚴是我碰到的所有人裏,唯一一個能將現在發生的事情,歸納成清晰思路的人。實話跟你說,那天我聽完他所說的玉山的未來,心中有多麽恐懼,多麽無力。如果咱們沒有建立咱們自己的支柱產業,讓咱們的鄉親們賺到足夠的錢,真要是南邊沿海地區開出可觀的工資,玉山是萬萬拚不過他們的。所以我們現在就是為玉山搏一個未來。”
說到這裏,秦主任倚靠在沙發靠背上,仰頭吐出一股青煙,悠悠道:“譚嗣同說過,各國變法無有不犧牲者,今華夏變法,流血犧牲,自我輩始。所以為了玉山,我願意做這個犧牲。”
聽到秦主任如此決絕的話,錢主任不由得心中大受震撼。
他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至少他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秦主任這樣的大無畏。
但他又知道,大多時候,英雄做出了犧牲,但卻很難得到好結果。
所以錢主任也說不好,秦主任這樣做是否正確?
正在這時,兩位主任忽然聽到外邊傳來喧鬧的聲音,而且還越來越大。
秦主任皺了皺眉頭,衝著房間外大喊:“小曲,你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曲澤平應了一聲,便小跑著去調查了。
沒過多長時間,他興奮地敲響了辦公室的大門,等秦主任讓他進去以後,他一進門就高聲報告:“二位主任,外麵那麽大動靜,是因為周夏嚴的那輛小汽車造出來了。聽說他正往縣政府這邊開呢,說是來給縣政府報喜。百姓們都說他的小汽車特別漂亮,所以都過去圍觀了,將他們堵在了大街上。”
本來還因為討論事情心情沉重的兩位領導,聞言頓時露出了喜色。
錢主任笑嗬嗬地道:“真不錯,咱們玉山縣的第一輛小汽車終於造出來了,不容易啊。”說完以後,他對秦主任說:“主任,咱們一起去看一看?這小周同誌到底造出了什麽樣的汽車,居然都讓百姓給堵在大街上了。”
秦主任聽到這裏,微笑地點頭同意,說:“行,那咱們就一起去看看,小周的這汽車值不值得咱們花那麽大的力氣去支持。”
說完以後他又對曲澤平說:“你找人去分開群眾,讓周夏嚴把小汽車開到縣政府裏來。我們就在院子裏等著他。”
此時的周夏嚴非常無語地看著眼前烏泱泱的人群。
他就奇怪了,平時縣城裏麵沒有這麽多人啊?怎麽忽然就仿佛從地底下鑽出了無數的人,將他們的小汽車團團圍住了。
他本想試一試這車子在城市道路上的高速運行,現在還試個屁,隻能龜速往前麵挪了。
想到這裏,他又無語地看了一眼後視鏡中的老吳廠長和馬進武。
就是這兩個老家夥,進了縣城以後,非要探出頭去跟外麵的人打招呼,還吹噓這是縣農機廠剛製造出的小汽車。
這下好了,本來因為這輛小汽車過於漂亮,所以還有些不敢上前的百姓們,見到裏麵坐的居然是自己人,立刻就迸發出了無限的熱情,紛紛跑過來看熱鬧。
就這樣,人群是越聚越多,在很短時間內就把他們給圍住了。
周夏嚴在這邊鬱悶,可另外的三個人卻開心極了。
老吳廠長和馬進武不停地通過車窗,揮手跟外麵認識的人打招呼,還不停的嘚瑟這輛小汽車有多棒。他們仿佛是下鄉視察的領導,正在被家鄉父老夾道歡迎呢。
至於馬春妮,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在外麵圍觀的人群中,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婦。
這些女人早已經被這輛小汽車的外觀征服了,結果看到副駕駛上坐著的居然是一個穿著鄉下人衣服的農村姑娘,心裏就不淡定了。
等她們再看到駕駛位上高大帥氣的周夏嚴,眼裏立刻噴出了能將人燒死的嫉妒火焰。
這些女人對馬春妮嫉妒得要死,恨不得將她從副駕駛上揪出來,然後自己坐上去。
麵對海量的羨慕嫉妒恨,馬春妮心裏可是滿意得不得了。
她恨不得人群再多聚集一些,讓整個縣城的人都知道,周夏嚴是她馬春妮的男人,是一個能造小汽車的天才!
終於,縣政府的人到了。他們將百姓們隔開,給周夏嚴打開了一個通道,周夏嚴忙啟動小汽車,衝出了人群。
不久後,他們就駛進了縣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