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
金昌市公安局經濟文化保衛處趙世茂處長和副處長楊明傑,連續幾晚沒怎麽睡著。他們的腦海裏老裝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兒。
一天下午。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拿著二百塊錢,到某銀行儲蓄所存錢。銀行的人把一張百元的票子退給了她,說是張假錢。
啥?老太太氣得差點暈過去。她反複摩挲著那張嶄新的一甩嘎嘎響的錢,心想怎麽會是假的呢?她說銀行的人是不是看花了眼。銀行的工作人員告訴他,這驗鈔機是最科學的,摻不得丁點兒假。工作人員說著繼續示範,把那張假錢放進一遝人民幣中輸進了驗鈔機,“啪”的一下,那張假錢竟神使鬼差的又跳出來了。反複幾次,如此是也。工作人員說,按照規定,假錢我們要收走的。
老太太摸出瘸腿花鏡,照著燈光反正地看,這錢有金屬線,也有人頭像的暗影,怎麽就是假的呢?銀行的人拿真的錢與之比照,指出了其中細微的差別。
自然假幣被沒收,銀行開具了收條。老太太哭訴道,這是她擺小攤掙的錢。一百塊,起早貪黑,頂風冒雨,得掙多少天。她哭泣著說,她這是攢著給孫子交學費的。她的兒子、兒媳都去世了,撇下了小孫子,指望她擺小攤養活。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陰雲慘淡,寒風淒淒。
接連幾天,幾家儲蓄所又發現了五十元、十元的假鈔。一時間,在金昌市區、在永昌城鄉的買賣場所,買主賣主捏著一百、五十或十塊的錢,唯恐是假幣,得仔細照量半天。有的真錢也被當成假錢。單就這,還引發了幾起治安案件。
市公安局局長楊一清、副局長寧原聽取了匯報,當下指示趙世茂:立即通報全市,組織力量,迅速查清假幣來源,狠狠打擊擾亂金融秩序的不法分子,讓人民群眾過個放心年。
於是。從金川到永昌,從城市到農村,從廠礦到企事業單位,公安保衛部門開展了一場反假幣的鬥爭。
一、販羊人和十二隻綿羊
元月30日上午。兩個農民打扮的人來到了永昌縣新城子鄉馬營溝村,挨家挨戶打聽是否賣羊。兩個人說他們是販羊殺羊的。這對於偏遠的村民來說,是叫人高興的事。再有十幾天就是年,誰不需要錢呢?村民馬某和王某樂顛顛地把收羊的人領回家,指著又胖又肥的羊讓他們自己挑。相中哪隻要哪隻。
這天上午,兩位收羊人在村裏總共看上了三十二隻羊,講完價錢,說下午付錢拉羊。六戶農民甭提有多高興。晌飯後,不敢離自家半步,單等收羊人來給錢拉羊。有的盤算著羊賣後,給婆娘和娃娃添件新衣,有的盤算著用這錢過年,買多少酒,割多少肉……他們盼望嶄新的票子掖進腰。從正午盼到太陽快壓山,還不見收羊人的影兒。性急的村民跑到村頭跑了好幾趟,踮起腳打起眼罩路上望。
天黑得不見人臉時,兩個收羊人才開著輛農用汽車進村了。賣羊的農戶興奮得漲紅了臉。收羊人甩出了幾遝五十元的大票。
四九頭上的寒天裏,賣羊農戶用僵硬的手指,蘸著唾沫哢哢地點錢,點完後又小心翼翼地揣進懷。三十二隻羊瞬間被裝到了農用車的車廂裏。
收羊人笑嘻嘻地向王某和馬某他們揮手“拜拜”,發起車一溜煙走了。
賣羊人喜滋滋回到屋,各自摸出那嶄新的五十元麵值的錢看。小孩子吵著要大人給他買鞋買書包。大人們計劃這錢如何花到刀刃上。馬某心細,在外見過些世麵。也聽說近來有流行假錢的說法,公安局正著力追蹤調查。心想,這錢別再是假的。燈下,眯起眼反複看,有金屬暗線也有頭像暗影。如此反複仍不放心,又找出家裏的一張五十元錢和賣羊的錢進行比照。看來看去,終於看出有點兒不對勁。自個的錢切邊兒整齊,再細看那新錢切邊兒不但粗糙,而且全是一個號碼。他大驚之下又用手細摸錢下方的盲文,沒有凸感。這下子,他急出了滿頭汗。他慌忙叫來王某。王某聽罷,大驚失色。兩人急忙開起三輪子趕到了新城子鎮銀行信用社。
經鑒定,那錢果然是假的。二人又氣又急,掉圈子拍頭跺腳,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栽倒,仿佛掉進冰窖。
有明白人急忙撥打了110,報了案。晚10時,永昌縣公安局110警察接報後迅速趕到。緊接著,情況反映到了永昌縣公安局政委劉富海那裏,他電話召來經文保股股長肖朝玉。兵貴神速,劉政委帶十多名民警,頂著小刀子風,天寒地凍裏在312線與永昌路段收費處的交叉路口,布兵設卡堵截。
目標:重點是拉羊的農用汽車。嫌疑人兩名,三十露頭年紀。金川區寧遠堡一帶口音。穿著……
眼下,快到春節。路上車輛如梭。拉豬的、販牛的、趕馬的、牽驢的、販羊的不少,他們挨個查詢。
晚11點時,有一輛農用汽車開過來了。民警們呼啦圍上後,車被迫停下了。車鬥裏的羊數不多不少,真好是三十二隻羊。兩名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口音和車輛,均與受害者所提供的相吻合。
肖朝玉等人不由分說將人、車、羊扣住,帶回縣局留置審查。當場從兩人身上搜出了麵值五十元的假幣二千二百元。
經受害人辨認,這兩人就是用假幣收他們羊的犯罪嫌疑人。
一夜的突擊審查中,二人兜圈子,繞彎子,裝聾作啞。但孫猴子再高明,焉能跳出如來佛的手掌。
最終,這兩位分別姓趙和姓陳的金昌市區城郊農民供述了販賣假幣的過程。
今年8月的一天。他們村來了個姓王的操河南口音的收破爛的人,五十浪當年紀,嘴上留著兩撇胡。那天,他倆賣給他的是啤酒瓶。這人能說會道,話專揀好聽的說。從種莊稼說到做生意,又說到養牛養羊,又扯到了金昌的鎳價。什麽亞洲金融危機了,市場經營了,還真是個百事通。他感歎錢難掙,錢能通神。句句都說到了他倆的心坎裏。
“以後再來時,家裏諞。”
“隻要兄弟不嫌棄,抽機會一定拜訪。”
打那,姓王的老頭與他倆接上了頭。隔三差五,王老頭就主動找上門,和他們天南海的北侃大山。
趙、陳想掙點錢,還沒摸到啥門路,正在發愁。別看王老頭是收破爛的,巧舌如簧說是他有筆好生意可以一本萬利。
二人聽罷,喜上眉梢。以為燒了高香,遇到了財神爺。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王老頭口若懸河,腐朽處世哲學一大筐。
趙、陳聽得很有興頭,問做何生意。王老頭神秘兮兮掏出張十元假票低首附耳道:“倒騰點假票子,賽過活神仙……”
趙、陳當即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讓公安局抓住了可不是鬧著玩的。老王耐心地說:你們倒是看看這錢再說。他們又禁不住老王的好話,就接過打量後說,這錢造得太假,容易被人看出。表示砸鍋賣鐵也不幹這斷子絕孫的事兒。
幾個月後,王老頭破自行車的後支架馱個破筐,筐裏沒有廢品,是空的。
他找到趙、陳:“這錢怎樣?”王老頭遞過一張五十元的假錢。
趙、陳仔細看了,這錢與真錢無二,連連叫絕。老王說既然和真錢無二,那就幹吧。兩個人,終經不住金錢的**,怦然心動。
“我從中圖點小利,弄個喝酒的錢。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錢大家掙點,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們好。能行的話就做,不行就拉倒。”
趙、陳相互瞅瞅:“這錢咋個賣法?”
“一比五,十塊換五十塊,你們掙大頭,我掙小頭。”
一不做二不休。兩個人商量後,決定豁出去幹一回。於是,他們於元月29日,到市區找到了王老頭住處,三人在老商店大橋附近成交。趙、陳付了五百塊現金,又打了張五百塊欠條,從王老頭手裏取了五千元人民幣假幣。
晚上,趙、陳反複考慮,如果把這假錢在城裏花,城裏人精明,見多識廣,怕被識破砸鍋。想來想去,用這些錢到偏僻的農村去收羊。因為,鄉裏人好騙。
30日,兩人竄到百裏以外的新城子馬營溝村,事先看好羊講好價。趁晚上天黑,拉羊付錢,蒙混過關。真沒想到,他倆正為初次得手而慶幸的時候,租來的農用汽車還沒有出永昌地界,就被公安局查獲,真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三十二隻綿羊又回到農民的圈裏。六戶上當受騙的農民對公安局自是百般感激。
趙、陳販賣假幣,作繭自縛被刑拘。但此案遠沒結束,治標關鍵得治本。沿著這條線索捋下去,挖出造假錢的團夥。
二、包圍太平間旁的小院
元月31日,星期天。這段日子裏,趙世茂和楊明傑帶他們處的民警,跑遍了市區各單位,檢查落實春節前的治安防範情況和對假幣的調查。同時還又搞了兩起經濟案件,忙得團團轉。雙休日第一天,全處的人又忙活了一天。馬上就到春節了,誰家都有一攤子事。趙處長和楊處長商量,星期天讓大家休息。
當上警察,穿上警服,就意味著必須奉獻。
中午1時,肖朝玉股長從永昌打來電話,向趙處長通報了案情。
趙世茂本想飯後美美地睡一覺。這位原籍四川的老公安,別看他已五十多歲,一有案子,總是和年輕人一樣摸爬滾打。從部隊的連長到地方的公安,幾十年的工作,總像擰滿勁的發條。
吃中午飯前,他還對老伴說,使勁兒睡它半天。沒想到飯碗還未沾唇,電話就響了。
“格老子,總算露出了狐狸尾巴。”四川人一激動,往往有這口頭語。老伴說,你這四川老倌又在罵誰?趙處長也不搭話,接連給楊明傑、周俊國等人打傳呼。他飯也沒顧得吃,扭頭就往外走。老伴有點急,想問究竟,人已下樓。她知道這老頭子的脾性。
周俊國當時在家擦玻璃,兩口兒都是警察,平時哪裏顧得上家。接到趙處長的傳呼,他扔下抹布就出門。
曹輝澤正在和對象逛街,收到傳呼後,不管她高興不高興,拔腿就往單位跑,氣得對象嘴上掛油瓶。小曹想,沒辦法,你愛撅嘴撅吧,找一個警察做老公,這樣的事情以後還多著呢。這即是相互了解的過程,也更是一種考驗。一旦結婚,省得埋怨他不著家。
下午1點。永昌縣局的劉政委和肖朝玉等人押著其中一位販賣假幣的嫌疑人趕到了。
根據嫌疑犯的交待,趙處長派周俊國帶李海雲、曹輝澤前住老王處偵查。
王老頭臨時租住在某公司醫院與停屍房一牆之隔的一所院落裏。院後牆是用荊棘和鐵蒺蘺圍起的。旁邊是開闊地。前院牆高2.5米左右。
白天不宜動手,決定晚上行動。
晚11時。警車悄然停在了金三角附近。一溜兒黑影急速在那座院落四周散開。趙處長、楊副處長埋伏在後牆外。周俊國等人從前麵突擊。這天剛進入四九,是金昌最冷的日子。刺骨的寒風中,民警包圍了這座院落。前麵臨馬路的冰冷的大鐵門黑森森地緊閉著。若正麵敲門,顯然是打草驚蛇,隻有翻牆進入,才能堵住老王。
周俊國一招手,小李和小曹迅速搭起人梯,躥上牆頭,輕輕落到院裏後打開了鐵門。民警們呼啦衝進。院裏黑咕隆咚,堆放著亂七八糟的破爛,稍不小心就會被絆倒。大家小心翼翼邁步,相互拉扯、攙扶著。
溜溜的小西北風,刮得破紙箱嗚嗚響。誰都清楚,隔壁是停放死人的太平間。盡管偵查員們都是英勇善戰的無神論者,身處此地此景,在這漆黑的夜裏,總讓人頭皮發緊,脊梁骨發麻。
周俊國緊握手槍,開始敲屋門。他警惕性蠻高。深夜抓捕販賣假幣嫌疑人,誰敢保證不發生其他的事情。
開屋門的是個收破爛的老頭。屋裏沒電,黑燈瞎火。周俊國讓其點著蠟燭。
昏黃的燭光裏,房間滿是收購的破爛。靠山牆是兩張床。
姓王的老頭不在。摸摸他的被窩,被窩是涼的。細致地搜查,沒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
王老頭喜歡賭博,賭博常在金川路大橋附近的茶社;有時也喜歡跳舞,跳舞沒有定處。
抓捕撲空。趙處長當機立斷:蹲坑。
蹲坑,是民警們經常的事兒。可在這滴水成冰的大西北最冷的日子裏,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警車開到一隱蔽處,從車窗可以看到院落的大門。車裏雖有暖氣設備,為不驚動目標,隻好關閉。
周俊國和四名偵查員隱蔽在車內,眼睛緊緊盯著前方。難捱無聊的寒夜,路燈若明若暗,眨著鬼一般的眼。下弦月爬上樓房,夜中明月,寒光浸骨,城裏的一切景物都像是凝凍了。蹲坑的人,除自己身體的熱力外,天上人間和四周都是冰的,連路燈的光似乎都冷得讓人發顫。車裏的嗬氣,在窗上不斷結成冰花,繼而遮擋了他們的眼。周俊國不斷地擦,冰花不斷地結。最後,他們索性搖下了車窗玻璃。凜冽的寒風一下子吹了進來,四人冷作一團,也擠作一團,相互傳送身體的餘溫。此時此刻,他們的全身凍透了,肚子也餓透了。
這時,若是每人來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該是多大的福氣啊。關上窗戶後,他們感覺又困了,眼皮像粘了膠。周俊國便給大家發煙,一支接一支地吸,抽得嘴裏發木,腦袋發脹。
周俊國說,我給你們講鬼的故事吧。講歸講,眼睛是萬萬離不開那院落的。
於是,鬼的故事一個又一個,讓人毛骨悚然。周俊國又講笑料,葷的素的,叫人好笑又笑不出聲。他的這些招數還真有點兒靈,除冷以外,困和餓果然有所緩解。這晚,他們以特殊的蹲坑方式,在北國最寒冷的夜裏守候到天明。
“撤!”晨曦裏,傳來趙處長和楊副處長的指示。
周俊國的手凍得握不住方向盤。他加大油門,開啟暖氣,好一陣才啟動了車。
從冰窖般的室外回到暖烘烘的辦公室,小李、小曹困勁兒立刻來了,這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倒在沙發上便睡。此時,作為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睡覺。
周俊國是位三十來歲的老警察。他詳細匯報完情況,又和領導們分析案情,決定對市區的某茶社進行監視。
發現留八字胡的人後,包圍茶社。
早8時,偵查員準備行動,趙世茂、楊明傑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李、小曹實在不忍心叫醒他們。趙處長說,讓他倆睡吧我和楊處長上。話剛落地,小李、小曹立刻從熟睡中醒來騰地跳起。
記得他倆剛分來報到那天。趙處長說,幹警察這行,還得學會能吃能睡。吃起飯來,有時你得一頓能吃三大碗牛肉麵;餓起來,你得有三天不吃飯也得撐的本事。能睡,五分鍾的空閑你可以打盹,執行任務中三天不眨眼也能受得住。
楊副處長笑著說,這也是咱們當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不然,不能適應警察的工作。
這兩位頭的話,說得你不能不佩服。
跡象和調查表明,橋頭茶社有可能是販賣假幣的窩點,王老頭一宿未回,在茶社賭博的可能性較大。
監視茶社,抓獲王老頭!趙處長下達了出擊的指令。
白天監視目標,警車排不上用場。
“打的!”趙處長叫來輛出租車。
紅色夏利載著周俊國等五人在金川路緩行。茶社門口,停著幾輛自行車。其中,一輛綠色座套的二八型自行車,使偵查員心裏一陣驚喜。之前他們已掌握了王某所騎的自行車的特點。
“盯緊盯牢,瞅準時機抓獲。”情況反饋到趙處長那裏。他電話裏反複叮嚀周俊國:“如果目標逃離,我找你算賬。”
“明白!”周俊國清楚趙處長的性格,工作上批評起人來,讓你招架不住。生活中,對你無微不至,情同手足。
出租車停在茶社附近。五雙眼睛片刻不離那輛自行車。王老頭,五十多歲年紀,頭戴辣椒帽,上穿黑棉襖,腳蹬舊式棉鞋,嘴上留兩撇黑胡。
9點來鍾,目標還未出現。周俊國心急如火,如果隻盯著自行車和門口,萬一王老頭不在,豈不貽誤戰機。他決定派偵查員裝成倒班的工人進入茶社偵查,觀察室內有無王老頭特征的人和房內有無向其他方向開的門。他們擔心,王老頭萬一覺察從後門溜走。
9點10分,一下夜班的青年工人,搖搖擺擺走進茶社。這位化裝的民警,經昨晚的整夜守候,眼皮浮腫,麵色有些蒼白,極像上夜班後剛下班的工人。
茶社老板李江笑嘻嘻迎上:“師傅,請坐!”
民警點點頭,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屋裏十來個人稀裏嘩啦打麻將。留八字胡的王老頭正打得起勁。
“想玩啥?推不推牌九?我給你湊人。”茶社老板很殷勤。
“牌九我不會,我想進來看看。”
“來吧,要不,下班幹啥呢?”
“我先看看。”化裝的民警若無其事地把王老頭牢牢瞄人腦海。
這是三間的茶社,隻有一處前門,是王老頭進出的必經之地。
王老頭在茶社參賭,情況得到證實。
“緊緊咬住……”趙處長又一次指示。
10點光景,茶社老板李江匆匆走出茶社騎上王老頭的車子沿金川路走了。
李江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破綻?偵查員們做好了隨時抓捕王老頭的準備。
半小時後,李江回來了。
11時,王老頭還未出門。趙處長決定與蘭州路派出所聯係,在周俊國他們繼續監視的同時,蘭州路派出所所長許福有、教導員王永成帶十幾名民警與趙處長他們聯手,直搗橋頭茶社。
警車、摩托車像離弦的箭,二十餘名民警突然從天而降。
“都不許動!”麵對威風凜凜的民警,王老頭、李江等怔住了。
蘭州路派出所。民警們從茶社老板李江身上搜出了一張十元假幣,從王老頭口袋裏搜出了兩張五十元的假鈔。
王、李被依法留置審查。
一天一夜,周俊國他們沒有合眼也沒吃飯,但,畢竟抓住了王老頭,滿身的疲勞已經散去。
以那張十元假錢為突破口,先審查李江。
李江,化名李軍,男,三十歲,江蘇人,橋頭茶社老板。
“那張假幣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是打麻將收的。”
似乎一切都是想好的,李江對答人流,隻承認賭博,假幣的事緘口如瓶。再問,還是那句話。
另一房間,審查王老頭。
王老頭,河南省人,男,漢族,五十八歲。1998年來金昌收破爛,一直到了現在。
“談你的問題。”
“我不對,我知道賭博是違法的。”王老頭避重就輕。
“交待你的其他問題。”民警不動聲色。
“沒……沒有了。”
民警繃著臉注視著他。
王老頭心裏發毛:“我一個外地的種地的,在金昌無親無故,我不敢做其他違法的事。賭博嘛,你們咋罰就咋罰。”看得出,他老奸巨滑,滑得像泥鰍。
“再沒有了?”
“沒有,絕對沒有,我敢對天發誓,我要是有,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真的?”
“真的。”王老頭心虛嘴硬。
“這是什麽?”民警拍拍桌上的假錢。
“是兩張五十塊錢呀。”王裝作不解。
“這是假幣。”詢問的民警一字一板地說。王渾身一顫,心想,莫不是露餡了。
“假錢是哪來的?”
“假錢,那不是假錢,哎呀,我他娘的上當了,那是打麻將時他們給的。我真倒黴。”他很委屈、很冤枉的樣子,“我怎麽就沒看出來。”
“別演戲了吧?”
“說我演戲,我演啥戲,我本身就是販賣假幣的受害者,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王說著,眼裏還假惺惺的擠出兩顆渾濁的老淚。看來,他是個背著牛頭不認贓、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
再問下去,王老頭幹脆抱著腦袋閉起眼裝憨賣傻。
幾個小時過去了,訊問進入僵局。
趙世茂處長出馬。王老頭瞅瞅眼前這位慈眉善眼的老公安,知道是碰上了對手。
果然,趙世茂慢悠悠地給他倒杯開水說,如果我們不掌握你的證據,能把你審查到現在嗎?
王老頭一聽,完了,看來公安抓住了我有把的燒餅,不說看來不行。
晚8時。他撲通跪倒地上,打了自己兩個嘴巴,痛哭流涕邊哭邊說。他說,他是販賣過假錢,也知道販賣這玩意是犯法,但是沒法子呀。他家裏有三個兒子都已過了成婚的年齡,還沒娶上媳婦。他出來收點破爛賺點錢,但生意不好做,就見錢眼開倒騰點假幣,準備攢幾個給兒子成親。
“假錢是從哪裏弄的?”
王老頭說:“有一天,我在市區的北京路搗台球,有個回民問我要不要假錢。我後來從他手裏以十塊換五十塊的比例換了五千元,那個人我不認識。”
啪!趙處長猛拍桌子:“你倒挺會講故事……”
王老頭收起眼淚,心想,他咋知道我說的是假話。過了好一陣他說,我說了能不能從寬處理?假錢是我元月25號從金昌汽車站招待所206房間兩個河南老鄉手裏拿的。”
“拿了多少?”
“用八百塊換了一萬元。”
“假錢賣給了誰?”
“有五千塊賣給了趙××和陳××,另五千也是以一比五的比例賣給了個不相識的人……”
馬上,楊明傑命周俊國帶小李小曹去汽車站招待所206房進行調查。房裏住著六個外地做羊皮生意的人。嫌疑排除後,他們又詳查了住宿登記。25日前後的幾天裏,招待所沒有住過河南省籍的客人。
爾後,王老頭被永昌縣公安局帶回繼續審查後刑拘。
經趙處長他們反複研究後,認為李江與假幣案有重要幹係,決定放長線釣大魚,放人!
春節前,公安民警很快遏製了假幣在金昌城鄉的泛濫。但,假幣案還未結束,鬥爭仍在深入。
三、兩位客人彎彎繞
翻過年,過罷正月十五,進入陽曆三月。金昌,春天的腳步比往年來得都早,但料峭的寒風時時卷起漫天沙塵,肆虐著、襲擊著這座新城。
3月15日。這天,正是全國的打假日行動。下午2時,金川公司公安處選礦廠保衛科,治安隊隊長張玉軍剛走進辦公室,經警張宏斌電話報告:“有群眾舉報,近幾天,可能有販假幣的外地人來金昌,你看這事我們弄不弄?”他們是企業保衛部門,主要擔負的是企業內部的治安保衛任務。
“咋不弄?”張隊長幹脆利索,“這也是我們的責任,你先了解情況,隨時跟我聯係。”
保衛科長關永勝、副科長李永洲聽了匯報,與張玉軍研究後,決定待機行動。
3月18日早晨。兩個三十多歲操河南口音的人,手提簡單的行李,坐火車乘汽車,來到金昌,住進了一家個體旅社。
年齡小點的穿夾克衫的段玉水把門緊緊關上,穿灰色西服的方平山,行李中拿出團用衣服包的東西匆匆塞進床櫃。兩人鬆了口氣,因為一塊石頭落地了。
幾天的路程,他們雖然提心吊膽,但好在現在已經平安到達了金昌。他們胡亂填飽肚子,就來到橋頭茶社找見李江,李江驚喜心跳之餘悄聲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段、方神秘地點點頭。
“出事了。”李江心有餘悸的樣子。
“咋?”段、方打個冷顫。
接著,李江把年前公安包圍茶社,王老頭被拘留和自個被留置審查的過程敘述一遍:“我這兒現在已是公安的目標,樹大招風不安全了。我有個朋友,咱到他那裏。”
李江帶段、方鑽進出租車來到城郊農民劉武才的家。
想想年前被審查,李江身上仍起雞皮疙瘩,要不是自個守口如瓶,王老頭仗義,自個現在準他娘的也進局子喝麵條了。
那是去年的一天,他的茶社走進了段玉水和方平山。他倆是來金昌做機器配件生意的。幾輪麻將,幾番往來,三人認識了,還是老鄉,果真是“他鄉遇知已”。
段玉水勸方平山弄點假錢,他知道方平山有這方麵的門路。方起初不敢,他知道倒騰這玩意觸犯法律,卻最終經不起利益的**。
段玉水說,李江世麵廣,認識人多,有他出頭聯係,能賺不少錢。
不久,段、方趕回河南,由方單線聯係,搞了一萬元假幣返回金昌,讓李江找買主,中間給些好處。
李江認識經常來茶社參賭的河南籍收破爛的王老頭,認為王老頭是銷售假幣最合適的人選。
王老頭聽後,認為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擊掌讚同。後來,他終於找到了城郊的農民趙某和陳某。
北風呼嘯的傍晚,段、方、李、王四人進行了肮髒的交易。王老頭以八百元換一萬元假幣的比例,買了段、方的好幾萬塊假錢。當即,段、方點給了李江不菲的好處費。費了點唾沫星,跑了跑腿,一萬塊錢掖進腰。李江自是歡喜。
王老頭拿到假幣後,以一比五的比例分別賣給了一位沒有留下姓名和地址的人,以及城郊的農民趙某、陳某。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正當他沾沾自喜準備大幹的當兒,被公安抓了。
這事顯然給段玉水、方平山澆了瓢涼水。春節前,兩人約定過完年多弄些,頭兩回等於是投石問路,以後慢慢搞大。他們看準了金昌這塊肥肉。王老頭被刑拘,使他倆更加警覺,也更加狡猾了。
“這回帶來多少?”李江問。
沉吟半天。段、方才說:“那就明天五點咱們再在這裏商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有位朋友挺有神通,興許他也能要。”艾文長拍拍腦袋。其實,艾文長對他的這位朋友是前不久通過別人認識的。聽他自個兒說是無業遊民,東一棒槌西一榔頭,什麽便宜倒騰什麽。他倆一塊喝過幾回酒,自然是哥兒們相稱。
“可靠嗎?”
“我看好像沒問題。”
“那就叫他來先見個麵。”段、方也想早點兒把假鈔脫手。
張宏斌接到傳呼匆忙趕到艾文長家,雙方相互寒暄落座。艾文長攤牌亮相:“既然大家走到一起,說明有緣……”
張宏斌不亢不卑,給段、方的印象是有點兒傲慢。他雖然一副浪**樣兒,可眼裏透出的光,使段、方總覺得有種威嚴的感覺。
張宏斌說,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靠的是信用。
“你要是誠心要,明天下午5點在這兒見麵。具體事和李老板商量。”方平山要利用李江,他們不能拋開他。
張宏斌有點兒惱:“我是誠心誠意,你們反倒彎彎繞。”說著起身要走。
“別……”艾文長趕忙拉住他。
啪!段玉水甩出張十元假幣:“你先看貨。”
張宏斌接過錢看,與真的極似,遂把錢收起。
四、幹警們忽地衝進:都不許動
3月19日上午9時。張宏斌向張隊長報告了情況。
選礦廠黨委書記張金蓮聽完匯報後,這位女書記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當即指示,不失時機,一網打盡。她深知假幣的危害性,牽扯到千家萬戶的利益,作為主管安全保衛工作的廠領導,義不容辭。
縝密的偵破行動,在緊張有序地進行。
張玉軍掏出自己的八百塊錢又跟幹警於海誌借了二百元,登記好錢的號碼後,給張宏斌作為去調線的款子。
下午1時,張玉軍帶於海誌、楊振鎖到城郊某村去察看地形。
過了雙橋洞,就是犯罪嫌疑人下午準備交貨的出租房。前麵是一片開闊地,不利於白天隱蔽。
勘查完地形,張隊長回到辦公室與李副科長迅速抽調李金紅、朱海燕、安來寅等組成行動小組,研究了出擊方案。
張玉軍在紙上畫了地形圖,布置了警力。他用堅定的目光打量著大家:“我們必須在下午3點前進入布控區。犯罪嫌疑人下午5點的交易,也有可能是虛晃一槍,探探虛實,或隻帶幾張樣品。但無論如何,決不能讓他們的不法行為在我們鎳都得逞。”
布置完畢。李副科長拍拍張宏斌的肩,叮嚀說,如見到假幣,你就把院門打開撓撓頭,我們就動手。打入內部後,無論是交易還是沒有交易,最晚不超過下午6點就要撤出。
張宏斌沉穩老練,膽大心細。此時,他沒有更多的話,隻是鄭重地點點頭。
3點左右,李永洲、張玉軍帶幹警租車前行。偵查員們悄悄進入到守候處。從後窗望去,目標盡在眼中。稍頃,張隊長命小安、小李在目標的房後監視,如有人從後窗逃跑,就地抓獲。
春風夾雜起沙塵,從窗縫裏刮進來,窗外挺拔的白楊在風中搖曳,初綻的新芽仍呈現出盎然的新綠。
透過後窗玻璃,張玉軍清楚地看到張宏斌騎車不緊不慢來到出租房的門前,叩開了大門。
十分鍾後,艾文長騎車出去買了趟菜。一切又平靜下來。平靜中,埋伏守候的幹警們心急火燎。
又過了一會兒,開來輛出租車,下來兩個人,進了艾文長的家。
二十分鍾……半個小時。張玉軍不停地看表。他們不停地抽煙,企盼著張宏斌的出現。
難捱的時間,度分如時,度時如天,很快表針指向了6點10分。路上,陸續出現了下班的工人,可是,張宏斌到現在了還沒有出現。
李永洲、張玉軍著急得頭上冒汗。難道小張出現了不測?一連串的問題在張玉軍腦海裏轉悠。
“打傳呼?”李副科長道。
於是,張玉軍按響手機。他擔心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懷疑,反串了號碼。艾文長的家裏,張宏斌與段玉水、方平山正在喝酒,等待著李江的到來。
段、方果然狡猾,遲遲不把東西拿出。段眨巴著眼對張宏斌說,你如果要的貨少,等明天再說,如果要得多,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河南取貨。
傳呼急促地響過後,段玉山狡黠地湊到張宏斌跟前,趴在他的肩頭,玩笑地說,是哪個“小秘”傳你?說著順手取下傳呼機看:“誰打的,咋是這號?”張宏斌心裏罵道,媽的,這家夥刁啊!接著裝出一副笑容,信口說,啥“小秘”,是我老婆打的,讓我回去吃飯。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失,段、方閉口不再提交貨的事,張宏斌接連接到張隊長四個傳呼後,看看表,按預定的時間已超了半小時。如果自己操之過急,怕引起段、方懷疑,心中焦急萬般。
守候處,李永洲、張玉軍決定,不管他們身上帶不帶貨,單憑那張十元假幣就可以對他們審查。
6時40分,李江還未到來。張宏斌隻好告辭。
“怎麽樣?”張玉軍著急地問道。
“沒見東西。”張宏斌有些失望。
“上!”李永洲、張玉軍發出命令。
艾文長家房後的兩名偵查員也同時圍了過去。
艾文長剛開大門,便被幹警撲倒。段玉水、方平山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驚得三魂離殼。經搜查,在他們身上搜出假幣一百元。晚9時,幹警們驅車前往段、方二人居住的旅社的床櫃內,搜出了三萬六千元假幣。
初戰告捷。黨委書記張金蓮坐鎮指揮訊問。公安處長楊惠國去蘭州出差返回途中聽了匯報,直接把車開到了選礦保衛科,詢問了案情,作了指示。
晚12點,警車出動,直奔橋頭茶社抓捕李江,李不在,幹警們撲空。
守候。精明幹練的張隊長等四人連夜布控李江住處。
晨光初露,李江剛剛走進家門。
“不許動!”張隊長一聲斷喝。
李江知道事已敗露,戰戰兢兢地癱於地上。
早晨,朝陽把選礦廠辦公大樓染成一片金紅,門前的楊柳吐翠,顯現出無限生機。
黨委書記張金蓮和幹警們揉揉發紅的眼,倦意全無。他們又為鎳都的安寧、人們的幸福立了一功。
保衛科辦公室,訊問三名犯罪嫌疑人的工作仍在繼續。段玉水、方平山吞吞吐吐,先後交代了販賣假幣的過程。
去年8月,段、方第一次從河南販回來了五千元假幣,以一比十的比例兌給了李江,李獲利五百元。今年元月,春節前。他們又從河南販回假幣十萬元,在金昌汽車站賣給了王老頭,王獲贓款一萬六千元,李江得介紹費一萬元。
春節過後,段玉水對方平山說,金昌生意看好,不妨再做大些。
兩次順利脫手,方平山喜不自禁,點頭稱是。遂又獨自單線取了三萬七千元假幣,與段玉水3月19日到達金昌。這活兒本小利大,攜帶方便,不顯山不露水,隻要小心,無大風險。況且,金昌已有窩點。二人如意算盤打得劈叭響。
方、段哪裏想到,來金昌的當天就被我公安保衛幹部抓獲,發財夢旋即化為泡影。
自去年以來,他們先後向金昌販賣假幣十四萬二千元,除少量流入社會外,其餘全部被我公安民警、保衛幹部截獲,這次攜帶的三萬七千元也全部被繳獲。
從元月份始,永昌縣公安局和市局經文保處以及金川公司公安處選礦廠保衛科,三家各自或聯手出擊。一條從內地到金昌販賣假幣的黑色通道被堵死。段玉水、方平山等六人被刑拘、逮捕。
明媚的春光裏,市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寧原,抑製不住滿臉的興奮。他抓起電話,分別向永昌縣公安局政委劉富海、金川公司公安處長楊惠國、市公安局經濟文化保衛處長趙世茂、金川公司選礦廠黨委書記張金蓮說,我代表市局謝謝你們。
金昌假幣連環案、鎳都假幣第一案,為金昌的反假幣鬥爭積累了成功的經驗。
今年年底,這夥倒賣假幣的團夥中有六名成員先後被永昌縣和金川區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八年零六個月、六年零六個月、五年、四年,並分別被處以罰金十萬、五萬、四萬、六萬元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