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知道鷹呢?這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互裏塞得如墜雲裏霧裏。

“我說的是中國的鷹,就是中國的獵隼,”老板滿麵紅光,手舞足蹈,唾沫亂飛,“中國的獵隼,你知道嗎?”

“我知道,中國的獵隼很凶猛,了不起,了不起。”互裏塞得臉上也興奮起來。

“如果我們擁有幾隻中國的獵隼,我們就可以發筆大財。”老板神氣活現地踱步。

“噢……”互裏塞得和妻眼裏放光。

“我們一定要搞它幾隻。”老板握握拳。

“這,上哪兒去搞?”互裏塞得的情緒低落。

“能,我們能搞到它。”老板胸有成竹。

互裏塞得懷疑地搖頭。

“眼下,中國改革開放,我們可以用經商的名義,到中國去捕獲獵隼,這是我們難得的機遇。獵隼,它應該屬於勇敢的你和我……”老板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互裏塞得睜大了眼。

“我考慮再三,你可以到中國去,因為你熟悉草原,你就是草原上的鷹。”老板鄭重地說。

“我……”互裏塞得滿臉疑雲。

“他……他可不行。”妻子驚叫道。

“我親愛的互裏塞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大老板拿出中國地圖鋪開:“這,這是中國的大西北,這是河西走廊,這是甘肅金昌的草原,我打算派兩位最精明的小夥子和你同去,你們在那裏可以大顯身手,我可以先給你們付一萬美金,作為去中國的經費,你們兩口商量商量,我明天聽信兒。”說完大老板告辭。

送走大老板,互裏塞得和妻商量到半夜。一萬美金這是多麽誘人的數字。

互裏塞得躍躍欲試了。

第二天,大老板來了。他拍著互裏塞得的肩:“你是我們的英雄,我祝賀你。”

第三天,牧主大老板領來三十三歲的做縫紉生意的拉克若拉汗,三十一歲做皮貨生意的馬斯特阿利。他們都夢想自己同為百萬大亨,個個信心十足,狂妄至極。

爾後,他們在大老板的指導下,縫製了鷹衣,趕做了捕隼工具,嫻熟地操練了捕隼的方法。經短時間的培訓,互裏塞得還掌握了極簡單的中國漢語的生活用語。

他們辦妥了商務護照,收拾好行裝,攜帶捕隼工具。灰蒙蒙的天氣裏,告別家人,從陸路經我國的紅其拉甫邊境口岸進入新疆,很快與國內不法分子接上了頭,然後乘火車到達甘肅張掖,買好用以誘捕獵隼的幼鴿,進入了金昌草原。

羊圈裏。互裏塞得盡管疲乏得骨頭像散架,但仍激動得合不上眼。進入中國境內數天來,幾乎每天都是在恐怖中度過。想想即將到手的獵隼和大把大把的美元,他失眠了。

七、稀疏的村落,到處留下了他們的遺跡

牧民的村落裏。公安們挨家挨戶調查,直到很晚才在人家的大炕上躺下。

“老王你還沒睡著?”王有祥的聲音。

“你也是呀!”王明芳打著嗬欠。

倆人索性披衣下床,踱到門外。

一彎月牙高高地掛在天空,月光瀉在草原上,更增添了晚秋的涼意。

他倆邊走邊吸煙,分析判斷了種種可能,又談到語言問題。抓到他們首先是語言不通。

王明芳說:“我要下去十歲年齡,非學一門到兩門外語。”

“是呀!啥叫適應新時期的公安工作,這就是一項頂重要的事兒。”王有祥很感慨。

“看來,人就得活到老學到老啊!”王明芳說。

“老王,明天豁上咱這老胳膊老腿也得把他們抓住。”王有祥手指捏得嘎巴響。這位魁梧結實的西北大漢,曾擔任過金川公安分局的副政委,幾十年的公安工作,性格很有些像戈壁灘的沙棗樹,倔強崢嶸,無論幹啥,都有股硬勁兒。

第二天,天色未亮,牧民家的女人便起了床,點起幹燥的牛羊糞燒煮奶茶。村子上空,飄起了一股股兒奶茶味兒。牧羊人喝著甜中帶酸的奶茶,吃著香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他們背起用羊皮縫製的水壺,帶上炒麵……

很快,村裏這頭和那頭響起了牛羊的叫聲,鞭花在晨風裏啪啪的響。

王有祥他們告別主人,發動吉普,又踏上了艱難的草原追蹤征途。

草原上的霧氣在旭日中越來越快地往上升,陽光把它照成了一片銀白色,向遠方飄去。吉普發出的隆隆聲,像是在藐視那層薄霧的不堪一擊。

在草原上開車,隻要方向對頭,永遠不會迷路。

王明芳開足馬力。他們不放過任何調查了解的對象。稀稀落落的村落,白色的蒙古包……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天近中午,仍未有不法分子的下落,他們的心都有些沉重。

一隻獵隼在天空中飛翔,漸漸又消失了。不知為啥,他們的耳邊仿佛有一隻隻獵隼在向他們呼救,不法分子的狂笑時有時無的鑽進了他們的耳膜。

他們沉默得沒有了話。在他們眼裏,草原就是一望無際的廝殺戰場。吉普車就是隆隆向前挺進的坦克。

王明芳一隻手握住方向盤,一隻手從王有祥的手上抓過他正燃吸的煙塞進嘴裏。稍頃,自圓其說道:“反正在草原上開車抽煙,不違反交規。”

話一落,大家立刻為他的自我諒解笑出了聲。

八、狂奔的駿馬,他們心急如火

下午兩點多。一匹紅色的駿馬流星般飛進村,驚起了一群鳥雀。

村委會門口,跳下了牧羊人。他把馬拴上樁,氣喘籲籲的跨進了辦公室,風風火火地對村幹部說:“大叔,有三個大胡子的外國人在花草灘。”

村幹部霍地站起:“你看清了?”

“他們和我在羊圈住了兩個晚上。”牧羊人胸脯起伏,頭上冒汗。

“他們來草原幹啥?公安的同誌正調查呢,他們是不是來抓黃剪子的?”

“昨天,我偷偷跟了他們一天,看樣子就是。”

“看清了?”

“看清了。”

“你的馬我先騎騎。”村幹部說著三兩步奔出屋飛身上馬,兩腿一夾,“駕!”棗紅馬仰天嘶鳴,四蹄騰空,竄出老遠。

藍天下飄**著流雲,草原上棗紅色駿馬奔馳。遠遠望去像一團火在奔騰跳躍。馬蹄聲驚得野兔逃竄。綠坡上,探頭探腦的旱獺嚇得急忙把頭縮進了洞中。

村幹部緊貼馬背,兩眼直視前方。巴不得一下子就找到王有祥他們。

前麵的小河清澈湍急,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鏡子般的光。村幹部縱馬躍過,顯示出草原人高超的騎技。

綠草茵茵的小山包的頂點。棗紅馬打著響鼻,村幹部挺立於高高的馬背,目光所處,一蝸牛般的亮點繞山爬行。經驗判斷,那就是公安車。

村幹部抹把汗水,隨著“駕”一聲吆喝,他猛拍馬的屁股。棗紅馬噅噅長嘯,向山下飛去。

蔚藍的天空下,豐茂的草原上,馬蹄急切地敲擊著大地。

公安車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棗紅馬如流星趕月,所到之處,卷起一股疾風。

吉普車在急馳。

棗紅馬在狂奔。

這是草原的烈馬與現代化交通工具的追逐較量,盡管吉普車有優越的越野性能,但在草原上自然有點略顯遜色。

棗紅馬的汗順毛流下,嘴鼻裏噴出團團白氣,它不負騎者的厚望,拚盡全身氣力向前狂奔,身後拋起一股塵土,飛起一片雜草。

吉普與馬的距離越拉越近。村幹部又使勁兒夾夾馬肚。那馬忽地一躍,唰地跳到了吉普前側。

“籲——”村幹部勒住了馬繩,棗紅馬前蹄騰空,猛地立起。

村幹部翻身下馬,汗從他的頭上滴滴答答淌。

吉普車抖動著身子,發出驚人心弦的刹車聲。

村幹部反映的線索,公安們又興奮又緊張。近兩天的調查追蹤,他們心頭的疑團,像草原清晨的霧漸漸消散。

在公安們的眼裏,草原變得愈加明亮廣闊。一切都是那麽清晰,那麽分明。

吉普車直奔花草灘。車上,王有祥他們製訂了抓捕方案。與境外不法分子麵對麵的交鋒,這在金昌的公安曆史上還前所未有。

王有祥嚴肅地說:“我們要根據我國的法律嚴格辦事,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一條兩米多寬的小河溝突然橫在車前。密草叢裏,王明芳沒看清,刹車是來不及了。

大家的心猛地懸起。

王有祥高聲道:“小心,老王!”

話聲剛落。王明芳一腳油門,吉普車唰地淩空飛過小河。這驚險動作簡直像電影中飛車大王的特技鏡頭。

車上的人驚呆了。

王有祥和王明芳共事多年,從未見過他把車開得這麽急。

車子穩落於草甸上,又向前衝去。

王永新手心沁出了汗,他笑道:“王主任你不要命啦?”

其實,王明芳心裏有數。他說,我咋不要命,閻王爺嫌我們人瘦,不收我們。他調侃著,依然把車開得飛一般。

前麵,一道慢坡擋住了去路,繞吧,得多走十多分鍾。眼下的分分秒秒也耽誤不得。

“上!”王有祥大聲果斷地說。

快到頂時,車子呻吟著冒黑煙,輪胎原地打轉。

“推!”王有祥話剛落地,王永新、張金蘭已跳下了車。

吉普哼叫著,刹那間被推上坡頂。也不知道這當兒他們哪來這麽大勁,若是平時,沒有五六人休想推上去。

他們心急如火,全身的血液像是在沸騰燃燒。

王有祥不由得摸摸腰間的手槍。

王永新嚓地把子彈推上膛,關好了保險。

張金蘭捏捏拳頭,嘴唇緊咬發梢。

一場圍捕境外不法分子的戰鬥即將打響。

九、得意忘形,他差點被獵隼啄了眼

花草灘。

這天,互裏塞得三人興致勃勃來到這裏,坐臥於草花叢中,開始了他們的非法捕隼行動。

互裏塞得很興奮,他鍋底般的臉微微發紅。

拉克若拉汗從布袋裏抓出一隻鴿子。鴿子的兩翅被綁縛,眼巴巴望著天空,發出了悲哀地咕咕聲。

拉克若拉汗用尼龍繩拴住鴿腿,解開它的翅膀。鴿子驚慌地躍躍欲飛,無奈被細繩拉住了腿。這隻可憐的幼鴿,是他們用以捕捉獵隼的誘餌。

馬斯特阿利收拾著拳頭大小的圓圓的東西,上麵插滿鴿毛並係有密密的套捕獵隼的環扣。

互裏塞得把細繩拴在圓球上,另一端挽於手中,倒退著身子信心十足地開始放線。他說,中國有句古話叫放長線釣大魚,我們呢,是放長線逮大鷹。

“就是說,用中國的古話釣中國的獵隼。”馬斯特阿利很狂妄。

“是呀!我們在中國的土地上,用中國的鴿子釣中國的隼。這真是超人的壯舉。”拉克若拉汗兩手插進褲袋搖頭晃腦。

“哈哈……”三人得意忘形。

山那邊卷過一股風,笑聲被風卷走了。

他們披起草綠色的偽裝衣,靜靜地爬在草地上等待獵隼飛來。六隻下陷的眼眶裏,黃眼珠緊緊盯著天空。

溫熙的風,帶著花草味兒濕漉漉地吹,吹得他們心裏發癢,愜意得幾乎讓他們的頭腦發暈。

幾個小時過去了,還未見獵隼的影兒,他們開始煩躁,小飛蟲不時地落在他們的臉上、手上,急得他們用手打、用嘴咬。

中午時分,熱辣辣的太陽照下來,他們身上冒汗,很想爬起來走走。拉克若拉汗小聲罵娘:“這苦差事,真他媽不是人幹的,偷偷摸摸比他媽蹲監牢還難受。”

馬斯特阿利也嘟噥著發牢騷。

老練的互裏塞得,盡管難受得要死,但極力忍耐著。一隻蜢蟲飛進他的眼,他揉著眼安慰他倆說:“晚上回去給你們燉羊肉,中國的羊肉味道很美。”

此時,天際出現一黑點,他們看見了。那正是他們盼望的獵隼。

“來了,來了。”拉克若拉汗大叫。

“我的媽呀,你真的來了。”馬斯特阿利激動得把頭伏在草裏。

“噓——”互裏塞得示意他們冷靜,竭力按捺著顫抖的心。

草原的空氣像是停止了流動。這幾張毛茸茸的臉,血液似乎要從他們那亂乎乎的毛發中滲出,那貪婪的眼大得駭人。他們半張著嘴,翕動著鼻翼,恨不得把那隻獵隼從空中拽過來。

獵隼越來越近,它矯健地飛到他們頭頂的上空,穩穩地一動不動地停了兩三秒鍾,刹那間又飛走了。

“嗨——”互裏塞得三人又遺憾又懊惱。

過了一會兒,獵隼又出現了。顯然它發現了草叢的鴿子。稍頃,它從空中猛地衝下,向鴿子狠狠抓去,鴿子忽地跳到一邊。獵隼發現了那插滿鴿毛的圓球,於是又張開了利爪……

圓球被它抓起,鴿毛在空中散落,互裏塞得拉緊細繩,獵隼的腳趾被環套住。它撲棱著,想拚命掙脫。

互裏塞得在緊收繩子的當兒,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迅速跳起。獵隼東飛西撞,他倆東抓西撲。馬斯特阿利撲空摔個跟鬥。獵隼在倆人中間上下翻飛,凶猛地尖叫。

互裏塞得手抓繩子,氣得冒火,暗罵他倆笨蛋。

獵隼飛到拉克若拉汗臉部,他急忙伸出手,獵隼又飛到另一邊。“嚓——”拉克若拉汗的手抓到馬斯特阿利的腮部,被捋去一小撮胡須,疼得他呲牙咧嘴哇哇叫。

獵隼掙紮好一陣,耗盡了氣力。拉克若拉汗猛地撲過,攥住它的腿。獵隼鉤形的嘴狠狠地向他啄去,拉克若拉汗鬆開獵隼捂住了臉。

這時,收繩的互裏塞得趕到,他和馬斯特阿利終於把它捉住,顧不得拉克若拉汗的傷勢,慌忙用準備好的鷹衣把獵隼裝好,綁住了它的嘴。

獵隼隻露出頭部,痛苦地閉起眼。

拉克若拉汗的眼左側被獵隼啄掉黃豆般大的一塊皮,險些被啄了眼睛。

暗自慶幸之餘,拉克若拉汗顧不得疼痛和他倆高興得跳起來了。

接下來,他們又按捺狂跳的心,繼續爬在草叢中,用同樣的方式靜靜地等待著第二隻獵隼的到來。

一隻、兩隻、三隻,幾個小時裏,三隻獵隼成為了他們的戰利品。

三隻,這是怎樣的一筆財富啊!此刻,浮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捆捆美鈔。

他們高興得手舞足蹈,嗚裏哇啦地狂叫。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高喊著向互裏塞得伸出拇指。

“我們有錢了。我們有錢了。”拉克若拉汗發瘋地兩手舉過頭。“噢——噢——”馬斯特阿利樂得在草地上打滾兒。

“勝利屬於我們。”互裏塞得興奮得像瘋子一般。

他們在互相擁抱,相互祝賀。狂熱的程度不亞於足球賽場獲勝的運動員。

“走吧!互裏塞得大哥,我們已經滿足了。”拉克若拉汗和互裏塞得說。

“不,我們還可再抓幾隻。”互裏塞得他使勁兒揮揮拳頭。

於是,這幾個貪得無厭的不法分子又爬在了草叢裏。

十、他哆嗦著從山洞裏鑽出

此時,吉普車正向這裏急駛。

互裏塞得三人滿腦子獵隼,眼一刻不眨地牢牢盯著上空,直到後邊響起了隆隆的馬達聲,他們才發現了疾馳而來的公安局的警車。

“警車!”拉克若拉汗大喊。

互裏塞得驚恐萬狀喊道:“中國的警察,快跑!

於是,他們撇下捕獲的獵隼和捕獵工具撒腿向山上跑去。

車上。王有祥大聲道:“追!”

草原上響起刺耳的警報聲,紅色警燈在急速閃爍旋轉。

吉普車發出憤怒的吼聲,發瘋地向前追去。

互裏塞得等三人拚命逃竄。

他們逃上了山坡,吉普追他們到了山腳下。

車還未停穩,王有祥他們便嗖嗖嗖地跳了下去。

王有祥和王永新拔出槍向拉克若拉汗和馬斯特阿利追去。

王明芳甩手哢地關上車門。迅速掏出手槍推上子彈對向前追的張金蘭道:“你去搜查現場,我去追。”

“王主任,你一個人不行。”

“我行。你回!”王明芳大聲地命令。

張金蘭無奈,隻好服從。

唉!咱這女警察又不是熊貓,也不是泥捏的。眼下吉凶未卜呀!萬一王主任有個閃失,咱這警察不是白當了嗎?張金蘭這樣一想時,又迅速地追了上去。她邊跑邊抬頭望去,王明芳已追到了山頂。她不由得暗暗佩服年過半百的王明芳,這家夥真厲害,動起真格來竟能賽過小夥子。

王明芳一回頭的當兒,才發現了後麵緊跑的張金蘭。他嚴厲的高聲道:“回去!”

平常,王主任幽默和藹,沒想到這會子凶得像頭獅子。張金蘭無奈,隻好原路返回,到了搜尋現場。

這當兒,互裏塞得已越過山頂逃下了山坡。但是,他無論如何也甩不掉後麵的這位警察,他恨不得身上生出雙翅,一下子飛到安全的地方。前麵是懸崖峭壁,他大喘著粗氣又攀上了懸崖。

王明芳急了。他清楚,如果這家夥翻過懸崖,抓他就更加難了。於是,他舉起槍,邊追邊勾動了扳機。

槍聲在山間震**。

互裏塞得腿肚發軟,嚇得差點從崖上滾落。心想,如果落到中國警察手裏,這把骨頭算是扔在中國了。念頭閃過,便不顧一切地往上爬,眨眼間,他翻過山崖,不見了蹤影。

王明芳見這個家夥鳴槍後都不停下來,不禁大怒:媽的,跟我較上勁了。隨即把槍插進槍套,雙手抓住荊條,兩腳蹬住岩石,噌噌地往上攀。

早在他當兵的時候,就練就了一副爬山攀崖的本領。記得那次部隊在山上搭建營房,他們班奉命在山下森林砍伐樹木,七八米長水桶般的圓木,他眼不眨,腰不彎,一氣能夠扛到山頂。二十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他現在的動作仍然是那麽敏捷。這幾年,他患有腰腿痛,發作起來,大步不敢邁。這當兒,他全然不覺,完完全全像個好人一樣。

王明芳猿猴般攀過懸崖,順勢滾下了山坡。

山下是狹長的峽穀。穀底雜草叢生,兩旁亂石嶙峋。他滾到穀低,鯉魚打挺般站起,持槍搜索。

前麵一山洞引起了他的警覺,他仔細一看,洞口周圍野草荊棘似有踩壓過的痕跡。於是,他鑽進了洞口。

為了逃命,洞內藏著的互裏塞得已是顧頭不顧腚了。他雖然藏起來了,可是,那粗重的喘氣聲怎麽也壓不下去。無奈,他把腦袋藏在了懷裏。王明芳端著槍,輕輕地搜索著。他緊貼崖邊,撥開了一片荊叢。互裏塞得聽到聲響,屏住呼吸,緊閉了眼。

“出來!”王明芳洪鍾般的嗓門。

互裏塞得全身**。

“哢嚓嚓!”王明芳故意推子彈上膛。

互裏塞得雖然不明白王明芳說什麽,但是子彈的上膛聲他是聽到了。他以為自己暴露了,便嚇得轉過了身。他看到,威風凜凜的老公安,手中烏黑的槍口正對著他。

“舉著手出來!”王明芳大聲喝道。

互裏塞得高舉雙手,哆嗦著貓腰按照中國警察的命令鑽出了洞口。

王明芳警惕地在他身後跟著。

突然,互裏塞得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倒了,他渾身篩糠,嘴裏咦哩哇啦的說著什麽。也許,他在來中國前就已經研究好了這一國際通用的投降時的常識。

王明芳把他仔細打量了一番。互裏塞得蓬頭垢麵,絡腮黑胡子,臉黑的像鍋底,外露的肌膚幾乎全是黑毛,潔白的牙齒與黑臉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王明芳沒有理睬外國人的求饒,他繼續押著互裏塞得走出了峽穀。翻過山崖後,他把罪犯銬起來交給張金蘭後,拔腿又向左前方的山頭追去。

此時,王有祥、王永新緊緊咬住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不放。

“砰砰砰!”王有祥向天空連鳴三槍。

馬斯特阿利聽到槍響,本能地雙手抱起了頭。他眼冒金花,腿打前曲,身子歪歪斜斜,踉蹌要倒。王有祥飛身上前,一個絆子,馬斯特阿利撲地栽倒。王永新幾步趕到,把他壓到在地,然後給他砸上了手銬。

“王股長,你看好他。”王有祥說著又追向了拉克若拉汗。

拉克若拉汗見同夥被捉,仗著年輕體瘦和腿長的優勢,沿崖邊跑得更快了。他渾身是汗,急得火燒屁股,眼看追上來的王有祥離自個越來越近了。於是,他向崖邊縱身一跳……

崖下的外國逃犯抬起頭後發現,王明芳已經挺立在了岩石上,警帽下那一雙閃著鷹隼般的利眼正看著他,手中烏亮的手槍正對著他。

“舉起手來!”王明芳冷笑著厲聲道。

拉克若拉汗打了個寒噤後,不由自主得倒退了兩步。突然,他搬起身邊一塊五六斤重的石頭,對準了中國警察。警察看到了他那毛茸茸的臉,和猙獰的麵孔。

此刻,他的槍口上的準星已瞄準了拉克若拉汗的手腕……

“放下!”他命令對方的同時,準備勾動扳機。他扣動扳機的瞬間,槍口抬向了罪犯的頭頂。“叭”的一聲,槍響了,槍口冒出了一股淡藍色的青煙。

拉克若拉汗手中的石頭,朝著中國警察砸來了,警察巧妙的躲開了,那石塊掉在崖邊呼啦啦帶起草屑碎石順崖滾落。

這時候,王有祥趕到了,他抬腳把拉克若拉汗踢倒,倆人扭打在了一起。

王明芳抖抖身上的沙土,以最快的速度抓過了罪犯,“哢嚓!”一聲,明晃晃的手銬鎖住了拉克若拉汗的雙手。

在王明芳押著互裏塞得交張金蘭看押的當兒,張金蘭望著眼前這個長得毛烘烘的紫茄子般麵孔的外國人,怔住了。

麵對威風凜凜但又不失女性特點的女警官,互裏塞得的黃眼珠眨巴著,露出了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他搖頭晃腦,嘰裏咕嚕,意思是讓張金蘭放了他,以後必有重謝。

從他的表情推測,張金蘭明白了他的意圖,她輕蔑地大聲道:“老實點!”

互裏塞得知道打錯了算盤,歎口氣,低下了頭。

西斜的太陽露出了雲縫,光芒四射。公安衛士們臉上洋溢著經過激戰後勝利的喜悅。

他們把三名境外不法分子押到一起。互裏塞得他們相互瞅瞅,又相互搖搖頭。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明白,正當壯年善於山地行走的他們,竟栽倒在了這三個已是半胡子老頭和一個女人手裏。真是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現場。繳獲了捕隼工具一套,和被捕獲的獵隼三隻……

公安們把獵隼從鷹衣中取出。它們那圓鼓鼓滴溜溜的眼,依然是那麽有神、那麽凶悍。

王有祥下達了放飛的指令。

獵隼被解脫,衛士們親切地理理它們的羽毛。

獵隼扇動著翅膀,跳動了幾下麻木的腳,呼啦啦飛向了無空,瞬間,它們又折了回來,像是向解救它們的公安致意,然後,它們才衝向了萬裏藍天。

公安們深情地望著它們那矯健的身姿,直到望不見了影兒。此刻,他們的心情是複雜的,激動興奮,還有沉重憤怒,交織在了一起。

望著三個外國人,他們深深感到了肩頭的責任,也認識到保護獵隼工作,是一項利國利民、任重道遠的大事情。

十一、一波三折,王科長虎眼圓睜

永昌縣公安局。王有祥撥通了市公安局和省外事辦的電話。

他興奮激動地緊攥話筒……

回到局裏後,已是晚上十點鍾了,夥房的炊事員早已下班。就在王永新準備自己動手的時候,炊事員以及興衝衝的跑來了。半個多小時後,炊事員端著熱騰騰的饅頭和香噴噴的炒菜,放到了三個外國人麵前。

互裏塞得他們臉色憂鬱,情緒低沉,翻翻眼皮,咽口唾沫,嗚裏哇啦地擺擺手。

王永新很有耐心地跟他們打手勢,勸他們吃飯。

三個外國人幹脆把頭埋在了膝間。

飯菜涼了,王永新他們端回去熱熱後,又端回來了。

一切都無濟於事,互裏塞得他們別說吃飯了,連話都不再說了。

炊事員是位農村招來的臨時工,秉性耿直,忍不住生氣道:“黑更半夜,給他們做了好吃好喝的還不吃,真他媽怪了。我看是餓得輕。跑到我們草原上偷捕我們的獵隼,幸虧碰上了公安,要是我們,非把他們的小腿給敲折不可。”

王永新笑著製止了他。

眼下,首要的事兒就是與他們溝通語言。王有祥有點兒光火,幹了多年公安,還是頭回遇見這樣的事情。

沉默中,王永新說,刑警隊有兩位蘭大畢業的本科生,他們英語講得好,不妨叫來跟他們用英語對對話。

當下,叫來了那兩名刑警隊員。

他們操著流利的英語:“Whereareyoufrom?”

“Whereareyoufrom?”偵查員重複著。

他們不懂英語,瞎子點燈白費蠟。

根據他們的長相和以往省廳的有關情況通報,王有祥斷定,他們是中東地區國家的人。這些國家平常的語言交際,大都是阿拉伯語係。

在這邊遠的縣城,哪裏去找會講阿拉伯話的人呢?

經過多方聯係,王有祥終於請來了一位會說阿拉伯語的翻譯。

對話又開始了。

翻譯很親切地用阿拉伯語詢問他們。

互裏塞得三人仍然是搖頭擺手,咕咕嘟嘟。

從他們的說話判斷,翻譯肯定地告訴王有祥,他們說得是吾爾都語。

辦公室裏彌漫著濃濃的煙草味。王明芳把煙蒂往地下一撚說:“要講英語咱們有英語人才,要講阿拉伯語咱們有阿拉伯語人才,可他們偏偏講得是吾爾都語。”

王有祥對翻譯說,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沉默了一會兒後,翻譯忽然拍拍頭說:“我今天聽招待所的人說,有個新疆的考察小組,他們從蘭州考察路過咱這兒,住在驪靬賓館,問問他們說不定……”

王有祥聽罷,馬上電話請示主管這項工作的縣領導。得到領導支持,王有祥他們便匆匆趕到了驪靬賓館。

此時此刻,考察組的負責人已經睡下。王有祥急得在走廊裏轉圈。案情不等人,何況還是涉外案件。他思忖再三,還是叩響了某房間的門。

王有祥出示了證件,很客氣地說明了來意。

負責人很熱情,他說,你們公安這麽辛苦,需要我們配合,這也是公民應盡的義務。

這話有水平。王有祥他們聽了,像吃了定心丸。

負責人說,他們小組成員中正好有個維吾爾族姑娘到中東國家留過幾年學,她會吾爾都語也會阿拉伯語,但漢語說得不好。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王有祥心裏立時亮堂了許多,正好,我們這裏有個同誌會阿拉伯語。

負責人有點兒吃驚,小縣城還有人會阿拉伯語。

維吾爾族姑娘二十五六歲年紀,人挺漂亮也很爽快,表示樂意接受。

縣局辦公室。翻譯和維族姑娘用阿拉伯語說了一陣話,倆人很和諧。

維族姑娘字正腔圓的吾爾都語,使互裏塞得很吃驚。他們沒想到中國警察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裏竟請來了這麽好的翻譯。

維族姑娘用嫻熟的古爾都語和他們對話。然後,她又把古爾都語準確地譯成阿拉伯語告訴翻譯。翻譯用漢語告訴王有祥他們。

一波三折,三譯語言。經認真核對他們的中國護照,公安們終於弄清了他們的身份和來龍去脈。

這三名巴基斯坦國籍的人,以到中國經商為名,在巨額金錢的利誘下,鋌而走險,進入我國甘肅金昌北部草原花草灘,非法捕獲我國二級野生保護動物獵隼,被我警方當場人贓俱獲。根據我國法律法規有關規定依法對互裏塞得、拉克若拉汗、馬斯特阿利進行收容審查。

他們的美元夢灰飛煙滅了。

互裏塞得不安地搔著頭皮。

拉克若拉汗惶恐地摸摸耳朵。

馬斯特阿利疑慮重重地撚著長長的胡須。

“神了!中國的公安太神了。”他們迷惘的眼先後慢慢移向了窗外漆黑深沉的夜。

他們怎麽也想不通,在這人煙稀少的大草原上,隻有兩天時間就被中國警方抓獲了。

草原、獵隼、警察、翻譯……像過電影似的在他們腦海裏迅速閃過。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互裏塞得不由得抱緊了頭。

“你們為啥不吃飯?”姑娘用吾爾都語問。

翻譯告訴王有祥:“他們說,他們吃自己烙的餅,吃自己殺的羊……”

王有祥沉思片刻,對翻譯說:“告訴他們,可以給他們找家清真飯館,讓他們親自看著殺羊燉肉。”

互裏塞得他們連連點頭,臉色由恐懼變為感激。

於是,王明芳開車和王永新連夜到老鄉家買回一隻羊拉到城內一家上好的清真飯館,取得了飯館老板的配合。

飯館裏飄起了濃烈的羊肉香味兒。

餐桌上。擺著幾大盤剛出鍋的黃燜羊肉。

王明芳給他們每人麵前放一雙衛生筷。

互裏塞得三人又急忙搖頭。

維族姑娘告訴說,他們不會用中國筷子。

吃飽喝足,互裏塞得他們打著飽嗝用餐巾紙擦擦油乎乎的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對維族姑娘嘰裏咕嘟說著什麽。

經翻譯後,翻譯對王有祥說,他們很感激中國警官,如果同意把他們放了,可以拿出五萬塊人民幣作為酬謝。還說,這是點小意思,以後再來還可以多給些。

王有祥立刻板起麵孔:“告訴他們,中國的警察不吃這一套。”他的話堅定而又堅決,把飯廳震得嗡嗡響。

從王有祥的表情和說話的聲音裏,用不著翻譯翻,互裏塞得等就立即明白了:金錢開道,此路不通!

他們傻了眼。

短暫的沉默後,又是一陣兒嘰咕。

翻譯說,他們說如果不行,可以請警察先生吃飯,選全城最好的飯館,如果縣城不行,就到外地全方位服務的最高級的餐館。

“這就是說還要給我們請三陪小姐啦。”盡管王有祥說得很認真,王明芳、王永新、張金蘭還是忍俊不禁了。

“主意不錯呀!打到我們警察頭上了。”王有祥一字一板:“告訴他們,我們中國警察決不會做玷汙國徽形象的事。請他們不要枉費心機!”王有祥打量著他們。

互裏塞得他們納悶了。五萬塊可是不小的數目啊,請吃飯也不行。真是太不可理解了。

飯後,回到縣局,互裏塞得伸出拇指舉到王有祥麵前,意思是中國的警察是好樣的。

10月29日晚,金昌火車站。一輛開往烏魯木齊的火車轟隆隆地駛進站內。

列車上。王有祥、王永新、張金蘭凝重的表情。

根據省廳和省外事辦的指示,他們要把互裏塞得三人押送到烏魯木齊,再由新疆警方遣返回國,驅逐出境。

此行,並不輕鬆。要把他們安全押解到位,三千多華裏的路途絕非易事。

語言上的障礙,是困擾王有祥他們的難題,這三名不法分子,中途逃跑或是……王有祥望著車外漸失的燈光,濃黑的雙眉擰在一起。

車廂裏,很快被乘警騰出了兩排座,他們麵對麵坐著。

王有祥他們的眼在一刻也不停地盯著他們。

互裏塞得三人目光呆滯。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互裏塞得抖動著嘴唇想說什麽,終於沒有發出聲音。他很想家,臨來中國前,妻子那依依惜別的神情,孩子們向他揮動著的小手,刻進了他的記憶。他那五彩繽紛的金錢夢,全被溶進車外那茫茫的夜色裏了。

中國的草原不僅不再使他神往,他反而覺得非常可怖,中國的獵隼真是可望而不可及,他後悔了。

拉克若拉汗和馬斯特阿利的心像是被撕扯,他們把手插進那亂如蓬草的頭發裏,長一聲短一聲歎氣。

時間在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互裏塞得他們迷迷糊糊睡去了。令他們吃驚的是,每次醒來都能看到王有祥他們那雙警惕的眼睛。

中國的警察難道是鋼打鐵鑄的?他們為何一點兒也不困?

幾十小時裏,公安們也多想合合眼,但強烈的責任使他們不能睡覺。

王有祥說,喝濃茶能提神。於是,他們三個人的杯子都泡了又濃又苦的茶水。如果誰實在困得撐不住,就在車廂裏來回走幾趟。

列車到達吐魯番火車站,互裏塞得他們忽然站起,鬧著要從這兒下車。這是他們來時從紅其拉甫山口到這兒搭乘火車的地方。從這兒下車經邊境口岸就可到達他們的國家。

王有祥虎眼圓睜,啪的把手銬亮出,警告他們,如果胡鬧就采取警械措施。他對王永新、張金蘭說:“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把我們中國警察對他們人格的尊重當作軟弱。”

王永新、張金蘭也唰地取出了手銬。

空氣立時緊張起來。

互裏塞得等見狀,隻好垂頭喪氣,很不情願地回到了座位上。

過了一會,互裏塞得又是指脖子又是比劃手指,意思是,你們把我們放了,日後我們再來,每人給你們帶幾條金項鏈和幾隻金戒。

王有祥他們輕蔑地笑了,笑聲裏,互裏塞得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

11月1日上午。火車終於到達了烏魯木齊車站。站外,自治區公安廳出入境管理處的一輛高級白色小轎車早已在那裏等候。

兩個省市公安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從10月26日至11月1日,王有祥科長率四名公安衛士,在甘肅金昌市北部草原,與境外非法捕捉獵隼的三名不法分子展開較量,並幾經周折,輾轉遣送,行程三千多華裏,為保護草原人民心中的神鷹——獵隼,寫下了警察史上與境外不法分子作鬥爭的濃彩重抹的一筆。

金昌草原。耀眼的祁連雪峰。湛藍明淨的天空。空中盤旋的大鷹和矯健的獵隼。草原上,雪白的羊群、黑色的犛牛、褐色的駱駝、奔騰的馬群……

遠處,一隊人馬由遠及近,急馳而來,馬蹄得得,騰起團團煙霧。

駿馬的嘶鳴聲裏,馬背上是身著橄欖綠製服威風凜凜的中國警官。國徽和金色的盾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們的橄欖綠製服與草原是那樣的和諧統一。

坐騎上,依次是:王有祥、王明芳、王永新、張金蘭。陽光照耀著他們堅毅的麵孔。

他們向遠處眺望著,然後把頭慢慢抬向天空。藍天白雲下,一隻獵隼,扇動著翅膀俯瞰著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