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對新社會和對共產黨的那種渴望與敬佩的心情,投人到社會主義嶄新時代的黃汲淸等一批科學知識分子,他們對一些過去未曾經曆的新事物,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陌生、不安和恐懼,那就是階級鬥爭。

不了解中國地學史的人不知道,中國的地學史從某種意義上可以堪稱一部催人淚下的義、情之史。

想當年,一心抱著科學救國思想的章鴻釗、丁文江、翁文灝幾位才華橫溢、滿腔熱情的學子,從海外學成回國之後,在無任何條件下開始搭起第一個地質機構、建立第一個政府地質部門時,他們自己掏著口袋辦學搞野外調查。那時候,他們幾個人講的就是義氣和情誼。章鴻釗比丁文江年長10歲,他回國後遇上孫中山籌建中華民國臨時政府,便出任了實業部隸屬的第一任地質科長之職。後來,丁文江回國了,章見丁比自己有能力有才華,便將科長之職讓於丁文江。1913年,丁文江為培養中國地質人才,創辦了地質研究所即後來的中央地質調查所!地質研究所起來後,丁念章是前輩,便將所長之位讓給章當,自己則主動負笈山西、雲南等地搞野外調查同時也在地質研究所教課後來章、丁聞知中國第一位地質學博士翁文灝回國,兩人登門請賢,讓翁到所裏任課。章、丁為翁能有個良好生計,又將政府裏的地質科長職位讓給翁當。1912年,丁文江因家境困難,不得不去北票煤礦當老板。翁接替丁當地質調查所所長此時原地質研究所已改名章、丁、翁三人苦心經營,完成了培養中國第一代地質工作者的大業。之後,他們又在蔡元培任校長的北京大學建立地質係並親自任教。當時缺老師,丁文江不遠萬裏跑到英國找到了正在就讀的李四光,勸他回國任教。李四光十分感激。那時,年輕的李四光對丁文江可以說有一種學生對老陴式的崇敬心情。他在英國讀研究生時的學術論文中國之地質就是寫丁文江等人才得於榮膺地質學碩士學位的。這年秋天,李四光回到祖國。因李四光剛回來正值學年之半,不便插班任教,所以丁文江先將其安排在農商部任地質科長,為的是有一份薪水以維持生活。此間,李四光也在丁任所長、章任地質股長、翁任礦產股長的地質調查所幹了8個月。直到1920年秋,李才去北大正式任教。中國地學史上後來有章、廠、翁、李四大家之說就是這個時候形成的。

1928年起,李四光出任中國地質的另一個分支。中央研究院地質研究所所長。章、丁、翁繼續將精力放在發展和壯大中央地質調査所及各地的地質找礦工作上。李四光的研究所缺人才,丁文江講義講情,送去了好幾位骨幹。1934年夏,丁文江出任中央研究院總幹事,又對李四光的研究所給予不少關心幫助。那時他倆之間的交情一直不錯。1935年12月,丁文江因聽說蔣介石準備讓他當交通部按,為了躲過此任命,他隻身到湘潭譚家山煤礦考察,結果從礦洞裏上來得了感冒,回到賓館後煤氣中毒,於1936年1月5口不幸去世。此時李四光正在英國,得知噩耗時,他正在一所大學講授他的那部名著中國地質學李四光站在講台上這樣聲淚俱下地說:當完成這部學術論文時,我的祖國那邊傳來了我的好友和先生丁在君博士去講的不幸消息。我悲痛不已。在此,我謹以此文向他表示最誠摯的哀悼……在君是丁文江的子號——筆者注——在我所看到和了解到的所有書籍與各種傳聞中,還沒有發現過李四光和丁文扛二人之間的任何不和與矛盾之處,相反在他們二人交往的16間,有的是較深的情和義。

那麽,李四光和章鴻釗、翁文灝之間就更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矛盾了。

章鴻釗是地學元老,誰都尊敬。李四光也稱其為先生。

李四光和翁文灝則更有些個人與曆史上的情誼可言。李、翁二人同年生,又在同年卒。巧合的是二人的壽命剛好同是81歲又185天。翁在蔣介石手下當大官,開創了中國前半個世紀的地質事業;李在毛澤東手下當大官,為新中國地質事業立下了不朽功勳。二人雖在不同曆史時期各為其主,卻多在對方尷尬的時候互相幫助過。在舊政府時期的幾十年間,李四光很不得誌。抗戰時期,蔣介石為了拉攏知識分子,有一次設宴招待知識界,有意比手下把李的席位安排在自己的旁邊。李四光後來沒有去。當時蔣介石臉色很不好看,問翁文灝:李四光怎麽沒有來?惹老蔣生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翁文灝趕忙回答:他病了,重感冒,還在發燒!蔣仍不太信,過一會兒又問坐在旁邊的陶孟和。翁忙向陶使個眼色,陶立即會意地答蔣介石:李先生是病了!1971年1月27日,翁文灝在北京去世,李四光聞知後十分悲痛,萬分感慨地對身邊的人說翁文灝曾救過我一條命啊!

導師們之間的這種講情重義之舉,對黃汲清等後人的影響極為深刻。他們無不以自己的導師為楷模,來規範、實踐和完善自我,並以此為榮。尤其是丁文江這位被國際知識界譽為是用科學知識做燃料的大馬力機器他的那種明天就死何妨義隻拚命做工乂就像永永不會死一樣的氣壯山河的敬業精神和天才的組織與領導能力,以及公正無私、清正廉潔、憎愛分明、誠摯友善的為人處世之道,對謝家榮、黃汲清他們幾代人的影響是難以磨滅的。丁文江在他不該死的時候英年早逝。為了把恩師的未竟亊業繼續發揚,黃汲清等後來在新中國成立的中國地質工作計劃指導委員會任職的絕大部分人都參與了與口本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反動政府做艱苦的保護機構、擴大實力的鬥爭。在黃汲清、翁文灝、尹讚勳、謝家榮、李春昱等任中國地質學會理事長期間,決議設立丁文江紀念獎金,並屢次舉行隆重評獎頒獎活動。丁文江紀念獎金是解放前中國地學界的最高榮譽獎,李四光是第二次丁文江紀念獎金的得主。當時遠在桂林的李四光聽到從重慶傳來的這一喜訊,感到十分驚喜和榮幸。

新中國成立後,圍繞誰是大慶油田真正發現者的名利之爭開始。緊接著,便是資產階級反動陣營和無產階級革命陣營你死我活交鋒的文革運動開始了。

作為革命學術權威的對立麵的反動的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此時已老的老,死的死,潰不成兵。黃汲清在此時此刻便被光榮地推舉為這一陣營的統帥人物。他的地位,他的名望,尤其是他的大地構造理論,正好是從蘇聯引進的修正主義加資產階級的洋貨。他當這個角色在革命派看來,是再合適不過了。黃汲清的運氣從此來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從大慶油田是誰發現的一團疑雲中抬起頭來,那轟頭砸腦的巨雷,如鼓點般地向他襲來。

他被打倒了,批臭了,扔進了地下獄室。後來又被一腳踢出北京,遣送到江西峽江的一個農場。他不僅被剝奪了工作與科研的權利,而且連做人的基本尊嚴都沒有了。

那時大師已經65歲,精神和肉體的嚴重摧殘,使他瘦得不像人樣。為了保證夫君能有口氣活下去而同往農場的老伴,一次偷偷從農民家買得一隻雞,想給大師補一補,誰知被人發現。造反派派去的管教幹部指著大師的鼻尖罵:你這個腐朽的老資產階級,怎麽,想補好身子跟我們無產階級做鬥爭?哼,看我給你補。那人把煮好的一盆雞踢倒在地上,一把揪住黃汲清的後背,直拖到批鬥會上……一隻不用力氣就可以推倒的死老虎。數月後,北京來了一位造反派頭頭,他跑到農場豬棚,見到連個水桶都得使勁兒提起來的黃汲清,便以勝利者的姿態,哈哈大笑起來。

以黃汲淸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和資產階級技術人員,不是被打倒,就是被清理出地質隊伍。

黃汲清所在的中國地質科學研究院的科研人員幾乎全部被下放勞動。他的大地構造研究室等一批機構被撤銷。

更嚴重的是,幾代人苦心經營起來的中國地質教育單位由於設立和培養的都是黃汲清資產階級式的專業課程而被停課、下放、撤銷。現在的中國地質大學有兩個校址,一個在北京,一個在武漢,就是在文革時,上麵一聲令下,把學校的教師、器材、研究機構統統趕出北京,先遷至湖南石門,後又移至湖北江陵,最後才遷到武漢市。一個擁有上萬人的名牌大學,經得如此祈騰真可謂文革一大奇觀。代表紅色革命勢力的人要的就是這樣,不然黃汲清他們的反動學術權威和徒子徒孫們的陰魂散不掉。

地質隊的狀況更荒謬了。不管你過去和現在是幹什麽的,你都必須學習和反複學習地質力學。江西有個物探隊的技術幹部說,我從事電測工作學地質力學幹瑪用71.麵的人回答他:地質力學是毛澤東哲學思想在地質領域的具體化,你不想用毛澤東思想指導工作,還想用黃汲淸那一套資產階級學術思想啊!更有可笑的,有人竟將什麽地質工麥師杏鑽孔,孔孔落空;老貧農布孔,孔孔見煤一類話編成經驗,在報刊上大吹特吹……

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時光巳經移至1971年。

1971年4月29日。北京醫院急救手術室一位虛弱的老人在被胸部劇烈的疼痛折磨中,緩緩抬起眼皮,想說什麽,又沒有說什麽就閉上了雙眼……一代名流李四光,他的生命的最後一刻是在手術台上痛苦地度過的。

與時,外界人特別是地學界誰都沒有想到,連他本人也自稱至少還能活六七年。

但他死了,死得很突然,也很平靜。

然而,在當時的外界社會裏依然不平靜,因為李四光的死,隻代表一代宗師的生命結束,而他的影響力仍在無邊無際地延伸與擴大。地學界的學術與政治上的鬥爭依然充滿著火藥味。當然,這並不是李四光個人原因所造成的過錯。

正本清源,兩度上書鄧小平;黃汲清一石擲海,激起千層漪瀾。科學大會上,群英座序,一紙定終音……

黃汲清並沒有想到自己能活著從江西五七幹校的喂豬場間來。他戲言要感謝林彪,因為如林副統帥不死,他的那把老骨頭就可能埋在峽江土地上了。

1972年春,當了四年豬倌的著名科學大師黃汲清回到北京。他與老伴在?女們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出車站時,大師眯著雙眼,嘴裏不住地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爸爸,您老活著回來是幸事,就別再念叨以前了。啊,身體第一……子女們一邊抹著淚一邊在旁邊不停地勸說。

嗯?我沒事,我是在唱歌呢!大師猛地駐足,一把將老伴拉到身邊,不信問你們媽媽。

真的呀?子女們喜出望外。

老伴陳傳駿苦笑地點點頭。

來,我們一起唱。這回大師的發音很清楚一錘子右手囊在背,前行前行複前行。

越大山,爬峻嶺,打完了石頭唱個歌兒聽。

大家同打又同唱,響不盡的錘聲和歌聲。

前行前行複前行,莫辜負了少年好光陰……

媽媽你怎麽也會唱呀?女兒潔生簡直開心壞了,摟著母親問。

母親長歎一聲,臉上泛出一絲久違的微笑:30年了,那時你爸常哼這首自編的歌,究,你弟呢!

是啊,整整30年了。大師舉目當下遍地狼藉的大字報、紅海洋,回首年青時代的往事,心頭不由得淒愴起來。那個時候,就知道科學救國,隻要錘子一拿,行裝一背,就投人到大自然裏了。1942年8月的一天,黃汲清和地質調查所的同事李陶、曾鼎乾,登上素稱天府名嶽的華鎣山考察。晚上他們住在老鄉家,一大早啃幾個熟紅薯,喝一碗湯就往山上走。登至1500米的山峰時,正值中午。三人拿出飯盒野餐。這時,耳邊忽聞一陣又一陣高亢、悠揚的歌聲。原來,是半山腰一群躬耕的農民在唱山歌,那歌聲深深地吸引/易衝動的黃汲清。夥計們,我間去編一首順口溜,明兒個也像老鄉們一樣唱出來怎麽樣?李、曾一聽黃汲清的話,拍手叫好。當晚,黃汲清在昏暗的桐油燈下,整理完一天的野外資料後,就左吟一句右哼一句把這首自命為青年地質學家的山歌給編了出來。後來,三人坐在床頭,模仿著四川山歌小調,你一聲我一腔地唱開了。黃汲清的這首傑作後來還真在年輕地質隊員甩流行一時。

大自然是浪漫的,然而現實卻是十分晦澀。

黃汲清回到北京的第一個窘境是,他連最起碼的一個棲身地都幾乎沒舍。1969年離京時,他家尚有4間房子,可此次回京,隻給安排在間十兒平米的小屋裏。看來雖然豬倌不當了,但還是屬於牛鬼蛇神一類。更使他不能容忍的是,他苦心經營並為中國地質事業做出了重要貢獻的大地構造研究室也被無情地撤銷了。

我找何長工去!

老伴陳傳駿見老頭子氣喘籲籲地要從**爬起來,忙過去按下他:你糊塗了,何老不是也剛從峽江幹校回京嘛!

可不是。黃汲清一想準是自己氣蒙了。他怎麽可能不記得,在江西峽江五七幹校時,自己一向敬重的革命老幹部何長工也是一位豬倌。這位老將軍就是因為在文革前的十幾年間,關心保護知識分子和科技人員,結果被打成所謂劉少奇、鄧小平在地質部的代理人而慘遭迫害。有一次林彪在中央工作會議上如此惡狠狠地說:何長工對黨有刻骨仇恨,比國民黨反動派還凶狠。過去,黃汲淸視何長工這位老將軍是知識分子的知心人,心裏有啥就去找他說。而每次,何長工總是把事情處理得讓人心滿意足。唉!如今何氏工這樣的老革命家都抬不起頭,我還有什麽指望呢?黃汲清想到這裏,無力地倒在病榻上,一連幾天未起。若幹天後,他的病剛好,便拿起拐杖往外走。

爸,你上哪兒?小兒子問。

去看我李師母。黃汲清甕聲甕氣地說了一聲,隻管往前走。

什麽,要上李岡光家去呀!小兒子一聽就急了,快步追過去擋住父親:你嫌吃苦還少嗎?

去,你懂什麽!黃汲清朝兒子瞪1一眼,說,他是我老師!

這是一次痛苦的悼念。在北京西郊李四光家,黃汲清在老師的遺像麵前深深鞠了三躬。當他抬起頭時,已是老淚縱橫。半個世紀前,大師第一次看到這位具有英國紳士風度的先生李四光時,是多麽敬慕……

那段時間裏,黃汲清一直處在極度的悲痛與憂鬱之中。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快死了。當年的恩師們都死了,當年一起跋山涉水周遊世界的地質調查所的好友們也死的死,老的老,沒幾個中用了。自己是研究地球科學的,而現在雖然豬倌不當了,可依然職務沒職務,工作沒工作,助手沒助手……唉,人活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意義呢?有道是,人生七十古來稀。是啊,我也719,該去天堂見章、丁、翁還有李先生了。不算少了,比起謝家榮等幾位老友,自己還不是白撿廠這七八年嘛!

大師絕望了,麻木了。一天清晨,他沒有跟誰打招呼,獨自拄著拐杖走向玉淵潭湖——各位聽眾,現在播送發表在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的長篇評述文章,題目是獨立自主,高歌猛進一一評述中國科學技術事業的發展……馬路旁的高音喇叭裏,正在播出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

有什麽聽的,每天都是假大空!大師過去一向有聽新聞的習慣,可今天他不想聽,沒用,聽了也沒用。他加快了步子,想力圖擺脫追到耳邊的喇叭聲。可是見鬼,他越想擺脫就越擺脫不了……在我㈣科學技術戰線上,常常聽到用爭氣、4爭光給科研成果命名。每一個這樣的名字,都有一段不平常的來曆,都包含著中國人民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發展科學技術的雄心壯誌。

在我國地下找到豐富的石油資源這件事,也是和這樣的爭氣、爭光分不開的……

嗯?說找石油的事呢!聽聽,聽聽他們怎麽說的。大師的雙腳一下子停住了。

多少年來,帝國主義、修正主義一直在散布中國貧油論。他們的專家、權威論斷說,已知的油田大都在海相地層中,而中國大部分是陸相地層,因此不時能儲藏有工業開采價值的石油。按照這個論斷,中國就隻有永遠靠洋油過日子……

我國卓越的科學家李四光和年輕的地質科學工作者也不相信這一套。他們滿懷信心地說;石油就像一個浪子,在地底下到處跑。雖然不好找,但總是有規律可以探索。我們要走自己的路:依靠自己的力景把它找出來!李四光根據我國地質構造的特點,運用地質力學方法,研究地殼運動規律,認為在我國新華夏構迠體係的沉降帶,有著良好的生油和儲油條件。他根據這一全新的理論尖銳地指出,說中同貧油,那是形而上學,結論未免下得太早廣……

聽聽,又是力能的地質力學!大師對天長歎:我們都是形而上學哪!

在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思想的指引下,我國地質工作者決心跑歩前進,為祖國開發石油約好偵察兵。幾年之中,他們轉戰南北,根據李四光提出的理論,在遼闊的國土上做了大量地球物理勘探,一口氣鑽了幾千口井,展開了大規模的石油普查工作,發現了不少儲油的遠景地區,初步證實我國有著豐富的天然石油資源。但是,找油的道路是不可能一帆風順的。有一個地區,處在新華夏構造體係的沉降帶,按理說,應該找到石油。由於中國貧油論的影響在一些同誌的頭腦裏還沒有完全肅清,這一帶無油的洋框框也就打不破,所以開頭幾年,找來找去,沒有收獲。有的同誌泄氣了,甚至提出放棄這個地區,結果使這個地區的石油普查工作在幾年裏幾次上馬又下馬。但是,石油普查的工人們卻相信自己的地質科學,他們堅決主張打回老家去再找。工人們的意見得到了李四光的熱情支持。他說,工人同誌說得很對,我們要打回老家去!這個口號很有意義。早在800多年前,宋朝科學家沈括就在我國發現了石油,並且說:石油至多,生於地中無穹。今天,我們生活在社會主義時代,條件這樣優越,一定要下決心啃這個硬骨頭。隨後,他根據大量野外觀察資料,如數家珍談了這個地區的山山水水,每塊高地、每條溝穀的地質構造,並且指出應該在哪裏打鑽。普查隊按照新的部署打回老家去,結果短短一年時間,就找到了一個大油田。

各路普査隊的偵察兵們接二連三地向毛主席、黨中央報喜:大慶油田發現了,大港油田發現了,勝利油田發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新油田發現了……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們又在說謊話!說得無邊無際了!大師憤怒地用拐杖在水泥地上猛地戳擊。不行,我得把大慶還有大港、勝利等油田的發現真相給全國人民說個明白,不然,這事就會沉冤千古了!劉毅被整死了!謝家榮自殺了!當年普委的負責人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再不把真相說出來,還有誰出來說得清楚呀!我不能死!我不能這樣讓全國人民、讓子孫萬代,還有毛主席他老人家蒙在鼓裏聽謊話。我要說,即使有一口氣也要把大慶油田發現的真相給說個明白!這不是我個人的事,這是曆史,這是一代找油人用生命和心血凝成的曆史。我不說就是有罪,就對不起像謝家榮等許多已經死去的科學家和同事好友們!

大師憤然轉回身,步子變得異常有力。他要活下去,直到可以痛痛快快徹徹底底把大慶油田的事說個明白為止!

他活了下來,活到了一聲春雷平地起的粉碎四人幫的10月。

他活了下去,活到了撥亂反正、科學和知識得到尊重的春天。

爸爸,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平同誌終於出來了!

是嗎?拿報紙來我看看!快!

黃汲清從兒子手中搶過報紙,他看著看著,熱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瀉而不止……多少年的委屈,多少年的積憂,此刻一齊湧上心頭。

這一夜,大師翻來覆去睡不著。淩晨2點,他幹脆爬廣起來。他推開窗戶,遙望明月當空的天際,心潮澎湃。他想了很多很多,是啊,國家遭受了那麽多年的浩劫,百業待興。可是中華要振興,科技和知識最重要,而10多年來,在林彪、四人幫**威下,科技界、知識界的一家獨言,假大空現象太嚴重了;黨的雙百方針得不到恢複,廣大科技人員和知識分子的積極性受到嚴重挫傷……所有這一切的一切,都應撥亂反正。

黃汲清想著想著,忍不住鋪開一遝稿紙,向他尊敬和熟悉的老上級鄧小平敞開了一位愛國科學家的心扉……

小兒子黃渝生告訴我,他父親的這封信發出後,鄧小平很快作了重要批示,特別強調了科技界包括文化藝術界一定要執行雙百方針。這個批示盡管沒有給黃本人傳達,但後來在科技、文化、教育等知識界出現的萬千新景象,特別是之後不久鄧小平主持召開的全國科學大會,多少與黃汲清的這封信有著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黃汲清本人的問題,也在當時的副總理兼國家科委主任方毅和國家地質總局局長孫大光總局隨後改為地質部,孫任部長的親自過問下,得到了徹底平反,並恢複了他十幾年前的中國地質科學院副院長之職,他的大地構造研究室也重新組建了起來。大師的一家老小終於結束雞籠式的擁擠生活,搬進了三裏河的樓房。

當時在鄧小平、葉劍英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直接領導和親自關心、過問下,全國性的撥亂反正使得文革和曆史上遺留的許多重大問題得以正本清源。黃汲清是個急性子,他想到那麽多年來關於大慶油田發現問題上的冤屈和是非,該到了向黨和全國人民說個明白的時渓廠。於是就在年1月11日,再度向鄧小平因此信絝方毅轉交鄧小平,故方毅也是收信人之一發出一信。這封信是我在行將完成此文時才得到的,又是大師生前的一個極其重耍的珍貴文獻\它裏麵不僅闡述了大慶油田發現的問題,而且牽涉到對李四光及其地質力學理論的看法。在地學界至今仍盛傳李四光和黃汲清是老對頭的一類說法,為防訛傳,故我在這裏將黃汲清給鄧小平、方毅的信全文抄錄下來,以供讀者了解得更清楚些:鄧副主席:方毅同誌:我在去年6月14日曾寫信給鄧副主席反映了地質係統長期以來不能貫徹落實毛主席的雙百方針的實際情況,黨的十一大之後不久就聽說鄧副主席對我的信作了重要批示,強調總而言之一定要執行雙百方針。盡管鄧副主席的批示至今沒有向我傳達,但是當我聽到這一消息後心情異常激動和興奮。因為這不僅僅是對我個人信件的批示,而是代表了黨對我國地質科學事業的巨大關懷和支持。此後不久,我的生活條件和工作條件有了改善,大地構造研究室正在著手恢複。我衷心感謝黨、感謝鄧副主席,隻有打倒四人幫才能出現這種大好局麵,我國地質科學事業才大有希望。我決不辜負黨中央的殷切期望,我要為繁榮和發展我國地質科學事業,趕超世界先進水平貢獻我晚年的全部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