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回到了公明。多多在車上靠著我的肩膀竟然睡著了,看來她忍肖晴這口氣忍得厲害。到了公明後,老李晚上便接我們吃飯,我把小李凡也帶上了。他家是一幢三層樓的小別墅,旁邊還有一幢七層樓的房子,是出租給一些打工的人居住的。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大學畢業後在關內上班,在那邊也買了房子。大兒子就在公明的一個派出所工作,聽說我們要來,也提前回來了,在家時臉上也是一臉霸氣,大概還沒有把角色地位擺過來。老李的愛人做了一大桌飯菜,因為在家裏,吃飯時氣氛也很融洽,我們喊老李的大兒子喊小李,小李很客氣地纏著我喝酒,不好拒絕,便喝了一些,喝了之後迷迷糊糊的,我無心去品嚐那些食物了,隻知道吃飽完事,然後小李遞給我們一人一張名片,說有事盡管找他。

腦子裏攪成一團,我已經不能接受和多多同床共枕了,至少在揭開事實真相以前,但我如何向她解釋?而她現在是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李凡和那個孩子,不知道身在何處,過得怎麽樣,一切是否安好。然後我又想起了肖晴的私人博客,我應該繼續看下去,看能否找到一些證據,我還想起了肖晴本人,在多多那樣的羞辱下會不會神經錯亂……腦中一團亂麻。在和多多,小李凡走出老李家時,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多多摟著我的腰,輕輕地問我怎麽了。我說好像把握不住自己了,感覺成了一根木頭,被到處搬來搬去的。

多多說跟她的感覺一樣。

回到家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麵臨的問題就來了了。我們原來是睡一床被子的,畢竟是冬天,我找到另外一床被子,扔在**,然後一躺上去,裝作輕鬆地說“你終於回來了,真好!”

“好個屁,你身子髒了,和別人女人胡搞。我攆你到衛生間去睡的。”她也躺下來,側身在我身邊,然後摸著我長出來的胡子,說“這胡子怕是肖晴也親過了的吧?要不去刮一刮?”

“她親過的胡子早就刮了。”我閉上眼睛,漫無目的地說。

“你找床被子出來是什麽意思?不會是要和我分被子睡吧?你想得美,老子花三千塊錢讓你在外麵嫖,回來卻要我守空被子睡,你這沒良心的。”

“哪裏,我隻是怕你冷,多一床蓋著暖和一些。”我靈機一動,想到這個理由。

“嗯,晚上你抱我睡覺,我抱熊娃娃睡覺。對了,我覺得李凡這丫頭不錯,可惜就是文化水平低了一些,我想她在廠子裏麵當出納,你覺得怎樣?畢竟這裏差不多是原班人馬,不是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嗎?我想把她在財務方麵帶出來,至少以後我們有貼心的人用。”

“可以啊。我也覺得她不錯的,農村的姑娘肯吃苦,而且看得出她還比較聰明,但我覺得應該送去培訓一下,不知道這裏有沒有會計電算化的培訓班。”

“我明天去找找看,然後讓她有學習時間去學一下。廣州那筆十二萬的款打過來沒有?”

“昨天打過來了,我還忘了問你,那邊營銷公司我們占多大的股份?”

“平均的,一家工廠一份,我們占三分之一,有什麽問題嗎?”

“也不是有什麽問題,總感覺他們的權力太大,我們受製於人。”

“這樣其實不錯的,都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總比單打獨鬥強多了。早點睡吧,看你的臉都成紅豬肝了,下回別喝酒了。”

“好吧。”我爬起來,慢吞吞地把這床被子蓋在另一床被子上,然後脫了衣服,留了內衣鑽了進去,假裝一下就睡著了。等多多洗完澡進來時,輕聲喊了我兩聲,我裝作沒聽見。她然後就靠著我的後背摟著我也睡了。我的前麵一點點就是床沿,我一動不敢動,直到很晚了,才發現自己實在困得不行。睡著了。

半夜又被夢驚醒,還好已經習慣了。我好像走在武昌的武珞路上,但醒來後發現跟武珞路根本就不是一條路,倒好像是深圳的一條路,但夢.電腦站www中我卻認為那是武珞路。我一個人走著,忽然一個人指著我說就是他!然後很多人就追我,其中還有兩位根本後來沒見過的高中同學,我在前麵跑,好像我已經跑得很習慣了,在一條水溝裏我躲了進去,但他們還是找到了我,無論我在哪裏,總被他們找到,這讓我很奇怪。後來在一間破屋子裏,我爬上牆,在上麵搖搖晃晃的,我忽然發現上麵有一支手槍,我笑了起來,然後等著人追來,等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有……然後我就醒了。

我感覺得到多多的鼻孔的氣息一下下地輕輕吹拂著我的脖子,以往我感覺很溫馨,但現在不,現在覺得心裏發燥。大概是太困了,一會兒又睡著了。

第二天我們一起去工廠,在工廠的樓下我看到了肖晴靠在她的車子旁,戴著墨鏡,盯著我們。多多對我說“不理她,她是自取其辱。”肖晴一下走到我們麵前,摘掉黑鏡,眼睛都紅腫了。她說“我向你們道歉!是我做了蠢事,我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隻是我想要你收回一句話。”

多多放開我的手,望著她說“道歉我接受,你可以走了。”

我拍了拍多多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那樣的態度。多多便問她,又問“哪句話?”

“從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句話。你知道,我沒什麽朋友,家裏的親人有相當地無,我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去。我們隻是做普通朋友,好嗎?這樣在深圳我覺得才安心一些,我知道這是我第二次傷害你。我知道說也沒用,但我還是想你原諒我。”她說得鼻子發酸,好像快要流淚了。我準備離開,給她們自由的空間。多多一下拉住我,把我拉到她旁邊,她對肖晴說“上去坐坐吧。他媽的就喜歡裝一副可憐的樣子,別讓人瞧不起。”

肖晴彎腰,雙手按著膝蓋,咬了咬嘴唇,好像要笑起來。我們把她帶到樓上辦公室裏,我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她的麵前,她非常客氣地說了聲謝謝。讓我很有些不習慣。空氣很沉悶,多多翻開電話本,找到一張名片,打了電話,好像是問車子修好沒有。然後便對肖晴說“正好,你帶我去關內,我要去提車。”肖晴馬上站起身來,我說“你開車小心,別讓我擔心你。”

“小心個屁呀。上次是突然肚子劇痛,踩刹車,不小心撞上的。一般的時候我都能閉著眼睛開車不出事。”她又說“你要不一起去?”

“不用了吧,我呆會找李凡有點事,然後出去看一下有沒有搞電算化培訓的。把她的事安排好。”其實我隻是想給她們一個相處的機會,消除她們之間的隔閡,我也看得出來,多多還是很在乎肖晴的。肖晴好像還想說點什麽,但沒有說出來。

她們兩個人走了,我看她們在一起那麽自然,也安心了許多。或許我更應該讓她們重歸於好,當然不是指的普通朋友般的好,但我顯然使不上什麽勁。我把李凡叫來,把我和多多的想法給她說了,她聽起來很高興,我說你學好後,如果能適應新的工作,我給你開一千元的工資,至少也不會在流水線上那麽累了。她連聲說謝謝,然後走了。正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她跑進來,丟兩包煙我桌上,然後便溜了。我歎了口氣,把煙丟進屜子裏,下樓找了一個摩的,問他公明有沒有會計電算化的培訓班,他半天聽不懂我說什麽。我隻得叫他載著我沿途慢慢找了,終於在離廠子大概二公裏多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學費是四百元,每天晚上上兩小時的課。我又回來把李凡帶去,我出錢給她報了名。

等把這一切忙完的時候,我急切地回到了家裏,找到了那張刻有博客記錄的光盤,偷偷地打開家裏多多的電腦,然後把光盤放進去,雙擊打開那個保存下來的HTML文件。裏麵有一段關於他們那次分手的詳細記錄。

我終於明白了肖晴為什麽說傷害了多多兩次,除了這一次,還有上次她們分手那一次,這裏麵的記錄也讓我明白了為什麽多多來到深圳卻還是碰到了肖晴,唉,人生就這樣巧,世界就是這樣小。聯想到自己和多多的這些前前後後,更讓我感覺到了我和多多是兄妹的可能性,但是我在其中卻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這方麵的信息。

正在我還在往下看的時候,手機響了,這把我嚇了一大跳,一看是多多打來的,她叫我坐車到關內去,說在某某地方等我,一起吃中飯。我問她有什麽事情,她說沒什麽事。我說那我就不想去。她好像發火了,說你給我過來,懶得解釋。我隻得掛了電話,把電腦收好,把光盤放在客廳裏眾多的電影碟中。然後出門坐車去了關內,到了羅湖打了個的士去多多所說的那個地方,她們兩個人正在麵對麵地坐著喝茶,樓底下我已經看到了多多的那輛白色的塞納,我瞧了瞧車頭,維修得幾乎看不出來。多多叫我坐下,說“肖晴把那三千塊錢要還我,你看著辦吧。”

我這才注意到了桌子上那個鼓鼓的信封。肖晴說“張寞,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就怎麽心竅好像就堵住了。”

“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我說“還的錢我收下。”然後我把錢裝進自己隨身的包包裏。多多驚異地說“你裝自己口袋了?今天你得花完,請我們知道嗎?”

“不請!”我笑著說“這錢有其他用途的。”

“什麽用途?”多多扭著我的耳朵,說“準備幹什麽壞事呢?”我知道她這麽做,無非是想在肖晴麵前顯示我們的關係是多少親密,甚至叫我來也是為了表明這一點。唉!中飯就是在咖啡廳裏吃的,點了一些飽不了肚子的東西。然後她們又聊起了美容,還談到了我臉上的疤痕恢複情況,看到她們聊得那麽淡淡的,那麽融洽,我忽然也就開心起來。吃完了,她們好像也聊完了,多多便說要我去學開車,到時候買一輛破二手車給我代步。我說不用,感覺掌握那大一堆鐵覺得力不從心,怕出事。多多笑了起來,說很簡單,很簡單,你開就知道了。肖晴也附和著說很簡單的。說老實話,我從來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三個人一起感覺關係那麽好。

下午回來公明的路上,我問多多“你們家什麽時候從漢口搬到武昌的?”

“奇怪,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家從漢口搬到武昌?”

我知道一下問漏了嘴,便說“好像有一次你說起過。”

“是八六年吧,快到十歲的時候搬到武昌的,王老頭那個時候被從市輕工業局調到武昌一家紡織廠裏,我們就隨著一起過來了。漢口那邊裏份的房子本來是他們家的祖業,解放後被收回,每個月還要繳房租,再加上王老頭的弟弟結婚了,也住不下,就搬武昌。”

“哦。那你媽媽呢?”

“你今天有病啊?問這麽多幹嘛?查我的老底啊。”

“隻是問問啊,你不說就算了。其實我對你過去的事情很想知道。”

“你過去的事情怎麽不講給我知道?”

“你說了我就說啊,什麽了不起。”我點一支煙,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內心害怕極了,生怕她知道了我的陰謀。

“那我告訴你吧,我媽是懷了我之後嫁給王老頭的。”

我裝作吃驚地說“難怪,那你爸是誰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王老頭罵我和罵我媽的時候,老是提起六角亭(武漢市精神病醫院所在地,武漢人提起六角亭相當於在說精神病醫院)裏的一個醫生,可能這個醫生就是我的親生父親。”

“那你為什麽不打聽清楚呢?”

“打聽清楚幹嘛?他們那代人的事我才懶得管,再說他這種人,讓別的女人懷孕了也往外推的男人,我才不屑於去認他。別問了,我猜你會問到我媽是什麽時候死的,為什麽死的吧?今天心情好,你就別問了,改天我告訴你就得了,不過不知道你想知道這些有什麽用處。”

我又點著了一支煙,被多多叫我丟了,說我是煙囪。我仔仔細細地回想起來,他父親是六角亭裏的一個醫生,如果我和她是兄妹的話,那麽這個醫生就是我和她的父親了。但好像又不對,但好像又對,隻怪我對我父親的情況其實也是一無所知。我歎了一口氣。多多把腳伸過來,踩了我一下,說“你最近怎麽老歎氣?不會是舍不得肖晴吧?”

“別瞎說了,心裏有些煩而已。”

“別煩了,乖,知道你最近吃了不少苦。”多多認真的說。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來來去去也熟悉了,唉,這條路跑完可能就一小時,可人生跑完得多長的時間啊,重要的是這條路跑完也就完了,而人生的糾葛纏來繞去,集中在大腦那麽小的一塊地方,承受之多,不能消散,還有人與人之間的人生纏繞,更是刀劍也斬不清的了。我還是點著了一支煙,看著窗外冬風的吹肆,到處淡黃的一片,蒼涼。我受不了,便找多多說“小李凡的事情我已經安排了學習的地方。”

多多應了一聲,好像她此時也不太想說話。回到公明後已經是傍晚了。四處是昏暗的地方,冷清得要命。我和多多到廠子裏去轉一圈後,沒什麽事情就回家了。多多一下坐在沙發上,說“肖晴真他媽糊塗。給支煙我。”

“沒事抽什麽煙,才出院幾天啊。”我嗔怪著,沒有給她。

“我好無聊啊,住了那麽多天的院,悶死了。你逗我開心吧!”

我哭笑不得,說幹脆找版碟子看看。多多說好像二三年沒看過電影了,也可以吧。

“怎麽看呢?沒碟機,電腦你說壞了,你不會叫我去擠錄相廳吧?”

“哦,我那天隻是試了一下,我再看看你的電腦是什麽問題,說不定能搞好的。”我急忙去把她的電腦放在臥室的桌子上,通電,一切正常。多多從背後抱著我,吃驚地說“你不是說壞了的嗎?”

“還真是邪門了呢,那天明明半天不通電的。”我故意抓著腦袋說“那我去租碟去,你要看什麽碟?恐怖、言情、凶殺、警匪?”

“明知道我學醫的,恐怖對我不起作用,不喜歡鬧哄哄的電影,原來好像看過一部《肖克申的救贖》吧,你去找來看看,有點意思。”

“是《肖申克的救贖》,你搞錯了。”

“管它,去租去。”

我急匆匆地下樓,找到附近的一間碟店租了這張碟,然後趕回家裏。我看到她正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亂點著些什麽。她見我進來了,便起身來,說把電腦弄在**,在被窩裏看。

我們躺在被窩裏看著《肖申克的救贖》,多多時不時地問我,說如果她被我捉奸在床,會不會幹掉她和情人。我說不會,我會選擇離開。這讓我想起了我和肖晴的醜事,沒想到她竟然那麽容忍。我便問她,如果我是片中的安迪……我還沒說完,多多便說“你不是安迪,你沒有他堅強。”

我說“凡事不能看表象的。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他堅強?”

“我連我都比不了還有安迪比?你都沒有我堅強。”

“切!”

“切什麽切?我打你的。”多多故意惡狠狠地說。這讓我覺得可笑,她說“你難道一點不為安迪可惜麽?無緣無故地坐二十年牢。”

我便苦口婆心地解釋為什麽說安迪坐牢一點不冤,結果和多多吵了起來。她說我沒看懂,我說她沒看懂。

我說“西方信上帝,信上帝就必須按照上帝的規矩來。安迪雖然沒有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子,但是我們這樣想,如果他和他妻子的關係很好,妻子就不會搞婚外情,沒有婚外情就不會被一個瘋子殺在兩人**的**,所以安迪是有罪的,在上帝麵前他是個罪人。安迪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說自己是一本書,妻子總是讀不懂他,從這個角度來說,妻子在上帝麵前也是一個罪人,一是**,二與安迪之間沒有很好的溝通,何況是安迪這樣聰明絕頂的人。所以對他妻子的救贖就是死亡,回到天堂。而對安迪的救贖來說,則是忙著活在人間。安迪為了逃離監獄,而把小錘子藏在聖經中,對上帝就已經不敬了。”

“你?”多多望著我說“不跟你玩了。”然後氣呼呼地把我按進被窩裏去,說不給我看。其實我早就看過了,正好想睡覺。沒想到一會兒又被她扯起來,說要陪著她靠著,不過得閉上眼睛。

“唉,我真的想睡覺了,你讓我睡覺好不好?”

“不行!”

我隻得靠在**,閉著眼睛,想想如果要是多多不是我妹妹,我真的願意去爬安迪爬過的那下水道,算得了什麽呢?

總而言之,隨著多多身體的康複,**的問題就擺在我麵前了。每天晚上一回家我就不停地喊累,多多以為我病了,叫我去看醫生,沒辦法,有天故意想吹涼風感冒,結果感冒沒得上了,人凍個半死。於是我幹脆裝病,說嗓子疼,可能是病毒型感冒。總之找了一個理由搬到了另外一個房間裏去睡了。她雖然有些疑心,但好像拿不出證據,她還特地把那個熊娃娃抱到我的**,說讓它陪我睡,我抱著那個熊娃娃就想起了那個孩子,不知道在人世間和李凡飄流何處,一陣傷感襲來,竟然也使我有了起去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的想法。我後來還問起過多多關於李凡的消息,她說如果有消息會告訴我的,她在武漢已經叫人留意此事了。我忽然想到多多不是有一個武漢的手機號碼嗎?這個號碼李凡是知道的,如果開通了,李凡說不定會打這個電話過來,和我聯係上。其實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多多說過有一半的把握能治好那個孩子,現在李凡離婚了,自然精神上的壓力非常大,再還有孩子的病,也夠她受的了,可憐的李凡,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麽原因和大偉離婚的,如果是因為我,那又是我的一樁罪過。

我這麽多的罪過,惡夢的來襲已經讓我感覺到了麻木。而我手裏隻有三千塊錢,還是多多的,肖晴還來的。那兩萬塊錢賄賂了醫生,多多還不知道。據我所打聽的消息,D鑒定的手續非常繁瑣,而且費用高昂,不低於一萬元。手上的三千是遠遠不夠的,即使等到拿了這個月的工資,也還不夠。我又不能找多多借,否則很容易暴露我的目的,何況她現在對我的一些奇怪的舉止有些思考了。

暗地裏,我已經在安排我和多多是兄妹後的出路了。小李凡的進步很快,而肖晴有時候我會給她打個電話,叫她多關心一下多多,肖晴對我的電話開始有著敵意,到後麵竟然也和我非常坦誠相對了。我想人與人之間無非是缺少溝通罷了,如果你真誠,換來的真誠自然不會太差,而且我暗示她,我有離開多多的想法,這樣做無非是想讓肖晴更主動一些。我準備離開多多,回到武漢,去打探一些關於李凡的消息,然後找到她,了解她的一些近況,甚至我還想到自己是否應該和李凡結婚,以抵償給她帶來的壓力和痛苦。我想起那天晚上,我和多多在車上離開她和孩子時,她站在小區大門那裏一動不動的身影,那孤獨的身影讓我在**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總之,我的精神狀態真的是越來越差,最後弄得真的是病了。

在病後的第二天,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決定開誠布公地和多多談一下我們的身世。我像一個垂死的老人,躺在**,多多則心疼地坐在旁邊,問我到底怎麽了。我說“你親生爸爸是精神病醫院的醫生?”

“不確定,你怎麽老是問這個問題?”

“嗬嗬,沒什麽,隻是想了解你小時候生活的一些經曆。”

“那你先說說你自己的吧。”

我答應了。我說你知道為什麽我喜歡在大橋那旁邊呆呆地坐著嗎?因為那裏是我生命的起點,我所有的一切,其實就是從一艘輪渡上開始的。我是個棄兒,被父親或者母親丟在輪渡上,哇哇大哭,一群人看著我不知所措。我說這也不過是我的猜想罷了,後來就有人撿回了我,帶到他們家裏撫養。我問多多“你知道為什麽我記自己的生日記得那麽清楚嗎?”

多多搖搖頭。我告訴她,因為那張在繈褓裏的紙條上,不光留有生日,而且還有六個字**犯的兒子。

嗯,我的童年就是在這六個字中長大的。撫養我的人姓張,所以我取了這個姓。這一切,真正的起點實際上是在快四歲的時候,這之間的事情我真的是根本沒有記憶。我有一個哥哥,是撫養我這家他們的親生兒子,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我和他在家裏受到兩種不同的待遇,你知道,我自己是撿來的,我很清楚。他總是罵我是**犯的兒子,我也絲毫不在意,除了我不知道**犯是什麽意思以外,另外我已經習慣了。四歲的時候我就經常爬上蛇山的鐵路旁撿煤渣,他親生兒子是從來不去的。你知道我並沒有抱怨,一點都沒有,你能理解我嗎?

多多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我撿回來的煤渣我媽媽就是泥和成煤團用來燒飯吃,屋子很小,是二間小小的私房,上麵是青瓦。哥哥總是打我,媽媽也經常拿我出氣,但爸爸的確是個好人,我就是他撿回來的。你知道我現在還是在感激他們一家人,知道嗎?

多多移到我身邊坐下,更挨近我一些,我推開她,說你等我說完。

有一天,也就是四歲左右的一天,媽媽給我穿上了新衣服,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從來穿的都是哥哥補丁疊補丁的衣服,她說我穿了新衣服也會和別人打架弄髒的或者扯破的。其實你知道我打架都是為了哥哥,我從不為自己受到辱罵和別人打架。總之那天我穿上了新衣服,半上午的時候媽媽叫我去撿煤塊,那一天的太陽很大。我好像記得說穿新衣服去撿煤是不是會弄髒,媽媽好像是對我說不要緊,髒了回來她給我洗,反正她那天對我很好,爸爸一早上就出去了。哥哥看著我身上的新衣服,拚命地找媽媽要新衣服穿,那天他還挨了媽媽的打。這讓我很過意不去。反正那天我高興地去撿煤渣了,用一個籃子,媽媽在我走的時候,往我身上塞了兩個饅頭,說中午他們都不在家,就不要回家吃飯了,晚上再回。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

多多搖搖頭,我看到她眼裏流出淚來,其實我也已經淚流滿麵了。我擦幹自己的淚,然後幫他也擦幹,說“這有什麽好哭的,那個時候哪個孩子不苦呢。”多多叫我接著說。

我說那天我撿滿了一籃子煤後,便在蛇山上的火車路旁吃了一個饅頭後睡著了。等我醒來時,太陽已經向西偏。我便提著籃子回家去,準備在家門口坐著等他們回來。我回到家,門是鎖著的,我在那裏坐到了晚上十點,沒有一個人回來。我嚇得大哭起來,隔壁有一個老人過來告訴我,說我們家搬走了。就這樣,我被他們遺棄了。那天晚上我是在那個老人家睡的,我口袋裏還有一個饅頭舍不得吃,準備帶給哥哥的。第二天,我們家就搬來了新人,我看了一眼就走了。我在武昌到處走,走到了保安街,水陸街那一片,到處找我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找了三天,沒有找到,晚上我就一個人在大橋底下胭脂路那個橋洞裏麵睡覺,很陰深而且很冷。再後來我就被送到了孤兒院。

多多看著我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別說了。我說還沒有講到重點,你記得有一次問我腿上的傷哪來的嗎?那是在孤兒院裏留下的。我進孤兒院的時候,一個年老的婦女先是掏光了我身上所有的東西,她找到了一家紙條,就是我的生日的那張紙條,不過隻剩一半了,那六個字已經被撕掉了,因為從今後沒有人再說過我是**犯的兒子了。這個婦女姓李,是院長。我腿上的傷就是她打的。你肯定以為我恨她,其實不是,我很感激她的。那個時候政策好,孤兒院也沒有你們所想像的那樣恐怖。但這個院長很奇怪,對我的要求很高,她甚至專門為我準備了一根刺條子,我稍有不對就抽我的腿。其他的孩子都喊她媽媽,但是我不喊,我喊她老師。那個時候她經常帶著我們一群孩子上街掃地,說是回報社會。這的確是應該的,總之我開始上學了,孤兒院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像一般的孩子一樣,上學,回家吃飯,沒什麽不同,但在學校裏我們還是受到了同學們的歧視,這我也不用多說,反正你都知道了,和書上電影裏寫得都差不多。我的成績在院長的刺條子下,總是很好。院長給把她手上的孩子送給很多給一些家庭,但她始終沒有把我送走。總之孤兒院的孩子來來去去,剩下的都是些生理有缺陷的孩子,到上初中了以後,和我一塊的,隻剩下我是唯一一個不是殘疾,唯一上了初中的人,而那個時候,院長得病死了。她死後我很傷心,我曾經認為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但她還是死了。然後我就一路讀書讀下來,一直到研究生畢業,所有的費用都是政府包的。我想這裏麵肯定有院長的功勞,反正一路綠燈。嗬嗬,就這些,其實這個社會已經變糟了。

“那你的親生父母呢?”多多問。

“其實我也查過,那個時候的**犯是死刑,所以父親活著的可能性不大,而母親一點線索都沒有。我還試著找過撫養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沒找到,好像消失了。好像爸爸是漢水的一個碼頭當搬運。現在武漢這麽多人,不可能找得到的。”

“可憐的寞寞,來,我抱抱。”

多多抱著我,讓我感覺很溫暖,而這些話,是我第一次給人說起,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而且我每到一個學校畢業,都會和同學斷絕來往,所以我總是一個人,經常在一些人中消失。這對我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情。而我總喜歡在深夜裏,在城市中行走,大概是源自於小時候被爸爸媽媽遺棄後的一些經曆,總讓我覺得孤獨和寂寞。還有我的性格,無一不是打上了我小時候的烙印。如果一個人對我很好,往往會讓我很感激,有時候甚至都沒有勇氣拒絕一些別人的要求。我的故事就這樣,在你們讀者的眼中,完整了。

多多呢?我後麵問起她,她隻是稍稍、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說她媽媽懷著她嫁給王老頭時,王老頭其實是知道的,但他的條件是不能可找到女人的,這可能就是她那個家庭的悲劇,一個大男子主義的無用的男人。這是她給王老頭的評價。而她媽媽的死,則是因為不堪打罵和淩辱,她媽媽本來就有精神病史,這更好地解釋了她爸爸是精神病醫生的可能性。她媽媽在一個春天發病後,跳進了漢水,但沒有被打撈上來。我問她那個時候她有多大,她說是八歲的時候,正讀小學二年級。

多多在晚上非要摟著我睡覺,我無法拒絕,再加上我身體的虛弱,至少目前我和她在性方麵的問題不是問題。晚上我想了很多,想著我和她是兄妹的一些可能性。其實還是可能成立的。

多多的媽媽,被**犯**後,家醜不可外揚,生下了我,結果被她周圍的人惡毒地遺棄在輪渡碼頭上,在紙條上還寫上了**犯的兒子幾個字,她由此得到雙重打擊,得了精神病,被送到六角亭治療,這個時候遇到了多多的親生父親,也就是那個精神病醫生,然後醫生和病人之間容易產生感情,應該來說有可能這個醫生醫好了她的病,而和她產生了感情,使她懷上了多多,這時,醫生有可能已經有家室的人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娶多多的媽媽。結果多多媽媽家裏人便糊裏糊塗地把她媽媽包辦嫁給了王老頭。如果這事成立的話,我和多多就成了同母異父的兄妹。那麽,王老頭臨終前說“報應”這句話應該怎麽理解呢?可能是我很像多多的媽媽,而王老頭知道多多媽媽被**過有孩子的事實,他一眼就認出我來不足為奇。

我頭腦裏拚命轉著一些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就是上麵這樣的了。想完後,我從睡著的多多的懷中溜出來,跑到陽台上,點著一支煙,然後不停地咳嗽著。多多出來把我拉回到**去,然後用手試探我是否發高燒,的確,我發高燒了。她趕緊找了一些藥給我吃,然後用涼水毛巾來敷我的額頭。雖然高燒令我有些迷糊,但我還是強製自己不要說一些胡話,以免多多聽出來。我要她把武漢的那個手機號用起來,明天去買個手機,以便李凡能聯係上我們。多多說號裏還有錢,這個不成問題,而且她已經想到了這一點,隻是一些事情把這事拖住了。想著她這麽通情達理,我便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還是不能起床,燒得厲害。多多在一家私人診所裏找了人,到家裏來給我打針。她很忙,便把小李凡叫來照顧我,同時把一部新手機放在我的枕邊,說是武漢的那個號,有電話就接,如果是找她的就掛掉,不會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多多出門去了,臨走時叮囑小李凡要照顧好我。醫生在掛上吊瓶之後,如何換另一瓶,如果抽針都給小李凡做了詳細的交待,然後鬧哄哄的一陣後,隻剩下我和小李凡了。小李凡待人不錯,還下去買了點東西喂給我吃。看著她天真無邪的樣子,我便告訴她好好學習,到時候幫我們一把,她高興地答應了,說要不了兩三天就可以完成學習。我奇怪是說不是半個月嗎?她說除了老師講課,她自學,其實已經掌握了。我說那你在學完之後,我安排你到會計室裏去實習上班。

看得出,她很高興。

但我枕旁的電話卻一直沒有響。

我昏沉沉地睡過去,又昏沉沉地醒過來,中午小李凡弄了一些飯菜,四川口味的倒還合胃口,吃了一些,多多也說好吃。到了下午竟然燒退了,人也精神多了。小李凡還陪我到街上去逛了一下,我沒忘了帶上那部手機,還一直捏在手上,怕響起來自己沒有聽見。

晚上我就基本恢複正常了,多多叫走了小李凡,然後帶我到外麵去吃東西。看得出她精神很好,她問李凡有沒有打電話給我。我搖搖頭。她叫我別失望,總會打的,要相信自己,然後又淡淡地說,你們感情很深啊。我知道她這樣說的用意,也就懶得解釋。我和她以往很少談及李凡,而且她對李凡的了解大概也是模糊的,但她大體知道我和她之間所發生的事。多多在吃飯的時候突然嚴肅地對我說“如果我以後不能懷孩子,你會怎麽辦?”

“怎麽可能呢?”我故意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在懷孩子之間和之後多做檢查。如果真的對你有危險,那就不要孩子了。”

“可是我知道你想要個孩子。”

“這是兩碼事,我是想要個孩子,無非是從我自己的私心來說的,我想要一種感覺。可是我覺得在這個社會生下孩子是錯誤的。”

“我說了我們會去國外的。”

“那何不等到去國外再決定?”我忽然覺得這個話題很沉重,我和她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弄清楚呢。

“如果到了國外還是不能要孩子你後悔怎麽辦?”

“你這都是假設,沒道理的假設。如果我和你去國外了,有沒有孩子我是不會在意的。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行嗎多多?”

“好吧,那就不說這了吧。”多多好像想證實什麽一樣,她接著說“寞寞,你別怪我抱怨什麽,其實我們之間的關係讓我感覺不確定,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其實你大可不必在意我和李凡之間的事情,即使她來了,我和她之間也不會有什麽的。”

“相信你?算了吧。其實也沒什麽,我感覺好累好累的,我以前好像是閑不住的人,現在怎麽感覺老是想閑下來,我懷疑輸我血的那個人有憂鬱症。”

“還虧你學醫的,這麽迷信。”

“這不迷信,這有科學根據的。隻是很少人有把這當事說罷了,如果是一個男人的血,那才是讓人受不了,我想到如果是男人的血在我身體裏流我就覺得惡心。”

“你怎麽老想這些問題啊?”

“是啊,不知道怎麽回事。”多多歎了口氣,說“總感覺身上有些不對勁你知道吧,就是怕你責怪我所以一直沒有說。”

“如果是我的血呢?”

“嗬嗬,怎麽會?我的血型很怪的,說了你不懂。”

“是啊,我不懂,反正你別老想這裏古裏怪氣的問題就好。”我發現近來她的確變得有些憂鬱了,難道真的是因為我輸給她的血?我還以為是流產之後她有些情緒低落而已,或者昨天聽了我講給她關於我童年的一些往事。即使按她所說的科學根據,那麽我們作為兄妹的話,我的血輸給她她也應該感到很親近很親切的。不可能產生一種厭惡的情緒。雖然說來,她原來曾經是拉拉,對男人有一種天生的敵意和反感,但現在我們畢竟還是以同居的男女身份交往的。凡事真是說不清楚了。

我們就在沉默中吃完了飯。正如同我原來所擔心的,和多多保持一定的距離也許會更好些,而隨著相互的熟識,相互生活的交叉,還有對方生活的侵入,慢慢的那種**和新鮮感不慢慢消逝,從她的角度來說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但假如我們真正的是兄妹,在我們發生關係之前,那麽一切就不一樣了,我們的生活將會是另外一版天地,在我們認為自己都沒有親人的時候,忽然世上真的出現一個親人在麵前,那……不想去想,人生就是這樣的嘲弄人,把人騙過來騙過去的,繞來繞去還是讓我看不到方向。

人在上帝麵前不過總是做錯事的孩子(如果有上帝的話)。三天後,我把小李凡安排在了會計室上班,但對於電腦的熟悉程度她顯然是遠遠不夠的,但她的好學精神也打動了那個喜歡說話的會計,兩人很快就火熱一片了。我總是在底下給小李凡灌輸這種思想,那就是這個廠子是多多的,你是為她服務,我知道她和多多之間有隔閡,相對地來說她和我要親切得多。多多有時候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麽樣的金錢上麵的問題,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應該不會,挺純樸的孩子。我們對她那麽好,以致有部分比她先來的女孩有意見。而這,僅僅是因為她叫了一個名字的原因。

總之,我慢慢地開始故意冷漠多多,看著她有時候想找我談天時失落的臉,我就心裏心痛,但我沒有辦法。有時候我真想一切和盤托出,然後兩個盡快地揭開這個謎,可是如果結果是肯定的,她該如何承受?如果是否定的,那一切都好辦了。而她始終裝作沒事一樣,在那時她表現出了一個女人更寬容的母性,總是安慰著我,以為我得了憂鬱症。她要帶我去醫院檢查,我拒絕了,她要帶我出去兜風,我拒絕了。她知道我們之間出了問題,但她不知道問題出在何處,我知道她在觀察著我,想了解蛛絲馬跡,她有時候偷偷出去喝酒,很晚才回來,我叫她別喝,開車不安全,但她隻是敷衍了事。但是,我們在別人麵前時,卻好像一切又那麽正常,這讓我更受不了這種折磨,而她可能也是承受不住了。

我們分居了。

在這之前,我都想方設想地不要再讓我們之間發生關係,但同在一張**那種壓抑總是讓兩人難以以入眠。在分居的這晚,她的脾氣終於爆發了。

她坐在我那間房裏,摟著我說我不愛她了。

我搖搖頭。

她問我是不是受不了她的脾氣。

我搖搖頭,然後眼淚就流了出來。

她說如果她讓我這痛苦,幹脆就離開我好了。

我搖搖頭,把她抱得死死的。

她一把推開我,厲聲地問道“那你到底想怎樣?你就是想把我逼瘋。對不起,我是不會瘋的,但你別逼我做出什麽事來。”

我把頭蒙在被子裏,她一下揭開被子,把我提著坐起來。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大聲地跟你說話,你告訴我是什麽原因好嗎?我一直在等你說,你知道,我跟你一起我是很認真的,我想有踏實的感覺,不想在感情方麵再經曆太多的波折,花費太多的精力。寞寞,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對不對?我從來不強求你過去經曆過些什麽,甚至根本不想問起,可是現在你的態度,你覺得你對得起我的感情嗎?”

說完後她眼巴巴地看著我,而我則眼巴巴地看著她。

“你說說好嗎?是不是想李凡?隻要你說我是不會怪你的。如果你真的想她,那麽你回一次武漢去把她接過來,你這樣很不開心的樣子我看了難受知道嗎?或者說你不喜歡深圳,想回武漢去?隻要你說,總能夠想到辦法的,我都會幫你的,隻要你不要天上的月亮。”多多溫柔地說。

“其實沒什麽事的,我有季節性的憂鬱症。過這一陣子就好了你知道嗎?不要放在心上,你對我這麽好,我怎麽會這樣對你呢?相信我,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是季節性的憂鬱症一般是秋天啊,寞寞,你騙人專業點好不好?”

“凡事總有個特殊對吧?就像你說你的血型怪一樣。”

“唉,你心裏到底裝了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的呢?你別拿憂鬱症來哄我好不好?有什麽事我們應該一起共度難關的。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你懷恨在心?或者是你愛上別人不好給我說?是小李凡嗎?或者是你沒錢花了?或者是你在外麵玩女人染上性病?或者是……”

“不是這些,你想那麽多幹嘛呢?真的沒有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這段時間怎麽過?要不我搬出去?我看你,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別搬出去好嗎?”我說“我保證開開心心的成不成?而且我每天弄飯給你吃,好不好?”

“好啊,但你得回到那邊的**去。”

“我……”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還好,她始終沒有懷疑我和她之間的那種關係。我也無路可走,我隻得在分居兩小時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我考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承認自己得性病?想來想去覺得不行,她要麽會拉我去醫院檢查,那臉麵就丟光了,要麽會一腳把我蹬下床去,說不定會對我產生惡感,太恐怖了。

多多終於笑了,她給我講了許多生意上的事,還有股票的事,說股票國家不會讓它垮的,說得信心十足,我說我並不看好,世界上騙子很多,騙子集團更多,這是一個逐利的時代,作為單個的人來說,永遠處在弱勢地位。她說她知道,但沒有辦法,希望穩定下來,然後開年來個牛市。我知道她的笑中帶很多無奈。那天晚上我們說了很晚的話,就像朋友一樣,她同樣讓我開始擔心起來,她說現在的生活沒有意思,我問她什麽樣沒有意思。她說沒有意思就沒有意思。我忽然想到以往和她談起的一個話題,我說我們私奔好嗎?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說“又沒有誰攔著我們,私奔什麽?聽說現在沿海的島嶼拍賣,如果我們有足夠的錢的話可以一試,現在的目標是賺錢。賺夠了錢我們就去買一座,蓋個房子,我們在那裏呆上三百年,你說怎麽樣?”

我大聲笑了起來,說“可以呀,要是台風來了怎麽辦?淡水不夠怎麽辦?又不能上網,我們倆個呆上三十天估計看著對方都要吐了。”

“唉,你真沒情調,睡覺了。你再對我苦著臉小心我用手術刀把你的臉剝下來做麵膜。”我正暗暗高興,結果她過來抱著我的臉,說“挨一下你這苦瓜臉皮。”

第二天我心一橫,裝作笑臉待她,看著她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幹脆把這些事給放在一邊好了。有時候懷疑自已是不是得了偏執狂,既然人生給了我們的空白,什麽事也不應該怨我們的。多多見我好多了,便提出來是不是回請一下老李,隨便把會計室的三個人也喊上。說實話,廠子的事等你越熟悉,事情就越來越多,越來越雜,我說緩一段時間。我到會計室去,看見小李凡和那會計說話熱鬧得不得了,見我進來立即不說了。我問廣州的回款到了沒有,大概有八萬。會計說到了,問是不是取出來,另外一些配套的廠子裏的賬,也有好些天沒有結。我說那就給她們結了吧。我問李凡是不是適應這裏的工作,她點了點頭,還客氣地給我倒了杯水。我心理估算了一下賬上付賬後的餘額,大概有二十多萬,流動資金也還足夠。我出來後給多多打了個電話,她今天和老李去了關內華強市場買一些小配件什麽的去了。她問我有什麽事,其實我也說不上來,感覺就怕她一下消失了。我叫他隨便給我帶一台液晶顯示器,還有一個帶電源的機箱,還有一套鍵盤鼠標,我準備把我的電腦配起來,在家裏用。多多叫我去把寬帶給申請了,她說她知道我喜歡上網。

我申請了寬帶後,回到辦公室裏,已經快中午了,在食堂吃了一點東西之後,竟然沒有發現小李凡來吃飯,很奇怪,以往吃飯時她是鬧得最開心的一個人。我問了她幾個要好的朋友,都說不知道。我便到四樓的財會室去找她,發現她正在那裏哭得傷心。她見我進來,立即擦幹眼淚,還強裝出了笑臉。我說“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她沒有說話,隻是把臉埋在辦公桌上。我又問“是不是最近有些忙,你沒時間去看男朋友,他找你扯皮了?”我知道她有個男朋友,在東莞的厚街一家工廠裏打工,和她是初中同學,那個男孩我還見過,有些高大。我說“談朋友吵吵架很正常,別放在心上。”

“沒什麽事的。”她朝我看了看。

我看她還好,就出門了,然後囑咐她一定要去吃飯。出門的時候我想著,是不是他弟弟的白血病發了,急成這個樣子,但這個我也不太好提起,如果真的是白血病發了,她應該會馬上向我請假的才對。我搖了搖頭,心想,可憐的孩子。下午那個手機竟然響了起來,我一下激動得不知所措,接通後才知道原來是多多的一個女同學,問她在哪裏,約她出去玩。我失望地說多多不在就掛了,然後在那裏鬱悶好半天,我翻出了這個電話,是武漢的號碼。正看著,又打過來,我說你有什麽事嗎?我直接轉告她行不行?她問我是誰,怎麽不是她本人接的電話。說話像個二百五似的,我懶得廢話,就掛了,心情本來就不好。

下午多多回來了以後,我把這件事講給她聽了,多多說是她的一個同學,老想借錢,上回借三千還沒還,自己是好吃懶做的一個人,不用理她就是了,大概又是和新男朋友分手了。她問李凡打電話沒有,我搖搖頭。她便叫我別急,她肯定地說“會找到的,別著急。”

晚上我提前回到家裏,把電腦給拚好,然後擺在桌子上,開機就顯示。心情特別好,然後把自己廠裏的音箱接上一個,開著M3歌曲聽,燒菜弄飯。等多多回來,飯菜基本上就弄熟了。多多說“不錯,看來你昨天晚上說的話算話,所以呢,明天晚上給你一個驚喜。”

“什麽驚喜?”我眼巴巴地看著她。

“乖,別問了,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我肚子餓了,快添飯給我吃好不好?”

我急忙把飯盛到她手上,筷子遞到她手上,望著她,說“什麽事啊,你快說,急死人了。”

多多慢悠悠地吃著飯,不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說“不就等二十個小時就知道了?急個什麽。”

“是不是找到李凡了?”

多多搖搖頭,然後瞟了我一眼,說“看來李凡在你心中的地位可不是般的高啊,你老實說,比我高多少?”

我心想除了這還能給我什麽驚喜,不由得垂頭喪氣起來,說“別亂說,這可是兩碼事。”

“嗬嗬,兩碼事?”多多放下筷子,抬起我的下巴,說“老實交待,我排名第幾?”我被她逗笑了,說排名第一。多多說你哄女人那一套在我身上是沒用的。我裝作吃驚地說“那我是怎樣哄到你的?”

“喂,你弄清楚好不好?是我把你哄到手的,你搞反了。”

“好吧好吧,就算是你把我哄到手的,行了吧。對了,你今天怎麽看起來這麽高興?”

“是啊,我幹嘛這麽高興啊,你得意啊,第一回吃了你的飯被你騙上了床,這回吃了你的飯還得給個驚喜你,唉,你的飯可真值錢。不知道還有哪個女人吃過你弄的飯。”

“嗬嗬,很少,第一任女朋友吃過很多次的。”

“你快吃啊,等會涼了。”

我這才想起我麵前連個碗也沒有,便去盛了飯吃了起來,說先吃完不管,後吃完洗碗。多多一般是吃不過我的,我很快就吃完了,她好像沒有比賽的意思。她說“管你先吃完後吃完,反正碗該你洗。”我說我洗就我洗了。等她吃完後,洗完碗,我便去擺弄著我的電腦,然後學著多多,把一些不方便公開的東西打包加密。多多此時就站在我身後,吵著要聽《兩隻蝴蝶》,我隻得放著她聽了,這歌聽一兩遍還可以,聽第三遍就覺得厭煩了。但是她要聽,我也沒辦法。弄完了之後,我告訴多多電腦的開機密碼是,她記下來了。然後把我拖到**,臉上是一臉的溫情,呆呆地看著我。

“我講個笑話你聽不聽?”我把手伸到她的腰間撓癢,她把我的雙手按住,然後把頭埋在我的脖子間不停地摩擦著,說“我不想聽,我想要你。”

“我有幾天沒洗澡了,洗完澡再說好嗎?而且我還沒有刷牙,你最討厭我這樣的了。”我輕輕地推開她。

“嗯,那你去洗,我等你。”

我逃也似的跑了出來,我跑到衛生間,一下把門關上,心想該如何是好。我慢吞吞地脫著衣服,慢吞吞地洗著,直到衛生間裏滿是熱氣,而我則被裏麵缺氧氣憋得不行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從裏麵出來。我走到多多的房門口,聽到裏麵一片寂靜。我打開門進去,多多已經睡著了。看著她熟睡後甜甜的臉,本來此時我們應該是多麽幸福的一對。我心裏對她說對不起,寶貝兒,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寶貝的。如果作為我的妻子,會做一個好老公,如果你是我的妹妹,我就做你的好哥哥。到時候,如果你是我妹妹,我會告訴你真相,讓我們原諒對方的過錯,一切還是可以重來了,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的秘密,而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換一個城市而已,我們是相互之間的親人,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現在,我不得不委屈你了。

天亮了,看來是個晴天,多多起床後,並沒有責怪我什麽,隻是推了推我,叫我起來。多多的天性敏感,自然能覺察到一些細微的變化,那種微妙的動作和神情她當然是很清楚的,但她不會說穿,也不會刻意的責怪。這無非是她心中未解謎團的繼續罷了。有時候裝一下聾,糊塗一下也並非沒有壞處,我很感激。

早上醒來後,我全然忘了她所說的驚喜。我實在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我和她早早就來到了廠裏,工人們正陸陸續續地進來,然後坐著聊天,離開工還有近十分鍾的時間。我曾經想提議多多開間小電腦教室,然後我沒事的時候可以指導一下,給他們講一些實用的電腦操作知識,另外沒事的話讓他們也可以上網娛樂一下。但多多說投資太大,也不會產生效益,說如果真的賺了些錢,一定滿足我這個要求。其實我也隻是說說而已,總之她的回答就令我很滿意了。

我的睡意好像還沒有散去,呆呆地翻著報紙發呆,今天是星期六。而對於深圳關外來說,星期的概念也像被淡漠了,誰在乎星期幾呢,無非還是做事吃飯。真正地放假讓工人們休息,也像他們也無法適應空白的時間,多半就是晃一下,睡覺,雖然有幾對在談戀愛,在我眼中看來多半也是沒有結果的。也許他們自己也知道吧。多多好像有事沒事總往關內跑,我問她今天去不去關內,她說不去。泡了一杯茶給我,然後坐在沙發上,說“今天記得聽電話,免得電信裝寬帶沒人在家。”我點了點頭,我說“昨天看到小李凡哭得很厲害,你要不上去看一下?我看她對你挺貼心的,那樣照顧你,我一個男人有些事情不好問。如果是她和男朋友吵架了,你勸慰她一下。”

“靠,這種事要我去?我不想去。”多多說“你最好別沒事攬事。”

“哦,那還是不管的好。”我回應著,然後把報紙遞到她手裏,說“你好些天沒去廣州了呢。”

“去了也沒什麽事,和他們打交道也悶得慌。”

“要真閑下來了,我去跑跑業務吧,坐在家裏總覺得不踏實,現在情況基本上也摸熟了。”

“好啊,叫你學開車你不學,這地方離了這東西不能邁步的。”

“你都說了好幾遍了,那要不今天就去報名學?”

“明天吧,我打聽好了,也就是二千來塊錢,你會開車了我也輕鬆一些,有時候感覺一坐上車子就煩燥。”

我答應了,然後去四樓閑逛了一下,隨便看了一下小李凡,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心裏也舒坦了不少。上午十點鍾左右的時候,我正在樓底下督促著上貨到貨車裏,電信局打電話來說裝寬帶,測試。我便叫老李招呼好廠裏的事情。一個人回家了。因為是電話改裝寬帶,也不是什麽複雜的事情,裝上DSL,一會兒便調試成功了。我便懶得去廠裏去,下樓買了一些菜,然後準備做飯,等多多回來吃。這樣的生活,我都慢慢習慣了。其實做飯給多多吃,看到她開心的樣子也是我做這些事情的動力,我實在沒有辦法從其他的地方對她進行彌補了。差不多快熟的時候,我打電話她,問要不要叫上李凡。多多說不喜歡別人參與到家中的生活中來,我就說算了。吃飯的時候多多笑眯眯地對我說,所謂的驚喜不過是開的玩笑而已,一個武漢的朋友來深圳,我們去給她接風洗塵,不過叫她帶了幾條武昌魚,最近好想吃的。

我說“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啊。嗯,帶來的武昌魚,我爭取把味道弄好,讓你喜歡吃。”

“好啊,你就是把魚生的撒上一些辣椒我也吃得下去的。”

“那你可就真成貓咪嘍!”我開玩笑地說,多多還學了幾聲貓叫,把我給笑死。我說世上哪有吃辣的貓啊,她說她就是。多多說“是個女孩啊,大美女,你可別看上她了,要是偷她的腥小心我把你們送到孤島上去,讓你們看到對方就想吐。”

“哈哈,好惡毒啊。”我笑了起來,問“肖晴這幾天沒找你嗎?好長時間沒過來玩了。”

“昨天給我發了幾條短信,下午我就去找她的,你不會單相思吧?我看你最近真的有些像呢,難怪對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對了,等會記得把胡子刮一下,都成老人家了。”

“嗯。”

多多提前去了廠裏,我收拾完碗筷,發了會呆,然後去洗手間洗了個冷水澡,刮幹淨了臉,換了一套多多平時喜歡看我穿的衣服,下樓打車去廠子。我一進辦公室那層樓,還沒有適應樓道的昏暗,多多的聲音傳進我耳朵裏。她在發脾氣,我推開辦公室門,小李凡背對著我站在多多的辦公桌前,多多正拿一枝簽字筆指著她訓斥“你這報表拿得出手嗎?上麵塗改的痕跡這麽明顯?叫我怎麽拿給客戶看?你什麽素質啊?花錢讓你學了這麽久,當我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啊?沒見過你這麽笨的!”

我看著多多的樣子不由得反感,走上前替小李凡解圍“多多,小李才學財會,有些地方不到位,你指出來她以後曉得改的。這樣瞎吼,把別人嚇著的。”多多坐回椅子,將筆扔在桌子上,側過臉,不理我們。我隻好轉向小李凡,把攤在桌子上的報表拿給她說“回去重做一份,去吧,你能做好的。”小李凡眼眶裏盈著淚,低聲說了聲“謝謝你。”出了門,走了。

我走到多多椅子邊,揉她的頭發,故作輕鬆地哄,結果她說“你弄的中餐是豬食啊,難吃死了的。”我說不會吧,吃的時候你可沒這麽說。多多抬頭瞪我一眼說“你本來就是豬,吃我的住我的還幫外人欺負我。”我笑起來說“你不欺負人就老天爺保佑了,哪個敢惹你啊。看你剛才欺負別個李凡的樣子,惡雞婆樣的。你以前不是對她挺和氣的嗎?怎麽,今天吃炸藥了。”多多突然輕輕歎口氣,站起來拉我坐椅子裏,她坐在我腿上,臉頰緊緊貼著我的胸膛說“李凡對你有那大的魅力麽?一個僅僅名字跟她一樣的打工妹你也這樣幫她。寞寞,我現在有一種感覺也許我當初不該逼你離開武漢跟我來深圳。我們之間好象沒有從前那樣開心隨意了。是這個地方和我給你壓力了嗎?是不是啊,寞寞。”

我說“又瞎想了,我是心甘情願跟你到深圳的撒。個苕丫頭,一天到黑瞎琢磨。”我的武漢話逗笑了多多,她在我懷裏咯咯地笑,打開辦公桌抽屜,拿了她的身份證給我說“我等會去肖晴那有點事,你有空今天去銀行把那些帳轉過來,帶個財務科的人去,手續好辦些。款提回來暫時放財務科保險箱裏,晚上我們給那東北人送去,媽的,那東北大熊一定要現款才簽配件單,也不嫌麻煩。我叫後勤的小劉開我的車送你們去,我自己打車走。公明這個地方治安也不是太好,幾十萬的現金,出了事就拐了。路上小心哦。”我答應著,放好多多的身份證。

多多走後,我到四樓財務科找人一起去銀行。一進去看到小李凡坐在桌子後麵發呆,臉色有些蒼白。我知道她這些天一直心情不好,剛才又挨了多多的訓斥肯定更不舒服,腦子裏閃出一個念頭,就帶她出去,也可以讓她散散心。我向老李領樂一切相關轉款單據與傳真文件合同書等等,問清楚具體辦理程序,帶了小李凡下樓。

小劉已經開著多多的那輛白色塞納等著,我們坐上車。我特地陪小李凡坐在後排位置,這個沉默傷心的打工妹讓我總是有一種憐惜的感覺。像她們這樣背負著家庭的期望漂泊在深圳的打工妹身上我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慈悲。也許是我天性裏對出身苦難之人的同情,也許就是如多多所說的,我在這個與李凡同名同性的女孩身上寄托對李凡的掛念,唉,誰知道呢。

一直到吃完飯到銀行提完款車子開上回廠子的路,小李凡沒有說一句話,她臉上不再蒼白,眼神卻變得遊移,偶爾碰到我關心的眼神她便會象觸電般移開視線。到了廠裏,我和小李凡回財務科交接完相應手續,看著老李將裝現金的包包放進那個老式的保險櫃,就離開了工廠,出去打了個車回到家裏。準備先去附近的超市買些多多喜歡吃的菜做好晚飯等她回來吃完飯後再陪她一起去見那個東北客戶。剛剛弄完最後一個菜,客廳裏的電話響了,我穿著圍裙去接電話。

老李的聲音大得差點震破我的耳膜“錢小姐在不在?出事了!廠子出事了!”我一驚,回答他“錢小姐不在家,你打她手機啊。出了什麽事了?”

老李還在那邊急著說“錢小姐的手機打不通啊。失火了!消防隊正在救火,你趕快叫錢小姐到工廠來。”電話裏人聲嘈雜隱隱夾雜著救火車尖利的笛聲。“失火?”我愣在電話旁邊,一會兒反應過來趕緊打多多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我又換撥肖晴的電話,通了,終於找到多多。

我趕到的時候,工廠所在的一片一地狼籍,救火車已經離去,樓房的外層看不出有多大損毀,水淋淋的,有些窗戶周圍的牆體有煙熏的痕跡。樓裏的打工妹打工仔全都聚集在樓前麵的空地上,有的恐慌,有的驚疑,有的議論,有的交頭接耳,什麽樣的表情都有。老李正在對他們說著什麽。我跑過去問老李“怎麽回事?多多來了嗎?我找到她了啊。”

老李臉上烏漆八黑,給煙熏的吧,對我說“錢小姐早來了,在樓裏跟警察在一起呢。”

“警察?”我驚訝,警察來幹什麽啊?

“錢小姐懷疑是有人故意放火,報了警,正在勘察現場。”老李繼續說“她要我看住這些打工的,別讓他們走掉一個。”我哦了一聲,多多懷疑這些打工的。

我看到多多的時候,她和肖晴正和一個警官模樣的人說話,我聽他們在講“火是從四樓財務室開始燒起來的,初步判斷是這座樓層電器線路老化引發的失火。”警官說。

多多問“沒有別的發現麽?我懷疑是人為縱火。”

警官皺皺眉頭,沒有說話。我走過去,肖晴看到我,衝我點點頭,我看到老李的當警察的兒子正在旁邊悠閑地抽著煙。我看著多多,也許是著急,她的臉色很不好,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我關心地過去輕輕扶住多多的身體,多多身體顫抖了一下,繼續對那警官說“我財務室保險箱裏有二十萬現金,今天下午才放進去,晚上點就失火,而且失火時間正是下班後一小時,這個時間所有打工的和沒有離開這裏的人都應該有嫌疑。”

警官的深情凝重了,一筆這麽大的現金確實與這失火可能產生聯係,但是多多的語氣引起他的不快,他說“錢小姐,我們有我們的方式查清火災的真正原因,你提供的情況我們會考慮。警方要暫時封鎖這裏,請安排你的工人暫時離開。”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戴著手套的警察匆匆走出燒得變形的財務科辦公室對他做一個手勢,他馬上跟著那警察進去了。財務室範圍內拉著警戒用的黃帶,我們不好跟過去。我勸多多先出去安頓樓外的工人,說警察會查清楚的,讓她不要太擔心。

多多抬起頭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我,這眼光看得我的內心莫明地一顫,這一刻的多多,仿佛距離我很遠,遠得我們仿佛從來不認識。看了我幾秒鍾,多多垂下眼睛,蹣跚著往外走去,肖晴過去跟她並肩一起出去。我呆在原地,思緒在多多那個奇怪的注視裏亂如絲麻。

老李在深夜來了家裏一次,他帶來了當警察的大兒子小李,小李對我透露說,何險櫃裏是空的,裏麵的錢不見了,看來被盜然後縱火掩蓋證據的可能性很大,問我有沒有可疑的人。唯一可能的人大概就是李凡了,我突然想起那天她的哭泣,難道是她弟弟的血白病發了?骨髓移植的花費可是相當大的,再還有和我一起低落的那種眼神。正在我懷疑時,老李對我說“李凡不見了。”

我叫小李趕緊去動員警察在各處車站裏攔住李凡,找到後不要對她采取什麽措施,馬上給我打電話,還有。然後我丟一包煙給小李,小李責怪我們用人太不小心,現在這社會沒有多少人可以相信的。說完他們就出去了。而多多自從回到家裏隻後就把自己反鎖在屋裏,一句話也不說。我敲門向她提醒要去接飛機的事情,她也懶得理。我叫肖晴別走,幫我勸勸多多,我發現我和多多之間的那種親密的感覺一下就消失了。小李在轉鍾二點的時候給我打電話,說在東莞的厚街找到了李凡,我也是我給他提供的線索。她正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和男友趕回四川,不光在包裏找到了二十萬的現金,還在他們身上還搜出了兩張飛機票,說馬上帶他們二人回深圳。我叫他別為難他們。在淩晨的時候,我在派出所去,看到了李凡和她高大男友兩個害怕的表情。我對李凡說“你對得起我和老板麽?”

她一下大聲哭了起來,跪在我麵前,我伸手扶起她,叫她別哭。

然後我把小李拉到一旁去,問他事情將會怎樣處理。小李遞我一支煙說“筆錄一做,犯罪證據一收集,送到法院審判。這刑可不輕啊,縱火罪是重罪,何況還涉及到偷竊,現在就是不知道她男朋友是不是同謀。”

“能把這事給擋下來嗎?既然錢追回來了,損失就小多了。幹脆放他們一馬,你說怎樣?”

小李把我拉到派出所一樓的一棵樹下,外麵的天漸漸亮了起來。他說“錢小姐已經報案,我們已經立案,現在人髒俱獲,讓你見他們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如果要撤案,就要做偽證。這責任我們真的擔當不起。如果她隻是偷了錢,那就是小事,現在縱火,現在整個深圳東莞對消防的關注都是通天了的,後麵各項檢查的就會一個個來找你們投資商的漏洞,如果你把這女孩放了,說是你們的消防措施問題,你們別說這二十萬,二百萬都打不住。所幸是沒有人員傷亡,要是燒傷一個,你們這小廠也算是完了。現在這結果是對你們最好的結果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站在你的角度才這樣說,反正我爸在你們廠裏混著,整天樂嗬嗬的,勸你就別管這後麵的事了。接受現實。這姑娘叫李凡吧?坐牢是肯定的。對了,錢小姐怎麽沒來?她應該比你考慮得多。回去休息,跟她說一聲,就說錢找回來了。”

“謝謝你啊。”我對小李說著“什麽時候請你喝酒。”

他哈哈大笑起來,說“可以啊,小事小事。”

我再回頭去看了李凡,還在不停地嗚咽。我歎了口氣,說“你是何必呢?即使是你弟弟得了白血病,你給我們說,至少還能幫一點忙吧。”我看她的雙手被手銬卡得發烏,叫小李過來給她鬆了些。

看著一個好好的女孩就這樣毀了,而我無能為力,不由得痛心。回家後,我把這些事講給多多聽,可她絲毫沒有任何反應。我把那次肖晴還過來的三千塊錢,我準備攢起來做我和多多的D鑒定的,想來想去,還是按照小李凡用工登記上麵的地址,以李凡的名義寄了過去。肖晴在第二天我就叫她走了,她說本來是準備和多多一起去接那個女同學的,後來叫她在關內開了房,她也得去照顧一下。她走時叮囑我半步不要離開多多。

多多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兩天了,我哪也不敢去,每天做好飯端到房間門口等她開門吃飯。多多默默地拿走我端給她的飯菜,又關上門。我第二次給她送飯的時候,她門口的地上放著上次的盤子,有時候吃了大半,有時候整盤飯菜沒有動。我在她打開門的一些瞬間總看到她床頭手提電腦顯示屏上的藍光,多多的頭發亂成枯草,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人也瘦得厲害,跟以前那個飛揚跋扈的富婆形象判若兩人,她到底怎麽了?我知道多多一直把錢看得很重,她說過錢是女人的安全感,沒有錢她會感覺無所靠,但我告訴她錢追回來後她也沒有任何高興的神情。即使這樣,我跟她在一起後,她多次說過我比那些錢好,我給她的溫暖比那些錢實在,我不知道她說這些話是不是在開玩笑或者哄我玩,我感覺那些時候多多在我懷裏的確名像個普通女人般的撒嬌扮癡,像個傻女般的快樂。甚至在我懷疑我們有血親關係後對她刻意躲避,她也仍是耐著性子跟我糾纏。多多現在在想什麽?我該怎麽做她才會再度開心?我苦惱之極。

多多是在第三天早晨走出自己的房間的,我醒時發現時她正溫柔地趴在我的床邊盯著我的臉,我睜開眼便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粉紅,多多化了淡妝,嘴唇塗了薄薄的唇膏,身上散發著D魅惑香水的芳香,大大的眼睛下方貼了幾點假的鑽石眼淚,她看起來像個假扮天使的純潔孩子。見我醒了,多多在我額頭輕輕一吻,她的唇有些涼,像清晨的露水。

“寞寞,我喜歡你睡著的樣子,就像小王子,嗬嗬,我跟你講過的,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小王子隻愛他星球上的那朵玫瑰花,因為那是他的玫瑰花。可是寞寞你啊,看見哪朵都覺得好,你真是個多情種子。”多多對著我笑,語氣裏有淡淡的傷感。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隻好呆呆看著今天顯得特別美麗和藹的多多,聽她說著話。

多多拍拍我的臉,手心在那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上輕微的摸了一下,抽開手站起來說“我走了,你以後要照顧好你自己。要讓自己開心,知道嗎?”她走到門邊,再次轉身麵對仍舊迷惘躺在**看著她的我露出小虎牙一笑,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一笑是她最後留給我的快樂,從這個早晨,我失去了多多。

起床後,聞著房間空氣裏殘留著的淡淡香水味,我完全清醒過來,弄明白剛才多多來過我房間不是做夢,一種突如其來的驚慌驅使我飛快打開房門滿屋子找多多的身影。廚房沒有,衛生間沒有,涼台沒有,客廳也沒有,我最後一絲希望投向虛掩著的多多臥室的門,我想多多肯定在這扇門背後,說不定躲在裏麵想嚇我一跳。我邊寬著自己的心邊輕輕走到多多房門前,手按上門把手,門無聲地滑開,我買的那隻熊寶寶迎麵對著我憨憨地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睛,它的旁邊多多的那部手提電腦藍天白雲的桌麵上,隻有一個文件孤零零地站著,我走近,看清楚那個文件的名稱給你留念。

我點擊這個文件,顯示出幾個子文件,視線停留在第一個子文件上,這個文件的名字是不說再見。雙擊,打開,顯示建立時間是昨天晚上。下麵是文件部分內容寞寞我想我終於領略男女之愛,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我以為我到死都不會有這個機會,嗬嗬,你出現了,我的機會來了。也許這個機會並不是憑空來的,它從來就潛伏在我這個活得支離破碎的女人心底,你不過是我的一個借口。咖啡店的初次遇見,你邋遢的樣子居然就象綿裏針一下子溶入我的血液,我感覺很早就認識過你這麽個人,不小心失散了,突然又遇到了。我這樣講不是耍文藝腔,學那張愛玲什麽什麽”於千萬個人裏遇見你,不早不晚,恰恰好”冒小資女人的酸氣,我就是覺得在什麽時候見過你,見過你這張臉。你現在相信不相信我已經不在乎了,以前也許是很在乎的。以前我是多麽想找個合適的時候對你說出這些感覺啊,彼時,你抽著煙我靠在你的懷裏威脅你抽煙對胎兒不利,而你應該會很聽話的馬上熄滅煙頭,聆聽我們孩子在母腹中的心跳,那是多麽滿足的時光。

現在,我隻能在這裏用這些沒有溫度的字將它們一一描述出來了。因為我再也沒有做那個夢的資格了。寞寞,我讓醫生瞞了你,那次宮外孕後果比你想象的嚴重,也把我的希望幾乎全部湮沒——我的子宮本來先天發育不好,這次宮外孕後我將完全喪失生育能力。從知道這個起,我就開始害怕,具體害怕什麽我也不能確定,隻是在心裏不斷起一個念頭,不能讓你知道,你會嫌棄我,你那麽喜歡李凡的孩子,即使是個並不健全的孩子。你知道我在出院後為什麽對你刻意委婉了吧。女人的一些毛病原來我也並不能免俗,我小心翼翼地原來是在討好你。我發現自己居然對一個男人如此在乎,不惜改變性情。

你有意無意地開始躲我,你說你生病,你怕影響我休息,你建議暫時分開住,你多傻啊,你生不生病我這個準醫生難道看不出,好歹我也在醫學院混了五年。你的那些猶疑,那些煩躁,那些鬱悶我一一都看在了眼裏,如果不敏感這些我就不是聰明的多多了,嗬嗬,你不是說過我是你遇見的最聰明女人麽?你所表現的一切反映出來的一種情緒就是寞寞在逃避多多。

好了,我寫這些並沒有幽怨的意思,你知道我討厭女人幽怨,象口散發臭味的古井。多多身上若散發出這樣的臭氣,寞寞的鼻子豈非要大大遭殃。愛與不愛皆無法勉強,我不幽怨,我的命若此,我也偏偏不怨。你逃避我自然有你的理由,以你的性格,即使我逼你你也會說假話,所以我不問,以前不問,現在不怨,以後更不會啦,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這樣是最好的解脫。武俠小說裏常常搬弄的一句話我覺得很好,不如懷念。象我們這樣難受地相處下去,時間長了隻會你變得不象你,我也變得不象從前那個多多。你我都不是癡男怨女,分開是最好的結局,至少我們以後還能拿不如懷念來寬解自己。

張寞,你記住,我不會欠任何人,這表示我也一樣不會欠你。從你見到這個文件開始,你自由了,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你喜歡李凡的孩子是吧,估計等你回到武漢見到他的時候他會抱著這隻熊娃娃親熱地跟你說”謝謝叔叔”。放心吧,李凡跟那孩子好好的呆在武漢一處療養院,那裏的老院長是治療兒童心理疾患的權威。治好過我的人也一定能治好他,我有這樣的預感。他的情況要比當年的我好許多。嗬嗬,他至少不會自閉到白了童年頭。不要試圖感謝我,這是我對你的償還。

你還記得那場車禍吧,武漢街上,你背了打扮得象小女生的我在街頭瘋鬧,後來突然出了車禍,你的臉被毀壞了。那天撞你的人是肖晴,事後頂包的是我們買通的一個司機。這些你都不知道,你也許到現在還對當日我倉皇逃離心存疑慮,現在我來釋這個疑我當時害怕的不是你是否被撞死,我害怕的是麵對肖晴自己跟一個男人如此親密的羞恥。拉拉在自己的同類麵前是恥於與男人有任何親密接觸的,這種意識我自己也不理解怎麽產生的,也許跟”捉奸在床”的情形差不多。那次是肖晴和我分手兩年後第一次見麵,她恨你。我跟她之間的事你想必已經看過了,你真笨呢,將刻錄碟藏在電影碟片裏,這多容易被我發現啊。那張碟片我還給你留著,你費了心保存的東西我總是給你留好的撒。

至於我跟肖晴怎麽和解的我想你肯定不想看,我也不在這裏寫了。我還一直不肯相信是因為我曾經與肖晴是拉拉的過去使你開始躲避我,因為你對肖晴勾引你的事表現得很寬容。我百般猜測你對我逃避的原因,我猜不到有說服力的一個理由,而你躲避我的舉止越來越明顯,你甚至真的生起了病。這個時候,寞寞,我該拿你怎樣呢?我試圖讓自己相信被男人欺騙,可是你沒有拿我一分錢;我也試圖證明你對我日久生厭,可是你天天回我們的小屋;我試圖探詢你是因為思念武漢牽掛那孩子,可是你對我說的驚喜——那麽明顯的關於李凡跟孩子的暗示第二天幾乎忘卻不提;我苦惱萬分,隻好逼自己承認一個難以回避的傷口對於我的拉拉身份,你不是不在意的,或者你已經知道我將不孕的秘密,失望不能擁有自己孩子的夢。

這些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逃避我,這讓我感到沒有希望了。瞧,我這好象在變相幽怨呢。不扯了,說重要的事吧。我會盡快離開中國,不要試圖懷疑我這句話。我以前就說過當我沒有希望了,會選擇陌生的國度陌生的人群,這樣我會感覺安全。也許,洋鬼子不會在乎一個不能生育的拉拉的呢,他們總是開明得多,雖然我老是不習慣他們身上那股味。寞寞,祝福我釣得洋金龜哦,我死愛錢的性子還是改不了。)這個文件之外的幾個子文件是我在國內的一些來往合作夥伴資料,這些合作關係還在,法人代表我已經換成你,老李和肖晴會幫你處理這些轉換問題,你要記住的是子文件中的一些帳目,這些你自己知道就可以,別告訴任何人。老實講你實在不是個做生意的材料,心腸軟,同情心膽汁分泌旺盛,我老懷疑你是古時候散盡家財的慈善家,嘿嘿,怕你落得街頭乞討,所以我托付某律師管理你的個人用度支出,保證你終生飲食無憂。還可以娶個健康大屁股能生養的老婆,給你生一群快快,樂樂,開開,心心,靠,你丫不知道有多爽,可以當孩子王了。

……好了,我不寫了,手指酸,不說再見。

多多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