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吹散硝煙, 五條悟雙手插兜,一步步接近失去咒靈的夏油傑。

“傑,不要給自己設置上限。”方才的戰鬥, 在他盡毀咒靈的一瞬間, 夏油傑明顯心態轉變, 原本還能遊刃有餘地調度,一個失誤便隻能應接不暇地跟著五條悟的節奏走。五條悟直白道:“不管使用何種術式, 咒術師所仰賴的隻能是自己。放開想象力吧, 傑。”

夏油傑回過神, 苦笑道:“真是強大到傲慢啊, 悟。不過, 比起我,你更適合成為老師呢。”

虎杖悠仁與咒靈五條的那場戰鬥,遠觀時夏油傑隻覺精彩, 再次正麵星漿體事件之後的五條悟,夏油傑第一次直觀感受到壓力, 才真正體會那場對決所隱含的驚心動魄。

用不可戰勝的力量去獲得勝利,是當之無愧的最強。

向不可戰勝的力量挑戰並獲勝, 是殉道者才有的勇氣。

“再接著來吧,悟。”夏油傑重整狀態, 再次擺出起手式,神色更顯認真, 他已經看清了差距,剩下的就是想辦法去縮小、反超。全心全意投入戰鬥的夏油傑, 隱現從前的自信神采,他聚精會神,咒力細微至千絲萬縷, 千百咒靈若兵從將,重重威壓向著五條悟疊加而去。

“現在的你是有一點棘手,但我不希望自己的理念變成經不起磨礪的笑話。”

“這不是有趣起來了嗎!”五條悟在恐怖的咒靈威壓中張開雙臂,像立於遠遊顧船之巔暢懷迎接風暴,愉悅道:“終於明白了嗎,傑!隻有自身的強大,才是意義。”

不管懷抱何種理念,沒有強大的實力支撐,都是笑談而已。

毫無保留地打過一場之後,五條悟煩躁的心情漸趨平複,他拉一把撐著膝蓋喘息的摯友,道:“心情好點了嗎。”

夏油傑呼吸平穩之後,擺擺手,道:“等贏了你,會更好。別管我了,你呢?”

約架的兩人各懷心事,夏油傑發泄一通之後,整個人仿佛突然吸進了氧氣,反觀五條悟,夏油傑用多年交情打包票,別看這家夥一臉天地獨尊的驕傲樣,現在就是一直淋雨的貓,在四麵封閉的紙箱子裏撓牆。

“悠仁他,很擔心你。出門前,他還拜托我關心一下你的身體情況。”

“傑,你能換個句式嗎?”五條悟額角蹦出井字,這家夥是故意的吧,這種丈夫出門上班妻子拜托人情交際的語境,再配上夏油傑說話時那理所應當的態度,五條悟磨牙道:“想再來一場就直說!”

什麽嘛,這不是很在乎?夏油傑道:“你現在畫一張我和悠仁的合照,我就告訴你一個悠仁的秘密。”

換完局勢之後更討打了,前麵跟後麵五條悟都忙不過來先吐槽哪一個。

“你為什麽會知道悠仁的秘密!”

這話聽在夏油傑耳朵裏,對方就差沒拿喇叭大喊“悠仁的秘密隻有我能知道”,他掏了掏耳朵,道:“給你半個小時,畫不畫?”

半個小時後,夏油傑嘴角微抽。A4大小的畫本,左上角縮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他,右下角是巴掌大的虎杖悠仁。好家夥五條悟,要不是時間不夠,你是不是想在中間畫一條銀河?

五條貓貓咬著筆,六眼一眨不眨盯著他。

夏油傑歎氣,將畫本遞還過去,拋出約定好的小魚幹,道:“我之所以想與你打一場,是因為悠仁告訴我,你的這份力量,在未來保護了很多人。”所以,他才想要確認一下,能保護許多人的力量,究竟要強至何種程度。

“哈?”五條悟眨了眨眼,回想起雪山別墅,孤身麵對降臨之物的虎杖悠仁,理所當然道:“那你應該去與悠仁打一場才對。”

“……你們兩個,當麵幾棍子打不出像樣的話,背後倒是商業互吹十級。”都對著我輸出有什麽用?

戀愛神經仿佛是現長出來的,五條悟突然抓住了重點,道:“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沒聽見。”所以,虎杖悠仁與夏油傑私底下相處,談論的還是我嘛!

怎麽感覺這家夥突然嘚瑟起來了,夏油傑抖了一下眉毛,道:“你當然沒聽見,捂著腦袋二話不說就跑出去,悠仁找了你大半夜。”

五條悟那點嘚瑟轉眼消散,他眼睫微垂斂去思緒,夏油傑觀察了一下,斟酌道:“造成頭疼的根因,很麻煩嗎。即使是你,也毫無辦法。”

五條悟點了點頭,突然問道:“我是一個傲慢的家夥吧。”

“唔,是有點。”

“沒關係。”五條悟道:“反正我有反轉術式,雖然不能根治,緩解疼痛後與之前維持無限的狀態差不多,習慣就好。”

大不了頭疼一輩子,五條悟無所謂道:“隻要虎杖悠仁待在我視線範圍內,就沒問題。”

“……”夏油傑道:“悟,你每次關鍵時刻都跑得很快。悠仁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吧,他隻能待七十八天了。”

已經做好疼一輩子也不遺忘的五條悟,第一次領教到世界的惡意。

恐懼失去時,才會凸顯在意。

倒數七十七天開始,五條悟依然沒有提及魔眼,隻遠遠避開虎杖悠仁。

即使找到他,悠仁也無法接近。枝繁花茂的櫻樹掩去身影,他輕輕撥開綴滿櫻粉的枝幹,從花影間隙觀望樹下的銀發少年。樹枝輕晃間,幾朵櫻粉跌落畫本,五條悟皺眉拂去畫像上的落花,紙頁翻動間連成記憶,他翻得再小心謹慎,也敵不過次數頻繁,畫紙邊緣已顯出褶皺。

畫裏的人在樹梢上看他,無所不能的銀發咒術師不肯抬頭,執著地凝望掌中畫。

悠仁看得久了,幾乎記住每一頁畫麵。那都是關於夢境投影,關於雪山別墅的記憶,是虎杖悠仁與五條悟相處的點滴。

是五條悟記憶中的虎杖悠仁。

倒計時六十天開始,虎杖悠仁畫工小有所成。

他在櫻花樹上作畫,畫紙折成一彎紙飛機,抬手一送,紙飛機空中彎彎繞繞,正中銀發少年腦袋。

五條悟:“……”什麽玩意!?

忍著抬頭的欲望,五條悟拆開紙飛機,並肩而立的少年們映入蒼藍晴空。在那高天之藍,落下另一種動人色彩。

五條悟最初所畫的虎杖悠仁身旁,由虎杖悠仁一筆筆繪下五條悟。

某種隱秘的喜悅宣泄而出,血液流速拉至極致,將所有的疼痛拋諸腦後。直至日薄西山,五條悟珍而重之將那張畫夾入畫本,怕弄掉了,又找來工具修訂入冊。

看來很喜歡呀,悠仁叼著畫筆,思考明天的紙飛機要傳遞何種心情。

倒計時三十天,五條悟無法破解詛咒,悠仁不能接近詛咒,隻有紙飛機無憂無慮地來回穿梭。

五條悟的畫本增厚一倍,五條悟記憶中的虎杖悠仁,終於一點點等來了虎杖悠仁記憶中的五條悟。

三樓的爭執,滑雪時的笑鬧,欺詐‘別墅’時的默契配合,虎杖悠仁都為他補全了。

不止是五條悟記得,不止是五條悟不願忘記。如果不明確這一點,要如何才能安心?

倒計時最後一天。

夏油傑與硝子都為虎杖悠仁舉辦了小型的送別會。

“你的反轉術式用得不對。”家入硝子將咒力注入夏油傑借來的咒骸,悠仁將手搭在咒骸另一側,以咒骸為媒介,去感應家入硝子使用咒力的方式。硝子道:“我已經把術式刻印進咒骸,這隻咒骸送給你,當你的咒力運行正確時,咒骸會有反應。一點點慢慢調整吧,在你掌握之前,不要使用反轉術式。聽悟說,你的反轉術式會創傷自身靈魂,正常的反轉術式是不會有這種後遺症的。”

使用咒骸,也是五條悟想出來的辦法。在最強咒術師一本正經提出來時,夏油傑第一次有點相信,這家夥將來沒準真有教導學生的天賦。

夏油傑揉了揉悠仁的頭發,道:“你推薦給我的那名學生,我會留意的。再次相遇之前,悠仁也可以一直考慮哦,將來要不要選擇夏油老師。”

夏油傑還是不太能習慣與猴子共存一個世界,好在現在知道他這個想法的不止他本人,硝子、悟偶爾會拿這個當談資吐槽,兩個家夥都是不給他麵子的人,吵吵鬧鬧間夏油傑也開始摸索其他可能性。

反正,變強這一點總是不會有錯的。悟雖然天上天下唯他獨尊,但不可否認,以五條悟作為參照,是增長實力最快的方法。

“悟呢?”硝子道:“再不來的話,就算哭一輩子,我也不會可憐他哦。”

魔眼還沒有拿到手,耳畔回**最後一小時的倒計時,悠仁道:“放心吧,還有一個小時呢。”

“很有自信嘛。”夏油傑安慰的話無用武之地,他看了一眼硝子,硝子站起身,道:“那,最後一個小時,就留給你們兩個人了。”

倒計時三十分鍾。

空****的一年級教室,隻剩下虎杖悠仁一個人。

他撐著下巴看向窗外,風吹動婆娑樹影,十年後的某一天,也曾有過類似的場景,惠坐在一旁看書,野薔薇與他吵吵鬧鬧爭論晚餐去哪個網紅餐廳,在他們吵得差不多的時候,再由惠一錘定音。

暖陽在地麵融出光海,課桌另一端多出一人身影。

悠仁轉回視線,記憶中的銀發青年,定格成眼前戴著墨鏡的銀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