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雪漸漸融化。晨光中,正在融化的積雪倒映著橘色光芒,耀目非常。
沐清歡特光榮的感冒了,一大早就昏昏沉沉的,不斷和吸著鼻子。
祁墨坐在車裏,看她走個路都搖搖晃晃的,便道:“能行麽?”
“能!”話將將踹出來,一個大噴嚏打了出來。
祁墨嫌棄道:“鼻涕出來了。”
“……”沐清歡不好意思的笑笑,擤了鼻涕,上了車,突然從刺骨的冷風裏進到了溫暖的車廂,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天兒越來越冷了。”沐清歡感歎道:“再過不了多久,天氣就該回暖了。”
祁墨嗯了一聲,開了車。
沐清歡道:“顧以南今年過年會回去嗎?”
“怎麽?”
她哈了幾下手,熱氣氤氳在眼前,她眯了眼,笑道:“如果他不回去,再把容七她們叫上,咱們正好湊幾桌麻將。”
祁墨想到一群人在屋子裏吵吵鬧鬧的就頭疼,但看她興致這麽高,扯了扯嘴角沒有潑她冷水。
沐清歡卻不依不撓:“行不行啊?到時候咱們多買點煙花禮炮,在後院裏搭個架子一邊燒烤一邊看晚會一邊看煙花,嘖,想想都幸福啊!”
祁墨想不出那有什麽幸福,在寒風裏凍得幸福麽?
沐清歡沉浸在對未來的想往中,一邊搓著手一邊喋喋不休:“我一直特別羨慕那些圍在一起團年的家庭,以前在唐家的時候,每次回去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麽好的回憶。尤其是在唐雲暖受傷昏迷之後。”
說到唐雲暖,她不由歎息一聲。再提起這些人,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自從那些事情發生之後,她再也沒有回去看過,也沒有刻意打聽過那些事情。
人是一種特別複雜的生物,別人活著的時候,會記住對方各種壞,等到死了,那些少有的好,就漸漸浮出了水麵。
她突然道:“祁墨?”
“嗯?”
“你今天忙嗎?”
“不忙。”
“陪我去看看我唐家人吧。”
祁墨愣了一下,就聽她說:“不管怎麽樣,他們也把我養了這麽大,供我讀書。現在人都不在了,他們又沒什麽後人和親人,快過年了,我想去看看。”
祁墨沒說什麽,將車子調了個頭,開往A市的路。
“祁墨,我被人利用了這麽多年,理應說早該習慣了。可我卻想不開,人說以心換心,以情換情,但是這個世上,最不可靠的不也是人心嗎?”
景物從車窗劃過,她沒有注意到祁墨微微錯愕的臉色,望著前方,帶著濃濃的鼻音道:“你永遠不知道,一個對你笑著的人背後藏著幾張臉。惟一能做的,就是真誠待人,不要對任何抱太大的期望。”
說到期望,她陡然想起楓蕘也曾說過這樣的話。不免失笑:“人生病起來,就喜歡胡思亂想。咱們還是說說過年的事情吧,要不要到時候你把白玨他們也請來?大家一起過個熱鬧的新年。”
祁墨說:“好。”
沐清歡望著他的側臉,突然噗嗤一笑,祁墨不明所以,乜斜著她,等著紅燈過去。
“笑什麽?”
“想起咱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的場景,我不小心扒了你褲子的時候,你那張臉,可比現在難看多了。”
祁墨嘴角抽了抽,糾正道:“那是第二次見麵。”
“是麽……哦對,第一次你對我愛理不理。”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道:“說起來,你這樣的人,居然被我整出醜之後沒有報複我,太不可思議了。”
綠燈亮起,祁墨將車開出去的現時,涼涼地道:“你見過人跟豬計較的麽?”
“倒也是。哎?”沐清歡反應過來一記拳頭打過去:“你還跟我這頭豬滾過床單呢!”
“****不是不能交/配。”
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厚臉皮了,可是跟這男人一比,自己簡直小兒科啊!這種重口味的話都敢扯出來?
和祁墨比皮厚的結果,就是沒羞辱到對方,反被對方所羞辱。
期間沐清歡一直拒絕跟祁墨說話,祁墨卻是心情不錯。下車的時候,他道:“你真不打算說話?”
沐清歡嘴快的道:“畜生不跟人說話。”
祁墨笑:“嗯,有自知之明。”
“……”臥……槽!
她趕緊道:“剛才那句你當沒聽到,咱們重新來對一遍?”
祁墨冷笑三聲:“駁回。”
看著冰雪背景裏帥氣逼人的祁大少爺,沐清歡終於知道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的時節,既不是清明掃墓四月,也不是新年祭祖時分,墓地冷清,積雪成團。
沐清歡抱著兩束鮮花,祁墨手裏拿著一束,一前一後拾階而上。
“你怎麽會知道他們埋在這裏?”太過安靜未免顯得詭異,也為了證明她與他是同一物種,沐清歡終是忍不住先開口。
否則跟祁大少爺比做木頭人,誰都要甘拜下風。
祁墨心道,他一手把唐家送到絕路,逼得秦琛走投無路,他這個黑手,又怎會不知道這些人的下場?
口中卻是淡漠:“想知道,自然就會知道。”
“裝什麽高深莫測。”沐清歡嗤了一聲,步伐頓住,笑意斂去。
陽光照耀的地麵,積雪還沒有融盡,一團一團的白,在地麵,在草叢,在冰冷的石墓上,露出一張微微笑著的照片。
她走過去,三座墓依次排過去,唐雲暖,李嬌,唐逸。
墓碑上,唐雲暖那雙美麗的眼睛,仿佛透過冰冷的玻璃正幽幽的望著她。
沐清歡將一束花放在她麵前,輕聲道:“暖暖,你怎麽都想不到,我會過來看你吧?如果你知道是我,也就不會笑得這麽開心了。”
祁墨站在她身旁,默然的望著正笑著,卻透著幾許悲的她。
她伸手替擦掉唐雲暖照片上的雪,讓她的臉更加清楚。她像是在對祁墨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什麽從小就那麽恨我。可是不恨她,還記得小時候她總是在我背上睡著,連做夢都咕著姐姐。她還說等她長大了以後,要給姐姐買好多好多漂亮的娃娃。”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
半晌,她盯著唐雲暖的照片,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