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雲看到墨帆的那一刻,心裏的慌恐達到了極限。剛才還沒出口的笑聲全堵在了喉嚨間,一股寒氣從腳後跟衝到後腦,一瞬間他隻覺手足冰冷。

墨帆之名,誰人不知?

幾年前,他還是殺手之王。無論何種境,他若想殺誰,就不會有失手。

隻是最近這幾年,他突然蹤跡全無,再沒出現過。可是墨帆之名,仍是別人心中的一把利刃,被他盯上,就像一把寒刀懸在頭頂,隨時都會破頭顱而下,要人性命。

莊雲無法自抑的雙股戰戰,想跑,才發現無處可逃。

正在這時,墨帆動了。

他的腳步踩在地麵上,悄無聲息,一如他這個人,沒有風刃刀霜,卻無端的令人感到壓迫不安。

莊雲不住的後退,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麽?”他猛地摔倒在地,墨帆已然逼近。然而下一刻,莊雲猛地掏出槍,對著墨帆就是幾槍,墨帆的身影在半空裏一轉,落地時,子彈穿破他的衣服,打入身後的樹杆。

莊雲一改剛才的恐懼懦弱之色,閃身朝巷子深處跑去,借著黑暗掩蓋住自己的行蹤。

可是,無論他怎麽逃跑,身後腳步聲依然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緊跟著他。他不斷的朝身後開槍,但傳出來的聲音,卻召示著他沒有一槍是打中了人的。

直到子彈打完,一個呼吸間的功夫,突然之間,一記腿風掃過,將他整個人掃翻在地,狠狠的飛出巷子,落在了明亮的路燈下。

遠處,車輛疾行。

昏黃的燈光下,墨帆自黑暗裏走出來,那消瘦的身影如同披上了人皮的惡鬼一般,安靜卻令人膽寒!

“殺手王者,我早就想會一會了。”莊雲冷哼一聲,不再逃跑,起身迎了上去。

他每隻手裏,指間都夾著一片薄刀,所過之處,仿佛還有細微的劃破氣流的風聲。

墨帆低垂的眼底一片涼薄,隻有那薄刀劃過來之時,他猛地抬眼,殺氣畢現!

…………

雨水,突然落下。

先是幾滴打落在窗子上,叭嗒叭嗒,一聲又一聲,緊接著雨聲密集起來,如同撒豆子一般的聲響,很快便蓋住了深夜車行的聲音。

房間裏,床頭的食品嘀嘀地響起,有節奏又清晰。**的人戴著氧氣,蒼白的的臉上,眉頭緊皺。

似乎在做著什麽惡魔。

而此時,小止確實在做惡夢,逃不脫又無能為力的噩夢。

所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像雨後春筍一樣出現在她身邊,又像曇花一現,迅速的消失在眼前。突然有人說話,小止想聽清楚,便不由自主的靠了過去。

突然一隻手搭在她肩上,把她嚇了一跳!

隨即她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蒼老而慈祥:“寶貝丫頭,你在這兒做什麽呢?爺爺來接你了,跟我走吧。”

她被他牽著往散發著刺目光芒的通道方向走,連爺爺臉上皺紋都看得清清楚楚,卻總覺得怪異。她不解的問:“爺爺,你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是啊。”

“那你要帶我去哪裏?我不走,我還要回去……”

“回去做什麽?”

“回去……”是啊,回去做什麽?她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的事情,手腕被爺爺握得發疼,她突然說:“爺爺,我疼……”

前麵的人不為所動,她手腕如同火燒一般。她一遍遍的呼疼,但發卻沒能讓他鬆手。她開始害怕,拚命的掙紮,麵前的爺爺突然神情猙獰,不住的大吼:“跟我走!跟我一起走!”

“爺爺!”她想尖叫,喉嚨被掐住,突然四麵都變成了水,她被按在水裏,呼吸困難。四肢劇烈的彈動,卻仿佛係著千鈞重物,每動一次都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我不跟你走!我要去找墨哥哥!我要去找他!”

麵前的人突然變成了墨帆的模樣,手卻還死死的掐著她的脖子,一聲聲的怒吼:“你太討厭了!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小止搖頭,頸間的手掌陡然收緊,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耳邊似乎能聽見自己的破碎的呼吸聲,心裏卻一陣無力,仿佛失血過多般的酸疼,哽得她難以言語。

突然間水波盡去,麵前的墨帆居高臨下冰冷的注視著她,眼底沒有一絲感情。他一遍一遍的重覆著:“你很煩,你很煩……”

就像魔咒一般縈繞在她耳邊,她心口疼的難以呼吸,泣不成聲。那人卻還在無情的說著那三個字,她尖叫一聲,不顧一切的衝過去,結果那人像飛煙一般被她撞散,飄飄然遠去……

她猛然一驚:墨哥哥!

刷!

小止猛地睜開眼,溫熱的眼淚順著眼角落下。

她瞪大眼睛,呼吸陡然急促,雙拳緊握著,無聲呢喃著什麽。

……

刷!

兩道身影交錯而過,雨水傾盆而下。

莊雲立在原地,保持著前衝的姿勢僵在原地。墨帆頭了不回的離開發這雨水漫漫的街道。

直到他的身影被雨水包裹住,身後的莊雲的脖子突然衝出一大股鮮血,和著冰冷的雨水一齊落下,很快在地麵匯成一道道蜿蜒的紅色水灘。

他身體猛地抽搐起來,嘭地一聲倒地。血水衝刷而下,露出了脖子上數寸長的傷口。莊雲睜大一雙失去了生氣的眼睛,臉上透著震驚與不甘。

他的一隻手指間還夾著自己的薄刀,另一片薄刀被折成兩斷,落在血水裏。

墨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昏黃的燈光裏,雨幕是最發的掩飾。衝刷了鮮血的腥氣,朦朧了那地麵上趴著的身體。遠處車輛照舊,偶有行人走過,也是遮著傘匆匆而行。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剛才,這裏有一條生命,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夜裏。

而那奪命的幽靈,卻早已經不知所蹤。

“下雨了。”

某別墅裏,沐清歡站在窗邊,望著窗戶上斑駁的雨水的痕跡,喃喃出聲。

身後,祁墨走過來從後麵貼上來將她攬進懷裏,深嗅著她發間的氣味:“還在擔心墨帆?”

“相比起來,我更擔心小止和白瀟。”

祁墨道:“我以為你會討厭白瀟。”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沐清歡長長的歎息:“在我看來,生也容易,死也容易,生離或死別都不及求之不得。白瀟和小止,她們別無所求,惟一所求的東西,卻總是得不到。你說,到底是白瀟和小止錯了,還是白玨和墨帆錯了呢?”

祁墨摟緊她,輕聲道:“誰也沒錯。”

不過是,錯誤的相遇,相知又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