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聖之走到地牢外麵,正巧已有自己麾下的錦司等候多時,他皺著眉頭接過旁邊的錦司遞過來的白巾,擦拭完手後,又輕輕擰了下那朱紅的戒指,才緩慢的問:“是不是宮裏頭來消息了。”
“大人說的是。”崔聖之對自己下頭的人十分清楚,每個人的值守他更是了如指掌,此人就是他派在榮華公主身邊緊跟著的下屬,這位下屬挺直了背,按住腰旁的刀,森然回答:“恭喜大人,大人不愧是神機妙算。這榮華公主巳時便帶著州牧雲王前往宮裏,請求聖上撤回與大人您的婚約,勢要改嫁州牧雲王。”
崔聖之眸光微微一凜,卻還是諷刺的勾唇一笑,神機妙算麽?晚了一步的神機妙算算什麽?他將白巾交回到身邊的錦司手上,淡淡的問:“那聖上是不是已經宣我入宮了。”
“沒錯。大人現在過去麽?”
崔聖之點了點頭,“備轎,這便去宮裏頭將此事解決了。”
可惜了。解決完這些,都已經遲了不是?日光至了正午,已是豔陽高照,這去往宮中之路,漫漫長長。整個大梁朝都熙攘的人聲鼎沸,獨有此處寂寥。天下間,再沒有比這一刻更清靜無為的了。
小碧輕咳了聲,翻身過去,藥水抹完之後,身體康健的速度倒是極快。她就說以自己這等皮糙肉厚的,躺了兩日便也有些歇不住了。沒成想,這藥的作用居然如此神奇,不過是兩日光景,想不到如今坐起身來,背部已經沒那麽疼了。
她剛起身,就聽見外頭傳來了陸雲袖的聲音,姐姐正在與無爭說話,軟糯的江南口音總是能讓人心情大好。小碧雖然心頭始終掛念著崔聖之,但歇了幾日以後總算是感覺緩過來了,眼下聽見陸雲袖的聲音更是十分開心。
隻是頃刻她便哀傷的看了眼四周景物,感情再深,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麽?
然,她依舊是那麽愛著先生。
陸雲袖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頭拿著一把團扇,如今夏日正濃,雖則樹蔭極多,但奔波一趟依舊很累。她邁進來後,走到小碧旁邊,細細的看了她幾眼。麵上的刀痕已經淡了許多,而裸出來的肩部的傷口也似乎開始愈合。
陸雲袖奇怪的回身看了眼無爭所在的外處,意有所指的坐了下來,問小碧:“小碧……你……這般……”
小碧當然曉得如今自己是光**的,雖然隻露著肩頸處,若論她以往的性子,的確早就害羞了。隻是晨起那幕還始終在心裏頭放著,對無爭的信任也是不斷的累積,她輕聲點頭說道:“無爭是個正人君子。”
更何況,她如今滿身是傷,醜陋不堪的,何曾能吸引什麽男人的覬覦。
陸雲袖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其實原先,我對崔聖之太多誤解……前些日子還將他罵成那般,但今日……”
“今日怎麽了?”小碧好奇的問。
陸雲袖便將今日的事與她說了一遍,她沒想到,那小荷被睿王府趕出來後,居然陰錯陽差的到了將軍府。這等命運相連的感覺,有時候連陸雲袖覺著苦不堪言。崔聖之這幾日,以雷厲風行的速度,先是想辦法解決榮華公主之事,後又替小碧查出了告密之人。不得不說,崔聖之果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能耐即便是葉隱風,也敵之不過。
小碧聽後,居然一時間怔忡了起來。說實話,她想過許多人,有可能是大夫人,也有可能是崔聖之的仇家,可確實沒想到,會是小荷。
她與小荷曾經也有一段感情極深的時刻,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沒成想最後居然是自相殘殺的這般結局。小碧不由唏噓了許久,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結束,她唯一不知道以崔聖之的手段會如何折磨小荷。想到當初同榻而臥的時候,小荷還與自己笑嘻嘻的說,將來啊,將來我小荷若是發達了,必定會待你好的。
小碧不自覺的揪緊了身上的被,兩眼已是有些淚眼婆娑。陸雲袖安慰了她好久,又將無爭煮好的粥端進來喂了她吃下,便又陪了許久。
眼下葉隱風應該已經回了將軍府,知道了今日發生的事情,不曉得他會不會去找崔聖之算賬。畢竟小荷是錦示司直接從將軍府裏頭帶走的。陸雲袖想到這裏,頓覺頭疼,便也不敢再胡思亂想,先等小碧睡了後,再回將軍府裏頭請罪吧。
說話間,無爭從外頭走了進來,他手裏頭拿著兩瓶藥膏,都是用朱紅色的玉瓷裝著。小碧奇怪的看著他手裏頭突然多出來的東西,突然間顫抖了下身子,想要下床,卻又生生的忍住了。
她知道,先生就在外頭。
無爭卻沒看出小碧心裏頭的掙紮,而是將藥瓶放在櫃子上頭,說:“小碧姑娘別擔心,你臉上的傷,敷上此藥後,會很快恢複原狀。這世上還真沒什麽能難得到……”
他又生生噎住,怕小碧聽了受不住。結果小碧眸光中淚光隱隱,帶著鼻音的輕聲道:“嗯,我曉得了。小荷如今怎樣了。”
無爭微微一愣,陸雲袖則下意識的便轉頭過去,匆匆忙忙的走到門畔,推開門去,哪裏還有崔聖之的影子,他果然隻是過來送了趟藥便自離開,這男人,還真是……。
無爭在裏頭把藥膏的蓋打開,“小荷被流放到了大漠,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命數。至於……榮華公主。”
無爭顯然知道小碧想聽後續,便柔聲道:“榮華公主今晨自己取消了婚約,聖上為了彌補大人,又給大人升了官職。”
“是說婚服我便不用做了……”小碧抽噎了下鼻子,卻忽然間落了眼淚,到頭來已是晚了,她和崔聖之便是徹底的結束了,這回是她自己提的分開,不是先生。她縱然有萬千的希冀,也有極大的勇氣,再去追一次崔聖之,但她卻明白,有些事情,過去了便是過去,回不來的也是回不來。所以崔聖之甚至都不進門,便隻是將藥交給了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