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顧無憂上前敲了門, 客客氣氣的向護衛說明了來意, 又在門前等了一會,就被萬梅山莊的老管家請了進去。

老管家一邊引他往裏麵走, 一邊笑眯眯的道:“聽陸大俠說道長不願與我家少爺比劍,老朽還以為道長是不會來了。”

顧無憂並沒有敢小看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老人,對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氣勢至少是一流高手才會有的。不過想一想西門吹雪的身世,顧無憂倒也毫不吃驚。

他道:“我不是來與西門莊主比劍的。”

老管家一愣:“哦?”

正當這時,兩人已來到了山莊後麵的梅花林內。現下臨近傍晚,西門吹雪正在那裏練劍。

他一身白色衣衫, 更襯他麵色雪白如玉,眉目硬冷卻不失俊逸, 一雙漆黑眸子中劍意盎然, 手中一柄古樸長劍在紛落的淡白梅花中穿行,劍氣縱橫其中, 卷起地上的花瓣,乍一看幾乎像是在同他應和起舞。

可西門吹雪的劍法分明是淩厲無情的,帶著透骨的殺意,卻又不沾染血腥。

顧無憂恍然間, 仿佛已看到了他將劍從敵人胸中拔出來, 輕輕吹落一地血花的樣子。

待一套劍法練過, 西門吹雪回過頭來,看向站在一旁的顧無憂。

霎時,兩人眼神瞬間相對,一雙淡靜無波, 冷漠沉靜,另一雙冷意盎然,充斥著劍意與殺意。

對視片刻,西門吹雪忽然開口了:“你用劍?”

顧無憂道:“不錯。”

西門吹雪又問:“你的劍呢?”

顧無憂看了西門吹雪片刻,道:“我的劍在心裏。”

西門吹雪的眼睛亮了:“好!”他道了一聲,又立刻說道:“你可與我一戰。”

顧無憂搖了搖頭:“我此行前來,並非為了比劍。”

西門吹雪不悅的一皺眉頭:“那你來做什麽?”

顧無憂沒有回答,反而問道:“西門莊主學醫?”

西門吹雪看了他片刻,道:“不錯。”

顧無憂再問:“莊主為何學醫?”

西門吹雪冷冷道:“為了殺人。”

顧無憂歎息一聲,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他又道:“莊主可知我為何學醫?”

西門吹雪道:“為何?”

顧無憂道:“為了救人。”

他的回答與西門吹雪之前的截然相反,西門吹雪蹙著眉,倒是不再說話了。

顧無憂見他這般模樣,再次道:“西門莊主練的是殺人的劍,我練的是救人的劍,你我的劍不同。”

西門吹雪忽然冷冷道:“劍就是劍。”

顧無憂微一頷首:“不錯,劍就是劍。莊主的劍在我手裏,就是救人的劍;我的劍在莊主手裏,也變成了殺人的劍。莊主殺人,我救人,不過都是依從本心罷了。”

西門吹雪看著他,若有所思。

顧無憂見他這樣,卻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反而話風一轉:“依我來看,莊主的劍氣鋒銳淩厲,所練劍法恐怕不僅是別人,連你自己也沒有留下半點餘地,我說的對是不對?”

西門吹雪冷冷道:“殺人的劍,自然不能留什麽餘地!”

顧無憂道:“我輩習劍之人,大多修煉無情道,認為拋卻七情六欲才是通往至尊劍法的唯一道路。”他見西門吹雪麵上似乎露出了些許讚同的神色,突然話風一轉:“可莊主須知,大道有情。”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有七情六欲,如果拋卻了這些,那麽你,還是你嗎?”

西門吹雪蹙起了眉。他看著顧無憂,問:“你有情?”

顧無憂驟然想起了花滿樓,想起那一晚他強顏歡笑的樣子。

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悠遠,又似隱藏哀傷,西門吹雪已不必再問,就已得到了他的答案。

西門吹雪又沉思了片刻,幾不可察的對顧無憂點了點頭,突然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風吹過梅花林,揚起些微的枝葉與花朵碰觸的聲音,他的人忽然已消失在了暮色裏。

顧無憂收回了目光,繼而迎上了老管家欣慰的眼神。

顧無憂道:“……”

你別這樣看我,我有點瘮得慌……

老管家對他搖搖頭,笑道:“看少爺的樣子,好像是對自己的武學有了突破靈感,回去領悟了。”從小當做兒子一般看待的少爺在武學上有了突破,老管家自然替他高興,連帶著看顧無憂都從“一般路人”變成了“非常順眼”。

他一直覺得他們家少爺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些,這冷還和顧無憂表麵上的淡漠不一樣,是真的萬事皆不掛心。這些年除了陸小鳳與老管家,西門吹雪就再也沒有對旁人表現出半分關懷了。

也幸好還有兩個人保住了西門吹雪身上的人氣,不至於令他完全陷入劍道之中,獨身一人,愈走愈遠。

所以老管家一直待陸小鳳態度十分友好。如今來了個顧無憂,雖然與西門吹雪對話不多,卻為他一直以來堅持的劍道提出了新的思路,而這點思路,很有可能讓西門吹雪再“像人”一點。

西門吹雪太孤獨了,孤獨的像是冰封萬年的玄冰一般。

即使他自己不覺得,或者已經發現了,也毫不在意。

顧無憂聽了老管家的解釋,不禁一愣。

……不是吧,他不過有感而發而已,有這麽厲害嗎?

短短幾句話就能讓劍神頓悟,這說出去能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吧?說不定還會讓大批劍客對他趨之若鶩。

顧無憂略想了想那個場景,不由得略無語的搖頭將這點想法拋去了。

……這都哪跟哪啊!

天色已晚,主人又自顧自去領悟劍道了,老管家便為顧無憂準備了精致晚宴與幾名貼心的侍女,服侍他吃過飯後去歇息。

說實話,這麽久以來,顧無憂見過的侍女實在是少極了。不管是劉正風那裏還是花家,引路服侍等的都是男仆人,女性數量少的簡直不像是身處一個美女多如雲的武俠世界。

……或者正因為身處武俠世界,不管好看的不好看的姑娘們都衝著幾個主角去了,他見到的才這樣少?

身旁忽然多了幾個貌美如花的妹子,顧無憂還十分不習慣。

他拒絕了幾女近身服侍的請求,語氣淡漠又疏離:“幾位姑娘自可先去休息,待貧道有需要時,自會叫幾位進來。”

等周圍終於沒有人了,顧無憂舒了口氣,伸手試了試門是否關好了,這才一件件將身上衣服脫下搭在一旁屏風上,抬腿邁進浴桶中。

熱氣氤氳,舒適的水溫令顧無憂漸漸放鬆下來,洗去一身疲乏的同時,眼中也不禁露出些許沉鬱哀傷來。

他本不欲細想近幾日的事情,可人一旦放鬆下來了,就禁不住要想一想以往的事情,想一想那些深刻的,令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事情。

顧無憂再次想起花滿樓。

敏銳聰慧如他,想必一定已意識到自己那不同尋常的態度。他或許已覺察到了自己未付諸於口的委婉拒絕,深怕再次糾纏,會讓自己對他更產生什麽不好的印象,這才沒有在那天早晨,自己向花如令告辭時露麵。

顧無憂本來在想,如果花滿樓那天早晨出現在他的麵前,他要用怎樣的態度去麵對他。要他再向那天晚上一樣與花滿樓保持距離嗎?他隻怕自己已沒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了。

感情最是無法控製,最是折磨人。

顧無憂緩緩閉上了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隨不寧的心緒微微顫動著,竟令他的神情產生了從未有過的脆弱。

他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心口,緩緩握緊,隻覺得心口像是被細密燒紅的針一點點紮的千瘡百孔,又仿佛被鐵蒺藜裹住收緊,刺的血肉模糊,已看不出那一團肉的本來形狀。

啊,我已這樣難過了,它竟然還是在跳動的。

花滿樓,你呢,你也和我在忍受一樣的痛楚嗎?

……

花滿樓在彈琴。

琴是曾讓顧無憂抱過的玉竹秋光,曲是曾給顧無憂彈過的陽春。

隻是聽的人已經換了。

楚留香坐在花滿樓對麵,他的麵前擺著幾壇五十年的女兒紅,原本這樣的好酒放在他麵前,楚留香是一定要開懷暢飲,喝個酩酊大醉的,可是現在不要說醉,他就連碰也沒心思碰一下了。

好不容易等花滿樓彈完一曲,楚留香抬眼看向他,表情嚴肅了許多。

花滿樓倒是微笑一下:“我彈琴的興致來了,陸小鳳陪著令狐衝一同去找他那‘朋友’,昨日便已離去,索性香帥還未走,我這裏總算有個聽琴的人。”

楚留香笑了笑,眼裏倒沒什麽笑意:“花滿樓彈琴,我當然想要聽一聽了。”

花滿樓笑道:“香帥也覺得我琴技還能入眼?”

楚留香“哈”的展扇一笑:“你也太謙虛了。”他道:“花公子琴技高超,實乃我平生罕見,能有人將陽春這樣的曲子彈出凜冬的淒悲苦楚,以楚某之見,你也是天字第一號了。”

花滿樓沒有說話。他麵上雖然依舊含笑,可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心中的悲傷已經快要滿溢出來。

楚留香歎了口氣:“你與道長究竟是怎麽了?”

顧無憂走的蹊蹺,花滿樓又是這樣一幅樣子,楚留香即使長了胡鐵花那樣一個腦子,也該看出他們兩人之間已發生了什麽不對勁,更何況他腦子聰明的很,又因為自身經曆,對他人的情感也體察的更細膩一些,更能比普通人發現問題。

他看著花滿樓臉上的微笑漸漸變得有些勉強,腦中靈光一閃,忽然瞪大了眼睛:“莫非你們兩人——?!”

花滿樓苦笑著搖搖頭:“隻是我罷了。”

他又扯了扯嘴角,垂下頭輕聲道:“隻是我一個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無憂:莊主為何學醫?

西門吹雪(忽然激動):因為我要棄醫從劍!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顧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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