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又回來了?”他不是讓她早退去公安局了嗎?
“還有事情沒做完。”談靜有點慚愧似的,負責帶她的Lily對加班總是不屑一顧,說隻有無法按時完成工作的人才加班,這是沒有能力的一種表現。談靜當時聽她這樣說,隻是垂頭不語。根本不敢反駁說那為什麽盛經理也加班,難道他沒有能力嗎?Lily對她似乎隱約有一種敵意,談靜也不知道為什麽,所以Lily說什麽,談靜都隻默默聽著。
“別加了,工作是做不完的。”盛方庭皺著眉說,“走吧,下班吧,我打電話給保安,讓他來鎖門。”
談靜這才發現他異於平常的神情和姿勢,他用手捂著胃部,她不由問:“盛經理你不舒服啊?”
“胃有點疼,去買點藥就好了。”
盛方庭獨自一人在國內,工作忙壓力大,飲食不規律,所以常常鬧胃病,每次吃點胃藥他就覺得好了,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談靜看了看他慘白的臉色,還有額頭上的冷汗,覺得他肯定不舒服得厲害,於是說:“我陪您去買藥吧。”
“不用,走吧。”
盛方庭決定停止加班,打電話給保安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這次胃疼得有點異乎尋常。走進電梯的時候,他還守著紳士風度,堅持要談靜先進去,然後自己按下按鍵。電梯裏的燈光本來是十分柔和的,今天他卻覺得格外刺眼,他抬頭看了看燈,忍不住眯起眼睛。電梯門剛剛闔上,他心頭煩悶,嗓子一甜,突然就嘔出一口血來。
談靜慌了:“盛經理!”
盛方庭整個人已經軟下去了,談靜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扶也扶不起來,看他雙目緊閉,倒是胸口起伏,顯然還有呼吸。她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掏出手機打120。接電話的人非常冷靜,問了問症狀,又問了地址,然後告訴她說救護車十五分鍾能到。
電梯到一樓了,大堂裏有保安,她連忙叫人幫忙。兩個保安跑過來幫她扶起盛方庭,他意識不清,怎麽叫都沒有反應,嘴角還有血跡,衣襟上也全是斑斑點點的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談靜努力回想著急救措施,因為孫平的緣故,她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自學急救常識。她讓保安幫忙把盛方庭放平躺下,然後把他的頭歪向一側,防止他再嘔吐噎住呼吸道,然後餘下的,就隻能等救護車來了。
好在救護車來得挺快,隨車的醫生簡單處理了一下,然後問:“你是家屬?”
“不,我是他同事。”
“那跟我們一起去醫院吧,看樣子是胃出血,肯定要住院。”
談靜上了救護車,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打電話向上級匯報,可是打給誰呢?她的上司就是盛方庭,盛方庭的上司已經是副總了,雖然員工通訊錄裏有副總的電話,但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直接驚動副總。她迅速地想了一遍剛進公司培訓時Lily說的話,Lily說生老病死培訓升職考核這些事都歸HR管,所以HR是很要害的部門。
現在盛經理出事了,自己也沒有他家人的聯絡方式,談靜於是翻出通訊錄,打給了HR經理舒琴。
舒琴正在跟聶宇晟吃飯。自從聶宇晟要求和她交往,她也答應了之後,兩個人就開始在一起吃晚飯。大部分時間是聶宇晟買菜,她去他那裏做飯。因為聶宇晟上白班的話,下班時間比她早,所以有時間買菜,而她實在吃膩了外頭的餐館,所以願意在家做飯,隻是平常做一頓飯就自己一個人吃,做起來也意興闌珊,現在有聶宇晟,兩個人總會吃得比較多,讓舒琴很有成就感,所以這種模式就一連幾天持續了下來。聶宇晟喜靜不喜動,有時候從手術台上下來,話也懶得說。何況現在聶東遠住院,每天工作之餘,他還要去照料父親。所以他也沒覺得這種見麵的方式有什麽不好,雖然這樣並不能算是約會,但是除了談靜,他沒有過別的女朋友。他知道約會應該送花看電影散步數星星,但跟舒琴做這些事他做不來,兩個人太熟了,還沒有就跟老夫老妻似的,成天就回家吃飯。
舒琴剛把湯煲端上桌子,電話就響了,是個陌生的手機號。她一接,就聽到淒厲的鳴笛聲,嗚啦嗚啦似乎離電話很近,還有談靜慌張的聲音:“舒經理,我是談靜,企劃部的Helen。盛經理加班的時候在電梯裏昏倒了,他吐血了,我叫了120,現在正去醫院,您看怎麽辦?”
舒琴一驚,忙問:“哪家醫院?”
談靜還不知道,連忙問跟車的醫生,對方說了,她又告訴舒琴。
舒琴一聽就知道那醫院不是三甲,又追問了幾句盛方庭的情況,這才掛斷電話,對聶宇晟說:“別喝湯了,快幫我個忙。”
“什麽?”
“給你們急救中心打個電話,我們企劃部的總監胃出血,可能要做手術,現在120送到XX醫院去了,肯定不行。我想把他轉到你們醫院去,你幫忙給找個好點的醫生主刀。”
“胃出血一般不需要手術……”
舒琴說:“我去年就是在XX醫院做微創手術拿膽結石,結果差點搞成醫療事故,把我給氣得……反正那家醫院不可信,會不會搞成誤診都難說。不管做不做手術,總之得先轉到你們醫院去,你們醫院大,招牌亮,而且你在那兒工作,人熟。”
聶宇晟詫異:“你去年做結石手術,為什麽不到我們醫院做?”
“那不是怕麻煩你嗎?你去年考副高職稱,忙得沒日沒夜的,我哪兒敢找你。快點,反正你欠我一個人情,你快點打電話給你們同事,找個好點的大夫給我同事。我現在是你女朋友,你得急女朋友之所急,想女朋友之所想!”
聶宇晟想了想,給急救中心打了個電話,問清楚是誰總值班,然後又打給胃腸的專家,一位副主任十分給他麵子,滿口答應立刻去醫院,看病人情況再決定治療方案。
聶宇晟說:“我從來不欠醫院同事人情,為了你,都已經欠了兩回了。”
“那我以身相許回報你好了。”舒琴百忙中還逗了他一句,然後打電話給談靜,指揮她轉院。
“Helen啊,我是舒琴,我現在聯絡了普仁醫院的急救中心,對,普仁醫院,你趕緊讓救護車送到普仁去。沒事,我們辦轉院……對,轉院。有位劉主任會在急救中心等你們,他是胃腸的專家,餘下的事都交給他吧。我會馬上趕過來,替你們交押金……”
她掛上電話,對聶宇晟說:“走,去醫院。你再親自跟劉主任見麵打個招呼,他一定會更加用心。”
“劉主任技術很好,何況胃出血一般不需要手術,就算是具備手術指征,這也是一個小手術……”
“在你嘴裏就沒有大手術!你就幫忙幫到底,跟我去一趟醫院吧!我現在是你女朋友,我有事,你總得開車送我吧?”
聶宇晟無話可說,每當舒琴搬出“我現在是你女朋友”這句話時,他就覺得自己無話可說,隻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進了急救中心,聶宇晟一看是常醫生值班,於是問他:“劉主任呢?”
“剛送來一個胃出血的急診,出血量挺大的,決定做胃微創手術,他去三十八樓手術室了。”
“噢!我知道了。病人呢?我們能看看嗎?”
“病人送去做術前準備了。”
聶宇晟說:“我帶病人的同事來了,在哪兒交手術押金?”
常醫生還沒太想明白病人同事怎麽跟他在一起,於是笑嘻嘻地說:“從來不值門診的班,連我們收費處在哪兒都不知道吧?”他叫了個護士過來,領著舒琴去交錢,然後打量了舒琴的背影一眼,問聶宇晟,“那是你女朋友?”
聶宇晟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覺得還不到公開這種關係的時候,而且自己和舒琴的關係,怎麽說呢?實在是太簡單又太複雜了。而常醫生看著他這樣子,就當他默認了:“終於開竅了啊,全醫院的小護士要是知道了,肯定都得心碎成渣。”
“你去年結婚的時候,她們的心就碎成渣了,不用等到現在。”
“哇,聶宇晟,你竟然在跟我開玩笑……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永遠都隻板著臉跟我談工作……看來你真的是談戀愛了,談戀愛心情好……”
聶宇晟覺得沒辦法跟他溝通,隻好閉上嘴。不一會兒舒琴就回來了,常醫生主動跟她打招呼,舒琴這個人是很機靈的,而且又做HR,隻要她願意,跟誰都能相處得挺好。她跟常醫生聊了幾句,就已經知道了常醫生姓常,是消化內科的醫生,今天晚上值急診夜班。
“常醫生,我們還有一個同事,她在哪兒?”
“徐醫生跟她談話呢,術前談話,她死活不肯簽手術同意書,非得等到你來才簽,說負不了這個責任。這不,還在辦公室裏耗著呢。”
“那我去簽吧。”舒琴說,“我這個同事國內沒有家屬,我是我們公司的HR主管,我替他簽字可以嗎?”
“當然可以。”常醫生說,“我帶你們去。”
聶宇晟一進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談靜,急救中心忙亂嘈雜的聲音,窗外救護車紅白色*閃爍,所有光與影的背景,都隻襯出她坐在那裏,脊背挺直,微微低著頭,她的影子被燈光投映在牆上,拉得長長的,孤寂又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