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我早到,點了一壺我喜歡的碧螺春。她身上穿的衣裙款式與顏色也是我所喜歡的那種。

“沈亞告訴我,你喜歡喝這種茶,這身上的衣服也是他送給我的,我想一定也是你所喜歡的款式。可見你對他影響有多大。”

我沒說什麽,我來隻是想聽她究竟要對我說什麽,而我並不打算跟她交談。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會怪我,但是我不認為我是第三者,你沒嫁他沒娶,都是自由人,我喜歡他,他也跟我說過喜歡我,這就夠了。你擁有他已經三年,而我隻有三個月而已。”她喝茶的樣子像是在喝酒,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我希望你真正放手,我不想看到他不開心,隻有你離開,不再見他,我就有辦法讓他開心起來,我不是在求你,相信你也希望你愛過的人開心吧?”

她在等我的話,我隻是在喝著她點的茶,茶很香,我第一次告訴沈亞我喜歡喝這種茶的時候,他嗬嗬笑了起來,眨眨眼說:“像你這種如花的女孩子,我還以為你喜歡喝花茶呢,物以類聚嘛。”

是的,我喜歡看他笑的樣子,如果看到他傷心我會感覺更難受,如果我真的放手,他真的會開心起來嗎?

“或許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歡你,這點我很妒忌你。那天,是因為我們喝了很多酒——事後他,他看著床邊那個台燈,很久,然後抽煙。如果不是因為他覺得做了錯事,通常在這種情況下,男人會有這種行為嗎?而且,我想那台燈也是你親手買的吧?”

我有點驚訝地看著她,她表情很認真,接觸到我的眼神後,她苦笑了一下:“他雖然沒說,但是我知道。我並不要求他心裏隻有我,我不能因為愛他就要他把他的過去忘掉,如果——如果你不舍得他,那我們可以公平竟爭。”

“我不像你,我可以跟別人分享我的快樂,財富,或者更多,但是我不能與別人分享同一個男人。你放心,如果他選擇你,我會放手。”

她看著我,良久才說:“你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點跟我也不一樣。能讓我心動的男人,目前為止隻有他一個,所以我不會輕易放手。無論怎樣,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今天約你來,隻是想跟你說,我不是跟你搶他,我是因為愛他。”

難道我不愛他嗎?

沈亞,你既然已跟她說你喜歡她,為什麽還要跑來向我求婚?是因為內疚嗎?還是同情?

離開那家茶館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雨,淋在身上,很冷。走到家裏的時候,全身都濕了,晚上發起了高燒,迷糊中,我拔了個電話出去,我不知道我拔的是誰的,我隻是感覺很難受,那一刻,人仿佛是在地獄的火爐中燒。

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沈亞伏睡在床邊,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我的右手,我的另一隻手上打著點滴。

旁邊的玻璃台上,放著幾個藥瓶。

他感覺到我醒了,馬上放開了我的手,站了起來:“昨天你打我的電話,卻什麽也沒說,我感覺你好像病了,所以就過來了,上次,我忘記把鑰匙還給你了,所以……”

右手上還留著他掌心的溫暖,我看著他的臉,他的臉色很憔悴:“告訴我,我離開,你會開心嗎?”

“若兒,我——你會原諒我嗎?”

是原諒你的過錯,還是原諒你決定了要離開我?我不敢回答他,轉過臉:“你還沒回答我。”

“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隻好離開,若兒,答應我,要好好保重自己。我知道,你一向敢愛敢恨,那麽請恨我吧。”

“那天你為什麽向我求婚?”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伸手拿過旁邊那杯剛盛好的白開水,大大喝了一口——水很燙,他硬哽了下去。

手心的溫度已散盡,那刻,我多麽希望再能握著他的手,我正想說什麽時,有人推開門走了起來,是歐陽晴,在她身後還跟著個醫生。

醫生上前幫我將滴完的點滴瓶子拿了下來,用手探探我的額頭說:“燒退了,很好,多注意休息就行。”

“因為你怕吹風,所以昨天晚上,我直接叫醫生上來了。”沈亞坐了下來,說。

歐陽晴看了一下我與沈亞,沒有說什麽,轉身走了出去。

醫生看著我把藥吃了下去後,也離開了。

沉默在我們中間漫廷。

我本來想問他,他是否願意放棄歐陽晴,而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從歐陽晴走進來的一瞬間,我明白了。

如果他不是在意歐陽晴的,昨天晚上就不會帶上她一起過來,他怕單獨過來會引起她的懷疑,這個時候我再問,隻會自取其辱。

我抱緊了手中的枕頭,對他說:“謝謝你,我病好多了。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們之間——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如果你跟她在一起會開心——我也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他走到我床邊,想握起我的手,手伸出了一半又縮了回去,以前我病時他總喜歡把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一邊說:“若兒,你感覺到我的心痛了嗎?”

看著他的手,我感覺心裏酸酸的,在我的眼淚流出來之前,我用被子捂著整個頭,對他說:“我好累,我想一個人睡一會。我不留你了!”

他在廳中逗留了一會,我聽到他把鑰匙放在了玻璃台上,又拎了起來,又放了下去,如此反複了幾下,最後還是把鑰匙帶走了。

是因為放心不下房中的病人還是舍不得?

病好後,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跑到了湘西鳳凰城。當年也是這個地方,我第一次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了沈亞。我住進了那天住的旅館,老板娘居然還記得我,她親自引我到了二樓的那個房間,然後笑著對我說:“我記得你很喜歡窗外的那架水車,你男朋友也是,哦對了,現在應該是你先生了吧?都三年了,你們應該結婚了。”

我看著那架水車,流淚就流下來了,老板娘慌了,上前扶著我的肩膀,不知所措。那天我靠在她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然後長長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我走進了一家小館,叫了一壺酒,然後就看到門前那個小木板。上麵密密麻麻地釘著很多小紙條。

那年我們都把一個願望寫在紙條上,然後釘在了木板中,據說在這裏留下的願望很靈,很多都能實現。

“姑娘,你又來了?”身後傳來了一把聲音,我回轉身,認出,這是小館的男主人,一個喜歡戴著一頂鴨舌帽的男人。

我有點奇怪,他居然還記得我。男主人接觸到我的眼神,笑了笑說:“在這裏,能把一個男人灌醉的女孩子可不多,所以我特別記得你。”

思緒忽然回到了三年前。

那天我們去了沈從文的故居,然後在沱江兩岸的吊腳樓轉了一圈後,就回到了這家酒館。

其實喝酒,剛開始時隻是鬧著玩,跟一個從上海來的旅遊團其中幾位朋友開玩笑,後來不知怎樣的就聊到酒的問題上了。一個正宗的上海男人,說他有年去東北,把那邊的幾個大漢都灌倒了,接著他談到女人,說女人就得安安分分地守家,外麵的應酬什麽的是男的事,女的隻管相夫教子就行。同團來的其中一個女人站了出來,說現在女的哪門子比男的差,為什麽結了婚的女人就得待在家裏,聽候老公的差遣,現在的女強人多的是!

上海男人說了句,為什麽,就拿外麵的應酬吧,都免不了喝酒,女人哪是男人的對手?

就因為這句話,我把他灌倒了。

在他倒下去之前,我對他說,說起應酬喝酒,女人比男人靈活,不是將所有敬的酒都喝光了的才是英雄,能將對方敬的酒回敬給他喝,這才是真本事,而且女人更能把握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遊戲規則。

上海男人臨走時對我說,好,我服了,下回到上海,一定請你喝酒!

那天沈亞很心疼,回到旅館,忙著幫我泡茶。每次喝酒後我習慣喝一杯苦丁茶,因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買到這種茶,所以我出外時一般會隨身帶著一些。

喝過茶後,我窩在他的懷中,坐在陽台上看著那架水車,沈亞附在我耳邊,突然說,如果三年後,我們再來這裏的話,我就一手抱著你,一手抱著我們的孩子,就這樣的,喝茶聊天,多好。

……

你在想什麽?小館男主人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我環視了一個小館,心裏頓時酸酸的。

沈亞,三年過去了,我來了,可是你現在哪裏?你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嗎?

我走到木板前,對男主人說:“當年,我們的小紙條,現在還能找到嗎?”

“為什麽要找到它?”

“我想知道,當年他,他的願望裏,有沒有提及我。”

“這重要嗎?”

是的,現在這還重要嗎?我心一陣暗傷。

“當年你的願望是什麽?”

“我希望我的沈亞幸福,每天開開心心。”

當時還有另外一個願意,是心裏許下的,那就是,希望三年後我們能一起來看對方的願望條。

“現在當年的願望實現了嗎?”

“隻有你離開,不再見他,我就有辦法讓他開心起來”這是當日歐陽晴說過的話,我離開了你,沈亞,現在你真的開心嗎?

“按規定,我們是不能打開客人的願望條,更不能把它給別人看的。”男主人很認真地看著我說。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那一刻我突然變得六神無主,像個迷途的小女孩,淚水就那樣下來了。

女主人輕輕地走了上前,她手裏拿著一個很精致的小盒子,她扯了下男主人的衣袖,說:“你這心腸硬的,非得弄得人家哭的,當日多爽快的一個女孩子,若不是有什麽急事,會哭嗎?”

她扶我到邊上的一個位置坐下,然後很小心地打開盒子,在裏麵拿出來了兩張折得很整齊並用一條彩線係著的紙片,在我麵前揚了揚,眨著眼說:“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就是你們的吧。”

這彩線是我當年係上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抽出了沈亞的紙條,卻不敢打開。

女主人笑了笑:“既然破例了,那就再破一次吧,這紙條你可以帶走,但是,你的要留下來。”

“為什麽?”

“因為我在想,如果哪天,他也過來要求看這紙條的時候,他不會白跑一趟。”

他還會過來嗎?我不敢想,最後也沒有拿走自己的紙條,心裏忽然有所期待。

我在水車前麵慢慢打開他的紙條,沈亞的願望是:“我希望蘇若能成為我的妻子,三年後,我們一起帶著孩子再來這小館喝酒。”

還沒看完,已經是淚流滿臉。

我匆匆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跑去車站,我要馬上回去見沈亞,我要告訴他,如果他離開我,我會很痛苦。

我要嫁給他!

下車出站的時候,意外地,看到李傳。

李傳站在一大堆人群中間,我們的眼神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遇上,他愣了一下後,揚了揚手上的手機,然後就接到他的電話:“你在大鍾下麵等我十分鍾,我很快出來。”

十分鍾後,他依時出現,臉上還是掛著那幅眼鏡。

這眼鏡是在認識沈亞之前,我與他一起去挑選的,沒想到三年後,他還帶著它。

他站在我麵前,仔仔細細地從上到下地看了一下我,眨了眨眼說:“若兒姑娘,你這是逃難回來還是趕著回來做新娘子?看你這身打扮,不像你的風格啊。”

我上下看了下自己,苦笑了一下。

我這一身打扮還是苗家人的打扮,匆忙之間,忘記換過衣服了。

沈亞,你若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會不會馬上出現在我麵前?

李傳看著我的眼睛,欲言又止。我摸了摸耳墜,問他:“你怎麽了?”

李傳轉了轉身子,沒有說什麽,然後拉過我的行理,見我還愣著,就一把抓著我的手往外走:“走吧,我先帶你去吃頓大餐。”

後來我才明白那天他的舉動,他一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