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方妍仍舊沒有出去找工作,每天我形我素,睡到下午才起來,不過她一大早的會先起來一次,因為靄芬習慣這個時候去公園裏晨練,她上了年紀,方妍不放心,就要陪她去。所幸地點並不遠,就在弄堂對麵的一個類似於籃球場的三百米的塑膠跑道,地方很小,隻種了幾棵樹,就算完了。方妍覺得這地方很陌生,但其實這裏就是當年的俱樂部,她的整個童年幾乎都泡在這裏,而之所以變成今天的模樣,是在她離開的這幾年,區政府搬到了她們家對麵來,好笑的是,區政府的高樓如此偉岸莊嚴,對麵卻是一排又一排的矮破房子,漏水的漏水,失火的失火,不知道為什麽,區政府就是沒看見。
方妍回來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幾十層得政府大樓,想象一下自己站在窗邊俯瞰的情境,就像她在華爾街那樣,習慣手持一杯咖啡,俯瞰下麵的車流和人群,所以她覺得要想沒看見這片破爛房子還真是不可能,不知道那裏的工作人員每天到底都在忙什麽。
更搞笑的是,這塊地皮來來回回的建了好幾年,她上大學的時候,當時她正忙著翻譯考試,夜裏睡覺嘴裏蹦的都是英文單詞,結果老是睡不好,早上也是被挖土機和打樁機給吵醒的,本來以為熬過半年就好了,結果造起一幢樓又推翻再蓋,造起一幢樓推翻再蓋,方妍怒的沒地方投訴,隻抱怨道:“他媽的都幾年了,什麽破房子都蓋好了!”再後來住在他們前排弄堂的房子出現了裂縫,居民們到區政府去投訴,工作人員說,再忍忍,反正還有幾年就拆遷了,居民們挺高興地,消息很快在彩虹老街不脛而走。
方妍也等著這一天,但是她覺得這就跟畫餅充饑似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就是不太相信。還是靠自己吧!
白月茹也沒什麽反應,道:“我嫁過來的時候就說要拆遷了,結果呢?女兒都二十多,要大學畢業了,拆了嗎?”
到後來方妍去了美國,這裏終於定下來是區政府的辦公大樓,老房子還是沒拆,理由是海城的市委書記出了一點問題,新聞聯播都說了,赫赫有名的‘社&a保¥基金案’,而這個書記當任期間就有一個規劃,要把彩虹老街給徹底拆遷了,不讓這裏成為髒亂差的一個窩點。然後隨著事態的惡化,彩虹老街的項目戛然而止。除了之前拆遷掉的居民,其他人都滯留在原地。而由於居民的活動場所被侵占了,例如電影院和乘涼的地方都沒有了,區政府隻好把這塊地辟出來給居民散步,一般來說晚上的人比較多,現在吃的好,當然了,究竟是吃的太好,亦或者是吃的太壞,總之三高人群占據了中老年的很大一部分,於是夜裏很多人在花園裏快步走,靄芬年紀大了,就早上去鍛煉,下午再去散步,晚上如果沒有方妍陪同,她是不敢一個人去的,怕被走的快的人撞到。
那天,方妍還在睡覺,大概中午十二點的樣子,方妍睡眼惺忪的起來,打了聲招呼,潤江就道:“你上去,我們長輩說話。”
方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靄芬一眼,靄芬道:“去吧,我們有話說。”
方妍‘哦’了一聲上樓去,當著他們的麵把門板關下來,‘砰’的一聲,蓋的特別響,就是知道他們兩個還在聽。
但再響,都架不住方潤江的喉嚨響。
方潤江這個人,總的來說膽小怕事,年輕的時候由於被嶽丈家的人欺淩,還喝過農藥自殺,最後是靠方靜江前去解決的,然後事情解決後,潤江非但沒有感謝靜江,反而對之很是怨懟,覺得他欺負了自家的老婆,姐姐妹妹都對老大很有意見,可以說,這是一個極度自私自利的人物。
但論做人的心計,靜江絕對比不上潤江。
潤江不知從哪裏聽來一則謠言,說是彩虹老街又要大麵積拆遷了,還說自己的女婿有路子,可以買通拆遷辦的人,到時候大家多分錢,問題就是要靜江同意,他們幾個把戶口都遷進來,靄芬說:“我沒意見,我對你們一視同仁,你們隻要能說服靜江。因為你爸臨死前囑托,房子是留給他的。”
靄芬知道她們幾個一起來肯定不是單純的看她那麽簡單,但是她以為,這些年,養著她這個老母親的是靜江,她沒有勞保,看病的錢都是靜江支付,方潤江當時是偷著家裏的戶口本要和那個女人結婚,自己逃出去的,他是嫌棄父母給他丟臉,現在卻亟不可待的要遷回來分錢,說實話,靄芬心裏別提多膈應了。
至於桂英一向是牆頭草,哪裏有利益,她就往哪裏靠,比較好玩的是桂芝的態度,她看起來似乎與整件事無關,但事實上潤江最先去找的就是桂芝,在他家門口像做賊似的望了很久,桂芝發現是他後說:“哥,你幹嘛呢,有事就敲門進來說啊!”潤江嗬嗬道:“哦,沒什麽,我就來看看,是這樣的,我有個想法,想和你們商量商量。”之後聽了潤江的話,桂芝陷入了沉思,她沒表達反對的態度,畢竟對於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但她不會自己出麵,而是建議潤江帶著桂英去,於是就有了這一天發生的一幕。
方妍想:你們讓我上去不要聽,可你們喊得這麽響,我就是想裝聽不見都不能啊?
等人走後,方妍下來看靄芬,道:“奶奶,你沒事吧?”
靄芬歎了口氣道:“你看這個事情,憑你爸爸這個脾氣,接下去肯定要吵架了。”
方妍道:“沒事的,不讓他們遷進來就好了,他們本來就有遺產可以分得,做人不能太貪心。”說著,冷笑一聲。
果然,靜江回來以後,立刻大手一拍桌子:“不行,翻了天了,這是我的房子,老爸臨死前說好了給我的,我帶著媽你,既然幾十年你都歸我管,怎麽到了這個關頭,一個個都問我來要房子了?他們沒房子?桂英的房子都換了兩套了,潤江更好笑,女婿,他那個女婿就是一個開棋牌室不學無術的流氓,還買通人呢,神經病!最重要的是他們一個個隻要房子,不要媽你,每個人隻出一百塊把你往我這裏一丟,就完事了。想的可真好。”
靄芬勸道:“你冷靜一點,別激動,和你姐姐妹妹好好商量。”
靜江看月茹對他招手,就進裏屋去了,兩人耳語一番後,月茹叮囑道:“別發火,知道不知道?”
靜江‘嗯’了一聲,旋即到了談判那一天,靜江果斷的拒絕了他們三個的要求,桂芝沒有接話,桂英不敢和哥哥叫板,倒是潤江劈裏啪啦說了一通,靜江說:“你女婿能?你女婿能這麽多年要你幫著養孩子?萍萍死後,你女婿不到一年就再婚了,他管過孩子嗎?還不是把孩子丟給你們兩個老的,這個時候,前妻父親家裏的房子他倒要來管,他還真是吃的挺空的,我跟你說,方潤江,你省省吧,別給我生事我告訴你,我肯分你老爸活著的時候留下的遺產錢就很好了,你別逼我。”
潤江知道家裏隻有靄芬和靜江的戶口,要是把靜江逼急了,自己什麽都撈不著,隻有氣哼哼的走了,桂芝卻慢悠悠的開口道:“靜江啊,你冷靜點,我們好好談一談。”
靜江坐下來泡了茶說:“行啊,反正他走了,我是有事要和你們兩個說。”
桂芝和桂英兩個人一愣,靜江緩緩開口道:“你們是打算放棄這房子的錢要讓給潤江一個人了?”
兩人一驚,皆脫口而出道:“胡說什麽呢!”
靜江‘嗤’的一笑:“那你們跟著他來鬧什麽?他來要房子的戶口為的什麽,你們不知道?他跟我說你們要不要都無所謂,你們隻是路見不平要幫他說話,是這樣嗎?”
桂芝蹙眉道:“胡說八道,我們什麽時候說過,我們隻說要遷就一起遷,要不遷就一起不遷。”
靜江抿著唇:“我這麽跟你們說吧,你們自己考慮,隻要我讓他進來了,他就能把外孫女再引進來,外孫女進來了,女婿也進來,這些人憑什麽瓜分我們家的房子?孔銀妹一個月隻肯出老娘十塊的生活費,就想要房子,這算盤也打得太好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到現在她還是隻給十塊,另外九十塊是潤江自己的香煙錢。這對夫妻就是奇葩,也活該他們看對眼。他媽的下輩子還讓他們做夫妻吧。”
桂芝和桂英被靜江說的心中悚然,她們還真的沒想的那麽多,沒想的那麽長遠,隻顧著眼前的利益了,因為他們想自己能分到的錢本來就不多,所以才想要把戶口遷進來增加主動權,可如果老大的一家都進來的話,她們姐妹倆豈不是完蛋?再說了要是她們也自家人都遷進來,到時候那麽小的房子,那麽多的戶口,國家解決不了就不給解決了,最關鍵的是,桂芝把勝強的戶口遷到他奶奶的房子裏了,是不可能在到靜江的房子裏來,因此她要是讓老大順利通過,於她而言肯定不劃算。
桂英腦子不好使,聽不懂靜江的話,一直跟靜江爭辯道:“戶口越多不是越好嗎?我們拿的錢也越多!我有一個小姐妹,家裏六個兄弟姐妹,拿了兩千萬呢。”
靜江笑:“你天真啊,你當開發商是傻得嗎?你問問勝強,他做房地產,遇到一個房子裏幾十個戶口的,會每個戶口給一套房子還是給幾十萬?做夢吧!”
桂英納悶道:“什麽意思呀?”
方妍路過解釋道:“小姑姑,意思就是一個蛋糕就那麽大,國家隻給你那麽多錢,人越多,你分的就越少,人越少你才能分的多,你們兩個都中計了,老大為了讓你們當說客逼我爸同意,把你們請出來,但是等你們走了,他又回來過一次,說到時候他和我爸分大頭,把你們兩個踢掉,還說你們是女兒,放在古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連個繼承權都沒有。這事兒你肯定不知道!”
“什麽!”桂英頓時火氣,心裏咒罵個不停。
桂芝知道方妍不會說假話,再說這話的確像是潤江的風格。
方妍倒完茶就跑了,她沒有料到的是,桂英會惱羞成怒回去再打電話找老大算賬,老大在電話裏花言巧語,把方妍汙蔑了一通,末了還道:“你懂什麽,她這個小姑娘從小門檻就很精,她為什麽早不回國,晚不回國,這個時候回來?我跟你說,你要是不爭取,到時候敏敏可就什麽都撈不著,你還要不要給女兒準備嫁妝了?”
桂英想想,說的也有道理,就到敏敏的房裏打算和女兒商量一下,豈料敏敏在哭,首先,她失業了,其次是她放在開心網上的照片,被男朋友嫌棄,說:“你沒事把比基尼放在網上幹什麽?撤掉!神經病,弄得不三不四的。我說你跟你姐姐明明是一家人,怎麽看起來完全兩個風格的,你姐看上去比你正常多了。”
兩人為此大吵一架,瀕臨分手。
敏敏沒把失業的事情告訴桂英,隻說了方妍的不是,道:“姐姐就是煩,在我的照片下麵留言,現在好了,小顧跑來說我了,要和我分手。”
桂英氣的火冒三丈,說:“你把電腦我打開來看看。”
敏敏照吩咐做了,果然,就看到敏敏的其中一張照片下麵有方妍的留言,道:“你個磨人的小妖精,去紋身怎麽沒和我說?還蠻好看噠!”
桂英大怒:“她罵你小妖精!他媽的她姓方,你姓卞,又不是方家的人,她管的也太寬了吧!”
敏敏隻知道哭,她心裏也怨,從小人人都拿她和方妍做對比,沒完沒了,現在男朋友也這樣,她傷心極了,自然消極怠工,很快就被公司炒了。她擔心被桂英發現這件事,到時候盯著她嘮叨,就把視線轉到方妍頭上正好,她媽就沒時間管著她了。
桂英想打電話給靜江,但是不敢,就打給桂芝在電話裏罵了方妍一通,桂芝謹慎道:“小妍不像是會罵人的人,你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桂英斬釘截鐵道,“罵我們家敏敏是妖精呢,妖精她個頭啊,我們這叫時髦,不像她成天穿著個西裝土的掉渣,不是黑色的,就是藍色的格子大衣,幾年都不換一件,你再看我們敏敏,腿長皮膚白,夏天穿熱褲,不要太好看哦!再說了,我們姓卞,她管好她自己吧,成天呆在家裏當個啃老族還好意思來說三道四,媽的!”
“好了好了,夠了。”桂芝道,“這事我會去問靜江的。你先這麽著吧。”
“怎麽著啊?敏敏在哭呢,哭個沒完。”
桂芝‘嗬’的一笑:“她那麽容易受傷啊?姐姐說一句妖精就哭得死去活來?我說你這個當媽的還真沒腦子,怎麽誰說什麽你都信啊,自己回去查一查吧。但是方妍我會去說她的,就當她是開玩笑的好了,你不要氣,你們如果開不起玩笑,以後就叫她不要開不就好了。”
桂英隻得訕訕的掛上電話。
後來桂芝親自去方家跑了一趟,和靄芬靜江把事情說了,但沒讓方妍過來,方妍還不自知,直到人走後,靜江才問她,確切的說是把她罵了一頓。
方妍莫名其妙道:“我怎麽罵她了呀?我說的妖精的意思是誇她漂亮…..網絡上磨人的小妖精大家經常這麽打招呼,沒有罵人的意思,她媽就算不懂,她也懂吧。”
靜江一聽,明白了,原來桂英是沒事找事。
其實桂英還真的就是抓住了這個把柄和靜江鬧,她一個女人,大事上例如房子沒法和靜江糾纏不休,再說老爹的遺囑放在那裏,她不能怎麽樣,但是這種小事如果能膈應一下方家父女也是好的,就當為不能遷戶口的事出口氣。
方妍為了這事一晚上沒睡,她覺得在公司上班,勾心鬥角,機關算盡,算是常事吧,但如果回到了家,家裏人也是這麽算計人的,也太叫人寒心了。再想到小時候的種種,又不由的苦笑,其實人的本質就是這樣,過去和現在都沒有多少改變,他們要算計也沒有辦法,從前靜江和月茹夫妻不和,他們樂得挑撥是非,現在夫妻不吵了,人家是眼紅。同時也把這當中的彎彎繞繞給想通了,覺得女人呐,要說她沒心機吧,她還真有,要說她有手段吧,還真是下三濫。
當天晚上她牽著靄芬的手去花園散步的時候,靄芬道:“你不要和你姑姑計較啊。”
“我知道。”方妍歎息道,“我就是覺得她們挺過分的,不就為了一個房子嘛,快把我爸逼瘋了,她們來搞我,無非也就是知道我爸寵我,想氣氣我爸,這多惡心人呐。”
靄芬‘嗯’了一聲:“我心裏都有數,別以為我人老就腦子糊塗了,我清楚著呢。你就算心裏知道,也不要放在臉上,往後小姑姑她過來,你還是要叫她,知道嗎?畢竟你是晚輩,這個禮數不能少,否則要被人說話的。”
“我懂。奶奶。”方妍握著靄芬的手,兜完了就回家了。